《绯月流转花满泽》绛珠子

48、怎见平地起波澜

　　三日后，在灾民最密集的江澜县地界凭空出现了一家施粥铺，有善人施粥的消息很快炸锅般一传十十传百，无数流民蜂拥而至，粥铺前排起了长队。
　　本来人们以为这样的善事坚持一两天就不错了，毕竟流民的数量庞大，即使是巨富之家也绝负担不起如此巨大的消耗——但这间粥铺却一日日开了下去。
　　因粥铺的主人是位妙龄女子，行的又是这样的大善事，洛南人民争相传颂，渐渐有仙子之名传出来。
　　只是这位仙子终日白纱覆面，从不以真颜示人——但由其伴在一侧的两位婢女长得极为清秀妍丽来看，只应绝非凡品。她每日必在帐前施粥，举手投足间优雅高贵，即使是这样平民的动作由她做来也别有一番闲适风情。她的衣服总是素白淡雅纹饰简单，初看上去并不起眼，只将她衬得天边的一抹流云般清逸出尘——却有懂门道的看了回来惊到说不出话来，直说此女非富即贵，因其身上裙衫全为天蚕丝所制，一匹价抵千金。
　　这些落若芊统统不在乎，只在绿萝兴奋转述时一笑置之，施粥虽然辛苦，她却觉得是自穿越来后过得最充实最踏实的几日。似乎终于找到了自我价值的实现，让她觉得自己不是无缘无故地穿来这里，不是和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关联……有那么多人依赖着她喜欢着她啊。
　　这日照常布完粥，玄沐陪着忙累一天的落若芊回了客栈，绿萝紫鸢两个留下处理后续工作并准备明日的米粮和柴火。
　　“孙大娘，怎么好几天不见小三子过来玩了？”绿萝一边和帮忙的孙大娘说着话，一边帮她把剩下的粥装进瓦罐带回去给小孙儿喝。
　　“回绿萝小姐，小三子太皮，我怕他冲撞了夫人惹夫人生气，把他托给邻居照看了。”孙大娘笑着说。小三子就是她的孙儿，他的父母在洪水中双双丧生，只留祖孙俩相依为命。
　　“哎呀孙大娘我哪是什么小姐，以后可别这样叫了，您老人家要折煞我呀。”绿萝笑着说，“您以后尽管叫小三子来玩，夫人脾气可好了，才不会生气呢。”
　　“说到夫人，她可真是好人啊，心地跟菩萨一样。若不是她，咱们这全城人早就饿死了……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几天来孙大娘心心念念的就是这个，一提起来又要落泪。
　　“夫人不会要大家报答的。她常说一句话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绿萝读的书不多，不懂其中的大道理，但也知道夫人她只是自己想这么做，便做了，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求谁的回报。”绿萝说着说着也不禁动容。
　　孙大娘拭着眼角回家了。紫鸢提着一小袋药草从后面转出来，一眼看到绿萝的兔子眼睛，立刻作头疼状：“姑奶奶你还有完没完？孙大娘又旧话重提了？”
　　绿萝不好意思点头，也觉得自己矫情了些，撑不住揉着红红的眼睛笑起来。
　　紫鸢却不管这些，一扔口袋热络地蹭上来：“喂，赶紧给我讲讲娘……夫人那天到底是怎样说服那些个奸商，让他们乖乖把粮食卖出来的？”
　　“好啊紫鸢你还笑话孙大娘呢，你这旧话重提了几遍了？”绿萝笑着打趣。
　　“快讲快讲啊。”
　　“好吧。且听我慢慢道来——”绿萝跳上桌子，把腿垂下来荡啊荡，清清喉咙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话说，那天我们一行三人到了城东杜家，你不知道，那个杜老爷多么夸张，十个指头上戴了九个扳指，我们殿下都没他那么拽。吃的肥头大耳，一看平日就不知道剥削了多少百姓，见到我们还爱答不理的。当时我就气炸了，可夫人居然还好脾气地跟他有说有笑……结果啊，紫鸢你是没看到，夫人只说了三句话，那位杜老爷就满头大汗面如土色，乖乖把米平价卖给我们啦。”
　　“啊？完了？”
　　“嗯，完了。”
　　“最关键的地方一点没讲嘛。夫人说的哪三句话？”
　　“这个……忘了。”绿萝摊摊手，一脸无辜。
　　“绿、萝！我要杀了你——”紫鸢额角青筋暴涨，龇牙咧嘴冲绿萝掐去，绿萝尖叫一声跳下桌子撒腿就跑，两人温顺乖巧的形象荡然无存。
　　六月末的余晖斜铺下来，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一片惨淡，看不到半点炊烟和绿意。而在唯一一座像样的建筑物前面，两抹年轻的身影追逐笑闹着，笑声一直传到天边染红的云彩，突然给这幅死寂的画增添了许多生气。
　　只是她们还不知道，这样充实而快乐的日子，快要到头了。
　　而在这时，客栈里的落若芊正从玄沐手中接过信鸽传来的最新消息，展开读了几行渐渐露出一抹笑意。那笑容仿佛早春绽在晶莹冰雪中的一抹新绿，足以让所有人失神于那别样的清新与清雅，玄沐微微愣忡后侧过了头去。
　　信上说皇上新拨了粮草赈灾，太子已亲自带领张阔的军队前去迎接，以防路上再出意外；而洛南的起义军业已得到镇压，很快便能一网打尽。
　　施粥的日子快结束了。
　　这样的好消息让绿萝紫鸢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很兴奋，叽叽喳喳闹个不停。落若芊心知这十几天把她们累坏了，便也不去拦，任她俩从日出开工吵到日落收工。王公贵族府中的大丫鬟平日里也就陪着小姐主子绣绣花写写字啥的，几时干过这等粗活？不过她不喊累她们也不能先退缩，只得陪着她熬了这些日。
　　然而，最沉的黑暗正是出现在黎明之前。正当所有人都因为看到了希望而心情愉悦时，狂澜平地而起，瞬间将所有人打得措手不及。
　　这日落若芊同往日一样在帐前施粥，时而摸摸小孩子的头时而和乡亲们交谈几句，绿萝紫鸢和几位当地妇女在一侧帮忙，玄沐玄柘隐在暗处。
　　突然十几个穿着普通百姓服的蒙面男子同时自排队的人群中飞出，瞬间便掠至帐前，大部分扑向玄沐玄柘的隐身之处，其余的直取落若芊。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住了，尽管玄沐玄柘一发觉事情不对立刻跳了出来，且武功高于对方，怎奈围攻者人数众多，一时之间竟被困住难以脱身。
　　“小姐！”
　　“娘娘！”
　　绿萝紫鸢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玄沐玄柘面色惨白分神看去，入目的情景令他们肝胆俱裂，挡在皇妃身前的两个丫头被轻而易举地摔在一旁，两个贼人已一左一右抓住皇妃，运起轻功准备撤退。
　　“娘娘——”玄沐玄柘震天一吼，红了眼疯狂厮杀。
　　混乱间落若芊的面纱扯落在地。青丝飞扬，在空中划出曼妙舞步，随即迎风散开，一张惊世绝艳的容颜展露在所有人面前。星眸波光潋滟，粉嫩红唇如樱，琼鼻皓齿，眉眼如画，在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中更显光华夺目，直似欲乘风而去的仙子。
　　万籁俱静。趁着人们沉浸在震撼中没有回神，两个贼人相互颔首示意，腾空而起，瞬间不见踪影。
　　玄沐玄柘奋力追了上去。事情迅速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一瞬间现场仅剩愣怔的百姓。
　　“……绝世容颜……”许久，人群中有人低喃。
　　“……原来仙子，真得是仙子啊……”有人梦游般掐着自己的腮。
　　“刚才她的手下叫她什么？……娘娘？”终于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人们瞬间激动起来：“对啊！我也听到了，他们叫她娘娘！”
　　“真得是位娘娘？！那样年轻，一定是位皇子妃或王妃罢!没想到咱这样的平头百姓还有见到皇妃的一天……”
　　“娘娘……绝世容颜……这世间只有一个女子两者兼得吧——”有人清醒分析。
　　“没错——今年春刚入宫的四皇子妃落氏！”立刻有人接道。
　　“这样体恤民情的仙子竟然是四皇妃……我们一家七口的命全是她救的啊！”有人扑通跪倒在地呜咽不已。
　　“我们也是！”
　　“我们家也是！”
　　……
　　人们纷纷诉说着皇妃给予的恩惠，激动不已，一位大娘突然抢出人群嚎啕大哭，“我们的皇妃被歹人掳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群情激奋。“乡亲们！皇妃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现在她有难，咱们就是拼了这条贱命，也要把我们的皇妃救回来！”人们振臂疾呼，立刻一呼百应。
　　“拼了！救回皇妃！！”
　　“把我们的皇妃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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