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流转花满泽》绛珠子

27、灯影桨声水犹寒

　　烟波浩渺，夜色如水。向府的船缓缓行在子楚江上，夜里的江水上飘着轻雾，两岸及远处的船舟上灯笼朦胧的光影倒映在水面上，在桨声中拍成一片碎金，随波流转，一片氤氲渺茫。
　　落若芊和向初晴她们坐在船舱里，桌上摆着各种点心和时令瓜果，夜风撩起精美的粉色纱幔，吹向无边的江面。她的视线也随之飘向船舱外的江面上，欣赏着月色下的美景，一时流连忘返。
　　今晚月色很好，向初晴她们就提出来游湖，向夫人本不同意，说是最近京城流寇增多，许多高官及家眷已遭毒手，应小心避行，但禁不住晚晴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放她们出来了。
　　落若芊自是高兴，不过最开心的还是月曦那小家伙，缠着到了船上，她们四个坐在舱内窗边看风景，他兴高采烈地跑来跑去，一刻也不肯停。
　　“表姐表姐！出来和月曦玩嘛~~~”落若芊正托着腮瞅远处画舫上一串串灯笼倒映在水面上破碎的影子，一个温热的小身体“嗖”地冲进她怀里，摇着她的胳膊，湿亮的眼睛巴巴地瞅着她。
　　“好啊。月曦想去哪——”话音未落她已经被拖出了船舱。
　　站在船头，看子楚江夜景更是别有一份风味，她闭上眼睛，深深吐吸着水面吹来的微湿的风。小家伙这时也安静下来，偎着她望着天空，还有模有样学她闭上眼深呼吸。
　　落若芊正觉好笑，却见一艘超豪华游船缓缓驶近，雕梁画栋，船头雕龙，体积几乎是她们这艘的三倍。天子脚下有钱人还真是多如牛毛啊，再一抬眼，却瞥见那挂在船檐晃晃悠悠的铭牌，分明写着个“皇”字！
　　落若芊不禁在心里叫苦，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都赶巧了来游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那四皇子，她现在可是对整个皇族都神经过敏哪。
　　眼看那艘船越来越近，她赶紧猫下腰拉着月曦躲进舱内。不过真应了那句话，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她刚松了一口气时就听到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请问前面是向府的船么？”
　　尖细的嗓音一听就是出自某种宫中特有生物，她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呛死，开始剧烈咳嗽。
　　“回公公，是府上几位小姐在游湖。不知圣驾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府上的管家赶紧跪下回答。
　　“免了！皇上并没驾到，是各位皇子出游。四皇子说了，在宫外不用拘这些个虚礼。”那位公公笑眯眯地甩了下拂尘。
　　这时对面船上突然传来一阵起哄声，紧接着听到一位皇子的声音：“久仰向府小姐大名，不知几位小姐能否赏光登船一叙？”又是一阵起哄声。
　　她们在舱内听得清清楚楚，晚晴眼睛放出兴奋的光，在座位上扭来扭去。
　　向初晴略一沉吟：“既然各位殿下有请，初晴等自当前去，还望殿下稍等。”然后整衣的整衣，补妆的补妆，乱成一团。
　　“咳咳！！”落若芊咳得更厉害了。
　　初晴看她坐在那里不动，停下来问：“芊儿怎么了，怎么不收拾收拾？”
　　她支支吾吾开口了：“表姐……能不能不去啊？我不太舒服……”
　　初晴关切地看她一眼：“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病了？”
　　废话，你咳这么久也会红。
　　“没事没事，可能是刚才吹了点风，头有点疼，休息一下就好了，表姐不用担心。”她摆摆手，“倒是表姐你们，赶紧过去吧，让各位殿下久等可不好。若有人问起，就说芊儿今晚没出来吧。”
　　初晴又劝了她几句，看她态度实在坚决，只好放弃，带着霁晴晚晴通过两船间搭起的踏板过去了。
　　落若芊这才彻底松了口气，悠闲地坐在窗前喝茶。刚开始还留心对面船上的动静，不一会儿就被晚风吹得迷迷糊糊，神游天外去也。
　　想起了小时候夏夜在院里乘凉，父亲种的花在月下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却有阵阵暗香袭来。她躲在父亲怀里看星星，母亲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白皙漂亮的手指染上了淡淡的红色。她开心地呼喊一声跃下地去，拿起一块胡乱往嘴里塞，汁水沾了满脸，却扬起下巴笑得一脸明媚。母亲无奈地用手绢擦着她的脸，父亲在一旁宠溺地微笑。
　　那时候的他们该有多么幸福，那时候的父母多么恩爱啊！望着彼此时那样深情缱绻的眼神，证明他们真心相爱过吧？可是为什么一切会变成后来那样子？离婚，疏远，把她送走……母亲，为什么这么绝情？林佳茗在心里呼喊。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婚？你可知那些日子父亲是怎样熬过来的？为什么拼命争取了她的抚养权，却又转身将自己丢开？为什么明知父亲爱你，临终仍然呢喃着你的名字，却那样狠心不去看他？为什么为什么？！
　　难道这世间真得没有永远的爱恋么？
　　母亲你可知道，这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阴影，让我从父亲缓缓闭上眼睛那一刻起，再不相信爱情。林佳茗攥紧了拳，指甲深陷入掌心中却不觉疼。
　　在那个世界活了将近20年，她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大学中到处成双成对，她一个人穿着牛仔裤晃荡过校园。朋友们都替她惋惜，奇怪她一个外表那样活泼明朗，长得又漂亮的女孩子为何没有人追。
　　她笑笑不置可否。活泼明朗么，其余方面可能是吧，唯独爱情，却被她关在心中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不是没有男孩子围在身边啊，随着母亲周旋在她的圈子里这么久，落若芊对如何展现自己的魅力如何吸引别人的眼球早已熟稔无比。在公开场合她可以幽默优雅地和他们谈笑风生，而一旦单独相对，心中便只剩恐惧和倦怠。
　　是她把自己的心封起来了，于是他们一个个仓皇逃离。
　　思绪飘了好远，心也被扯着隐隐痛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然回神，却感觉到身后桌子的另一面传来绵长平稳的呼吸声！心里一惊，迅速转过头去。
　　这一看不要紧，落若芊吓得“蹭”就从座位上蹦起来了：“你！你……是谁？”
　　本来是想说你来干嘛，幸亏她反应够快才没露馅，不然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桌子对面坐着的，不是四皇子风羽泽是谁？！
　　她深吸口气总结出了一个道理：不是夜路走多了会遇到鬼，而是倒霉的时候，你为了躲开鬼不走夜路，鬼也会溜到大路上等你。
　　这时落若芊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当时他告诉叫雨泽其实也不算骗她，毕竟是她自己下意识以为他姓雨名泽。
　　风羽泽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抬头定定望进对面那个女子凄伤还未散尽的眼底：“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落若芊不语。
　　他挑起嘴角笑了起来：“每个人都会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既然不堪回首，还是不回首的好。”
　　她心里一震，没想到纨绔如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这个下半身动物也有用上半身思考的时候。
　　可惜这个时候不能分神，“你到底是谁？”她继续问。
　　风羽泽挑挑眉角，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半晌不动声色说道：“恕刚才冒犯，我是风羽泽。”
　　这回她可不能假装不知道了，于是扯出个微笑说：“原来是四皇子。”
　　风羽泽看落若芊仅仅这样说了一句后，再没任何表示，也不站起来给他行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我们又见面了啊！”
　　又……见面了？！落若芊心下惊异，这阵仗是非要把她揪出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了：“是吗……我们见过么？我不记得了……”
　　风羽泽玩味地盯着落若芊的脸，缓缓绽开个极魅惑的笑容：“上次在九王爷府上曾有幸见过落小姐一面。”
　　哦原来他说的是这次啊，吓死了！落若芊隐隐松了口气，却没看到风羽泽兀自笑得愈加张狂。
　　这时突然听到船外一迭声急匆匆的声音：“张管家，大小姐可在船上？老爷让她尽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