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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鏊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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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和元为了救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抵换孩子一命。鬼差道:“你乃天煞孤星之命,注定六亲尽绝,你子当死,你又何苦逆天行事?”
冯和元的鬓角受灯火反光,变得一片雪白,他脸上愁云惨淡,仿佛刹那间老去了十岁。冯和元道:“我只求差大哥能放过我儿,也了却我这残酷的宿命。”
鬼差道:“此事我无权做主,但你乃天煞孤星,可先随我入地府去见阎君。你儿性命权且记下,若是阎君不予放行,再来勾魂。”
冯和元拱手相谢,从鬼差手里接过哇哇大哭的小念元,贴在脸上亲了又亲。他来到诸葛明月身边,将小念元送入妻子怀中。孩子失而复得,诸葛明月紧紧搂住,眼中泪水簌簌而下。冯和元揽妻儿入怀,柔声说道:“明月,我对不起你,不能与你白头到老。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跟孩子。”
诸葛明月道:“相公,你别做傻事,我们一定还能想出办法的。”冯和元苦笑一下,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能让我换孩子一命,已是阎君极大的宽容。明月,你把这宅子卖了,再找个好人嫁了吧。”
诸葛明月摇一摇头,道:“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待妾身抚养孩子长大成人,就赴幽冥寻相公你。”冯和元叹道:“唉,娘子,你这又何必……”
他们夫妻二人抱着孩子长吁短叹,旁观众人也不禁泪盈眼眶。鬼差耽搁一阵,便带冯和元离去,诸葛明月伏地哭了一阵,招呼丫鬟扶自己回房,换过一身缟素孝服,再到前厅招呼王小虎三人。
王小虎一脸歉然,道:“冯夫人,对不起,我们没能帮上忙。”
诸葛明月叹道:“这是命中注定,无可奈何,三位侠士无须自责。”
王小虎拱手道:“我们也不便久留,告辞了。”
诸葛明月道万福还礼,道:“贱妾有孝在身,不便送行。这里些许薄礼,送给三位,聊表谢意,还望三位不要推辞!”
诸葛明月一抬手,就有家丁捧上一盘银锭,一眼看去约莫十多两,也是不小的一笔钱财。王小虎三人坚辞不受,最后李忆如要了诸葛明月所缠发带作为谢礼,才让诸葛明月收回银锭。他们离开冯府回到客栈休息,直到子夜时分才动身前往神秘女童所说的黄泉巷。
酆都居民自古日落而息,到了午夜,寂静的青石板街上更是连打更人都没有。那种只吹活人不动死物的阴风仍在围着王小虎三人轻轻打转,只是惧于天吒的煞气而不敢过度靠近。
王小虎与沈欺霜一人一手牵着李忆如,找到白天神秘女童所说的黄泉巷里,只见这条死胡同的尽头有一对灯钩,其中一只灯钩上挂着一盏与那女童所赠灯笼一模一样的灯笼。王小虎与沈欺霜对视一眼,晃亮火折,点了他们带来的那灯笼挂到另一只灯钩上。
闹鬼似地,原本就挂在灯钩上的那只灯笼,在王小虎挂好点亮的灯笼的同时,“噗”地一声自己亮了起来。两盏绿幽幽的灯笼摇摇晃晃,碧盈盈的灯光渐渐扩散,抹开死胡同黑黝黝的墙面,露出一条宛若冥途的新路。
沈欺霜迟疑道:“这里面……就是鬼都?”王小虎心中同样忐忑,但他只是微微皱眉,道:“我们进去看看。”
一脚踏过原本好似界限的墙面,就觉得阴风不再惧怕天吒的煞气,贴着皮肤吹拂起来。这条新出现的小巷同样寂静,但眼中所见仅有身前方寸之地,上下前后左右都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给人十分压抑的感觉。同样是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但这里的石板砖似乎都没铺平砌牢,每一块踩上去都会晃动,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偏偏这巷弄里回声又大,仿佛始终有人跟在王小虎他们身后,他们走“它”也走,他们停“它”也停。
李忆如被王小虎与沈欺霜牵着,不时回头看看,又赶紧把头扭回来。她既希望能看见到底有谁在跟着他们,又害怕真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王小虎和沈欺霜则不能也不敢回头,他们都知道人有三昧火,分别燃在头顶与两肩,如果突然回头,这三把辟邪之火就会熄灭,那么很难想象在这个近乎封闭的环境中会着怎样的道。天吒和流光都在轻轻嗡鸣护主,想来他们三人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他们也在庆幸,幸好自己不是孤身前来,否则失去方向的参照物,中了鬼打墙,就可能永远迷失在这条黄泉巷中,再也走不出去。
好不容易看见远处开始有些影影绰绰的光亮,三人急忙加速前进,突然眼前一花,踏入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似乎又回到了先前挂上灯笼的黄泉巷口。可是仔细一看,巷弄中的一切好像都如映在镜子中一般,本来左手边有的房子,现在却到了右手边。再往巷弄外面走,同样是宛若入了镜中之城。
看来这里确实是鬼都没错,城中没有昼夜的区别,三三两两的鬼魂在街上飘荡,除了走路的方式外,其他地方都与活人无异。甚至,还有鬼魂当街摆擂,与人切磋技艺。王小虎三人暗暗心惊,突然一个女童从他们身后蹦了出来,大叫一声:“嘿!我们又见面啦!”
这一嗓子可把王小虎三人吓得不轻,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白天赠送灯笼的那个女童。李忆如拍拍胸脯,抱怨道:“真是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女童得意地一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你们胆识不错嘛,居然能够平安走出那条阴阳巷!”
李忆如道:“阴阳巷?那不是黄泉巷吗?”
女童道:“凡间的那条巷子和这边的这条巷子都叫黄泉巷没错,但它们中间那段黑漆漆的巷子就叫阴阳巷。你们不是要找天鬼皇么?他是我老爹,我的名字叫魉妹!”
李忆如道:“原来鬼叔叔的女儿啊!魉妹妹~快带我们去见鬼叔叔嘛!”
魉妹嗤嗤大笑,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叫我妹妹啊?我的年纪不知道要比你大多少呢!”
李忆如摸摸后脑,苦笑道:“对不起啊,魉妹……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们去见鬼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魉妹道:“那你们到底是谁?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带你们回家。嘿嘿,大白天的在凡间行事不便,此时此地,我要制服你们可是易如反掌,不要跟我耍花样哦!”
忽然又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原来是天鬼皇突然察觉到李忆如的气息出现在鬼都,于是赶忙放下手头事物,施展神通赶了过来。天鬼皇没顾上女儿,才一出现就蹲下身子,拉起李忆如的手道:“小忆如,你怎么会来到鬼都?也不跟鬼叔叔说,鬼叔叔好亲自出去接你啊!”
李忆如终于见到天鬼皇,小嘴一扁,就要哭将出来。这可急坏了天鬼皇,天鬼皇道:“哎呀呀,小忆如怎么愁眉苦脸的?快跟鬼叔叔说是谁欺负小忆如啦?”
他斜眼瞥了一下女儿,魉妹下意识地缩缩头,摇手道:“我可没欺负这小妹妹,还是我带他们来鬼都的呢!”
李忆如扯了扯天鬼皇的披风,天鬼皇急忙扭头过来,柔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告诉鬼叔叔吧!”
李忆如吸了几下鼻子,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王小虎代言道:“前辈,是这样的!逍遥哥这段时间下落不明,其实都是因为被大魔头孔璘抓走了!”他略略叙述事情经过,又道:“所以我们特地陪忆如来鬼都,想请前辈帮忙,想法子把逍遥哥救出来!”天鬼皇眉头一皱,道:“这怎么可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回去再说。”
天鬼皇披风一卷,众人眼前一黑,就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大殿中。这里是天鬼皇的宫殿,平时没有点灯的习惯,但既然是接待李忆如等人,天鬼皇还是吩咐魉妹去点来数盏长明灯照明。长明灯发出碧油油的光亮,别提有多渗人,但眼下众人只能暂且克服,继续说起李逍遥被孔璘设计陷害一事。
天鬼皇道:“恩公的剑术造诣臻入化境,天下间大概已无敌手。孔璘这廝,是利用恩公对恩公夫人的思念,弄了条蛇妖假扮恩公夫人,才能趁隙偷袭恩公。真是奇怪!孔璘这廝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从不至于耍这种卑鄙手段!唔……大概是自知与恩公武功差太远,所以才不得已偷袭的。他到底是为何目的呢?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救我们出锁妖塔的,竟敢暗算恩公!”
天鬼皇说得怒气冲天,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案几,又道:“小忆如不用担心,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孔璘!我知道他的窝在哪,他会听我的!”
天鬼皇做事雷厉风行,立即招呼自己的一对儿女天魑王与魉妹进来,吩咐他们好生处理鬼族事务。然后叫过自己的陪侍鬼书生秦儒,点起三千阴兵,带着王小虎、李忆如、沈欺霜三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孔璘的老巢,河南龙门邪域。
龙门相传为大禹治水时凿通龙关山而得名,滚滚黄河从中咆哮而过,水击云崖,浊浪排空,气势雄浑。自北魏孝文帝时起,龙门一带就拉开了兴建石窟的序幕,满山遍野都是工艺精美的神佛雕像。可正是在这样一处宝相庄严的佛教圣地中,却暗藏着魔族目前的总坛,孔璘的巢穴,被称之为龙门邪域。
龙门邪域外围有法阵掩护,其中又有重重机关,也是天鬼皇曾经救过孔璘的性命,才能得知龙门邪域的确切所在和进入方法。不过,等鬼族大军借缩地大法到达龙门邪域外围,天鬼皇才发现法阵已经完全封闭。天鬼皇站在鬼族大军的最前面,吼道:“孔璘,你给滚我出来!”
龙门邪域里没有动静,天鬼皇大怒,用力跺一跺脚,山河为之一震。他又吼道:“死孔璘,你再不出来,老子就拆了你的狗窝!”
或许是天鬼皇跺的那一脚起到了警示作用,龙门邪域守护法阵光影流动,孔璘只身从中走出,对天鬼皇道:“原来是天鬼大哥呀!什么风把大哥给吹来了?快请跟小弟进来,小弟可要好好款待大哥。”
天鬼皇甩手道:“哼!你别跟我装蒜!你明知我为何而来,还不快快请出我们的恩公李逍遥!”
孔璘故作惊愕状,奇道:“李掌门不是在蜀山吗?又怎么会到我这儿来呢?”
李忆如从天鬼皇身后探出头来,指着孔璘骂道:“你撒谎!我亲眼看见是你把我爹爹抓走的!”
孔璘瞪了李忆如一眼,天鬼皇伸手道:“快把画轴拿出来!”
孔璘听天鬼皇说起画轴,知道确实隐瞒抵赖不过,只得道:“天鬼大哥误会了,我只是有事想请李掌门帮忙。”
天鬼皇道:“少跟我废话!我说把画轴交出,放恩公出来!”
孔璘面露难色,道:“这……天鬼大哥不是强人所难吗?我请来李掌门,确是有事请他帮忙。大哥请随我进去坐下说话,小弟定将其中原委告知大哥。”
天鬼皇知道强龙难压地头蛇的道理,不会答应孤身随孔璘进龙门邪域,他道:“有话就在这里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都要你,现在,立刻,把恩公放出来!”
孔璘道:“也罢,天鬼大哥我告诉你,我魔族被正道打压已久,可堪面临灭族的险境!如今我已找齐复活魔尊大人的三件魔器,只要时候一到,再请李掌门解除镇压魔尊大人的封印,就能令魔尊大人复活!魔尊大人复活即能重整魔界,这是攸关我魔族生死存亡的大事,是我身为魔族掌旗使的重责大任!”
天鬼皇道:“好一个重责大任!就算你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也该想想李掌门是救我们大家出锁妖塔的大恩人啊!你竟施诡计抓了他,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我现在是在跟你好好地说,我告诉你,你不是我的对手,再不交出画轴,我就将你这魔域夷为平地!”
孔璘一再解释,但天鬼皇根本不听。他耐心已尽,心头火起,沉声说道:“天鬼大哥不明就理便来要人,以为我孔璘好欺负吗?哼!”
天鬼皇见与孔璘话不投机,双方就要动手,正在暗自凝聚法力,却见孔璘神色一变,叹了口气道:“好吧!天鬼大哥,你既然如此坚持,我就只好把画轴拿出来。稍后请出李掌门,天鬼大哥可要帮我说情,请李掌门帮助魔族。”
天鬼皇自然知道,李逍遥身为正道领袖,根本不可能会助孔璘复活魔尊,但此刻既然孔璘让步,他也只得敷衍道:“到时候再说吧!”
孔璘点了一下头,也不请天鬼皇随自己进龙门邪域,转身消失在法阵之中,过了一会儿,他手捧一卷画轴,来到天鬼皇面前,道:“天鬼大哥,这是我魔族至宝幻魅画轴,李掌门就在其中。此画轴能满足人心底的欲望,小弟以性命担保,绝无亏待李掌门之处。”
天鬼皇道:“哼,你明知修行人最大的魔障之一就是陷入妄境而不能自知自拔,还敢说没有亏待李掌门之处?”
孔璘道:“小弟先前已经说过,到了魔族复活那一日,就会请李掌门离开妄境。况且李掌门本是高人,未必不能自己先将妄境识破。无论如何,李掌门自画轴中脱出的那一日,修为定能再做突破,小弟也是一片苦心,以此作为报答李掌门助我魔族的谢礼。天鬼大哥,你可要亲自看看这画轴?”
天鬼皇将画轴一把夺过,却又担心是否会伤害到被困其中的李逍遥,于是轻轻将画轴展开,只见画纸上五彩斑斓,画的既不是山水也不是花鸟,而是一座能摄人心智的法阵。天鬼皇事先对画轴有所防备,此时全副身心都放在对抗画轴的迷幻法阵上,冷不防背后的秦儒蓄力已久,手中判官笔重重刺入天鬼皇的背心,从天鬼皇胸前穿出。
天鬼皇带来的三千阴兵中,只有五百是天鬼皇自己的亲兵。另外那两千五百阴兵中有一千五百是秦儒特意带来的下属,他们见秦儒动手,也突然暴起,待其他阴兵反应过来,死伤已经过百。天鬼皇临危不乱,反手一掌打飞秦儒,然后将王小虎三人护在身边。他是鬼非人,秦儒那一笔虽然透胸而过却并不能置他于死地。天鬼皇仗着一身神功,已经将伤口连着那判官笔强行封住,怒骂秦儒道:“秦儒!你做什么!”
孔璘哈哈大笑,道:“老鬼头,想不到吧!秦儒根本就是我的人,这些年跟在你身旁,只是为了伺机夺你之位,使整个鬼族为我所用!”
天鬼皇也冷笑一声,道:“哈,这也难怪,聪明如恩公都被你以情感设计,又何况是我这个没脑子的莽夫?秦儒从地府最低级的文吏做起,慢慢爬上高位才为我所用,这些年潜伏得可真够深!”
天鬼皇双眼盯着孔璘,却把画轴丢给王小虎,道:“小虎,画轴你拿去,我让亲兵护送你们离开,这里交给我!”
王小虎三人自然不肯,要留下与天鬼皇一起对抗孔璘,天鬼皇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又打不过他,留在这里,只会碍手碍脚,快听我的话离开这里,想办法救恩公出来,快!”
他与王小虎三人说话的时候,也以神念下令要亲兵保护王小虎三人逃走。阴兵接到命令,不再自顾自地杀敌自保,很快结成阵势,将王小虎三人护在核心往外闯。
孔璘冷哼一声,道:“别白费力气了,你们谁也别想离开我龙门邪域!”
他双手一展,山崖河谷间景致又变,无数佛像瞬间失去头颅,周身迸发血色光芒,一旦打中阴兵,就会令他们魂飞魄散。就连天鬼皇也没有想到,那个纯粹防御的法阵确实守护着龙门邪域的核心区域没错,但自己其实早就深入龙门邪域的腹地,现在孔璘发动的,则是龙门邪域外围的攻击阵法。
天鬼皇没有浪费时间,揉身朝孔璘扑去。他们俩一个有伤在身,一个要维持法阵,都没有施展斗法神通,只是近身格斗擒拿。而残存的数百阴兵面对上千叛军,纵然它们的修为相较叛兵要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它们完全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替王小虎三人打通逃生之路。没有骨肉横飞,没有血流成河,但龙门邪域中也已变成了一座修罗炼狱,每时每刻都有阴兵魂飞魄散。
堪堪逃到黄河岸边,天鬼皇的亲兵以及未曾叛变的阴兵几乎死伤殆尽。剩下的,就要靠王小虎他们自己了。眼下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开封摩诃禅寺,只要到了那里,就能寻求千叶禅师庇护,甚至更能设法解救李逍遥脱困。李忆如要回头去接应天鬼皇,王小虎与沈欺霜自然不会答应。
王小虎道:“七七,忆如能借飏枭之力飞天,你快御剑带她走。”
沈欺霜道:“不,我不走,我本为求死而来,现在王大哥与忆如暂脱险境,七七自然要回头去找孔璘报仇。”
王小虎急忙拉住沈欺霜的手,道:“七七你别做傻事!这龙门邪域里凶险万分,我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你又怎能再往里钻?开封离这里有将近四百里的路程,如果不凭飞天之法,哪能说到就到?我们三人就只有我不会飞,我留下来回头接应天鬼皇前辈。”
沈欺霜道:“七七与忆如怎能丢下王大哥独自逃生?这样吧,我们要走定然不能高飞,就请王大哥与七七共御一剑,等忆如平安抵达摩诃禅寺,七七在自己回来。”
王小虎心想暂时稳住沈欺霜也好,于是点头答应。三人才要动身,却觉阴风大作,自然追兵来了。秦儒越众而出,冷笑道:“你们谁也别想离开,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王小虎道:“你是偷袭天鬼皇前辈的那个奸徒,你竟然没死!”
秦儒呵呵笑道:“当然没死,所以才特来此处,志在夺回画轴!倒是天鬼皇中了我的‘惊天一笔’,身受重伤,绝非孔璘大人对手,算算时刻,恐怕该要一命呜呼了!”
王小虎三人悲怒交加,眼见自己已被残余的数百鬼族叛军围住,也断了逃走的念想,手持武器,背靠背结成战阵,打算作最后一搏。秦儒冷笑着扬手,满地阴兵便朝王小虎三人冲去。
一个人不论武功再高,面对千军万马的围攻最终也只有死路一条,有差别的只是坚持的时间长短而已。王小虎三人背水一战,就像先前逃出龙门邪域时一样,李忆如以如意玄武遗护住大家,沈欺霜以仙霞剑法杀伤稍远处的阴兵,欺近的阴兵则由王小虎以魔刀刀法格杀。
仙霞剑法也有武功仙术之分,其中属于仙术的“仙霞八剑”里,“白虹彤霞”与“云霞满天”都是能够大范围杀伤敌人的招式。沈欺霜手持流光剑将它们频频用出,霞影搭配流光,加之锦八爷、飏枭、蕴儿、火猴也纷纷施展五彩缤纷的五灵法术以及王小虎魔刀刀法带起的火光协助攻敌,夜幕下的一场斗法煞是好看。不过纵然成群结队的阴兵在法术的扫荡下魂飞魄散,但仍有无数后继者冒死而来,杀之不尽。
眼下没有其他阴兵保护他们三人,秦儒手下的叛军很快有突破剑术仙法组成的攻击屏障的幸存者,来到玄武防御阵前对法阵发起自杀式撞击。它们数量众多,王小虎单枪匹马,根本斩杀不及。沈欺霜他们的法术攻击圈也已收缩,紧紧贴在了玄武防御阵的外围,但李忆如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差。
自打在琉璃矿洞第一次激发如意玄武遗的力量,李忆如就与它有了灵力上的感应,通过这些日子的倒腾,如意玄武遗的力量李忆如已经能够收发由心,只要她的灵力没有枯竭,如意玄武遗就会永远保护他们三人。不过,对于如意玄武遗发动的玄武防御法阵,只要对手的攻击力足够强大,超过如意玄武遗自身的防御力,那么超出的那部分攻击力,就要李忆如以自己的气血灵力去冲销。李忆如能够维持法阵多久,谁也不知道。渐渐地,李忆如的鼻子里开始淌血,但她依然在咬牙坚持着。
突然一声虎啸震耳欲聋,原来是与王小虎合体的虎煞也现身帮忙了。虎煞大展神威,那些修为稍低的阴兵被神兽威压所慑,软脚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虎煞巨口一张,就能吞吃七八条生魂,然后将它们转化为虎煞之力反击出去。秦儒见形势不对立即亲自出手,他一手捧生死簿一手捏判官笔,展开五鬼御灵大阵独斗虎煞,将虎煞的攻击从阴兵身上引开。
秦儒的判官笔本是一对,其中一只在偷袭天鬼皇的时候没能收回,此时用剩下的一枝搭配另一件法宝生死簿,也是厉害异常。这生死簿并不是十大阎君殿上记载六界生灵天命的册子,而是因为它能驱魂役鬼,让对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得“生死簿”之名。
李忆如生日的时候,天鬼皇曾在他自己用来保命的油纸伞中刻下五鬼御灵法阵然后将油纸伞送给李忆如,李忆如在收服锦八爷的时候五鬼御灵法阵也曾建下奇功,但那刻好的法阵毕竟只是死物,如今秦儒用它斗虎煞,才真正展现出五鬼御灵法阵的威力来。他先前虽然被天鬼皇反击重伤,但依靠五鬼御灵法阵摄取身旁阴兵的力量,牺牲数十条性命就已将伤势养好,毕竟他们是鬼非人,没有活人养伤的那些讲究。
他手中法器不断摄取灵魂,然后释出团团黑风。那黑风里凄厉惨绝的号哭不断,黑气中各种表情痛苦的面孔时隐时现,端的摄人心魄。若是被黑风卷入,那是连骨头渣滓都不要想找到,其灵魂也会化入黑风,成为秦儒攻击的一份力量。虎煞以牙还牙,巨口不断吞吃阴兵,身上黄绿交加的鬃毛抖了又抖,虎煞之力好似火烧云般卷向秦儒的黑风。风云纠缠,相持不下,秦儒与虎煞完全是在比拼消耗,遍地阴兵的数量不断减少,王小虎他们那边的压力顿时轻了几分。
双方在黄河岸边鏖战,阴兵无智只懂服从命令,王小虎他们则是无暇顾及时间,不知不觉黎明前的黑暗已经过去,天光突然大亮。阴兵是鬼不得见日光,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鬼将军,其他阴兵被旭日一照,纷纷惨叫着魂飞魄散。而那几个鬼将军也是强忍不适,纷纷遁地逃走。秦儒暗恨一声“失策”也要逃命,但他失了“鬼海战术”,哪里还是虎煞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不但没能逃得性命,反被虎煞从身后赶上扑到,一口咬掉了半个脑袋。
虎煞吸干秦儒的灵力,化为护臂回到王小虎臂上。锦八爷等也各自回到火浣雪衣与油纸伞中,沈欺霜三人则原地坐倒,大口喘息。他们休息一阵,恢复了元气,王小虎道:“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沈欺霜也点头道:“是啊,如果不能把画轴安全带出,可就辜负天鬼皇前辈的一片苦心了。”李忆如道:“只是鬼叔叔为了保护我们,呜……”
李忆如听信秦儒的言语,已经认定天鬼皇为了能让他们逃离龙门邪域,而死在了孔璘的手上。她泣不成声,王小虎与沈欺霜也心中一片凄凉。要算在孔璘头上的性命又多了一条,他俩宛若心有灵犀一般,都下定决心等送李忆如到摩诃禅寺以后,就结伴再闯龙门邪域,找孔璘报仇。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道:“别担心,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这声音分明是天鬼皇发出的,王小虎三人又惊又喜,急忙抬头四下张望。只见天鬼皇从远处疾飞而至,他的样貌十分狼狈,披头散发,灰头土脸,颊边有几道浅浅的伤痕,身上的翡翠麒麟甲千疮百孔,背后的碧鳞披风也只剩下斜斜的半截,参差不齐的裂口却仍在风中兀自飘荡。
天鬼皇飘落在他们面前,王小虎三人惊喜地连连问候,天鬼皇一边咳嗽一边哈哈大笑,道:“孔璘那廝想要我的命,还没那么容易!不过几年不见,他的功力真是突飞猛进,也难怪强如李恩公之神人,也会着了他的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还是得感谢高人相助,我与孔璘苦战正酣,但先是他他所操控的法阵受到扰乱没能继续攻击你们,然后他老巢里的大殿又突然被人击毁。孔璘无暇顾及你们与我,匆忙返回龙门邪域核心查探,久久没有出来,我才能抽身来寻你们。哼,这次我受伤在先才没分出胜负来,实在不甘心!现在我们虽然出了龙门邪域,但是还在孔璘势力范围内。我们先回鬼都去,等我养好了伤,再找他讨回这笔帐!”
天鬼皇说得怒起,牵动魂魄内伤,又是一阵拉风箱一般的咳嗽。李忆如道:“鬼叔叔,你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啊?”
天鬼皇道:“伤虽不轻,但养个十天半个月内一定能好。小忆如不用担心,鬼叔叔是打不死的!”
李忆如点一点头,天鬼皇便施“千里镜”之法将众人带回了鬼都。鬼都是鬼界的中枢,也是幽冥地府的所在,有地藏王菩萨与十殿阎君镇守,没有担心孔璘追击的必要。但天鬼皇这次出山确实是惨败而归,他将这一切都算在了孔璘与秦儒的头上。鬼都中因此展开了一场血雨腥风般的大清洗,但凡与秦儒私交密切的鬼族,全都被抓起来严刑拷打。而与秦儒有公务往来的鬼族也多少受到牵连。总之这次天鬼皇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务求将潜伏在身边的叛徒全部揪出来碎尸万段。不过,也由于天鬼皇手段太狠又过于武断,导致鬼族对他渐渐有了怨言,这是后话,暂且按下,日后再表。
王小虎三人也在鬼都住下养复元气,李忆如每天与魉妹游戏,总是捉弄天鬼皇的长子天魑王。天魑王高大肥胖,憨厚可掬,性子十分随和,每次被李忆如与魉妹捉弄,总是呵呵一笑而过。王小虎与沈欺霜穷尽心力研究那幻魅画轴,但总是因为修为太浅,无法领悟其中机缘。
在鬼都住了数日都想不出解救李逍遥的办法,王小虎三人只得向天鬼皇请辞,要上开封摩诃禅寺寻求千叶禅师的帮助。天鬼皇自然答允,亲自护送他们前往开封。
开封为大慈悲明宗守卫的根本重地,天鬼皇护送王小虎三人才到开封地界,便被明宗弟子发现,拦住去路。为首锦衣青年轻摇折扇,道:“不知是何方道友途经开封,可否现身一见?”
他这么问并不是以为天鬼皇是正道中人,只不过先礼后兵,若对方虽修左道却不为非作歹,大慈悲明宗就不会与之为难。否则,青年一声呼哨,就会有大批明宗高手飞天而来围剿邪魔。
王小虎自天鬼皇的隐身法中探出头来,冲那青年道:“喻大哥,是我,小虎!”
喻南松一怔,道:“啊,果真是小虎!还有沈姑娘和忆如小姑娘?你们怎会来到开封?”
王小虎告知天鬼皇喻南松是自己的相识故交,于是天鬼皇只是隐去他自己的身形而把王小虎他们都放了出来,毕竟喻南松身属佛门,身上的气息是天鬼皇所排斥的。
王小虎略述前事与这番的来由,喻南松道:“怪不得前些日子洛阳一带邪气紊乱,我们派人去查也没查出头绪,只好提高警惕,四处设下卡哨。原来其中还有这般变故,我这就带你们前去开封,放心吧,师尊佛法无边,相信无论什么问题,一定都能为你们解决。”
相比水深火热的神州大地,开封简直是片世外桃源。有大慈悲明宗的庇护,开封城中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因此城中崇佛风气也是大盛,几乎家家烧香,户户拜佛。喻南松引导王小虎三人来到摩诃禅寺,但见这一处寺院依山而建,美轮美奂,气势恢宏。他们穿过山门,踏过工整方石所砌百步台阶,绕过供有十丈巨佛的大雄宝殿,跨过碧波荡漾的放生池,又沿着雕梁画栋的走廊行了许久,才到千叶禅师的静室前。
不用喻南松进去通报,千叶禅师已经知道是谁来访,吩咐守门沙弥请众人进来。王小虎等人拜见过千叶禅师,接着立即说起李逍遥被困画轴一事,千叶禅师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孔璘竟有这般手段。
千叶禅师拿过幻魅画轴参看许久,抬头问道:“孔璘以这魔器困住李掌门,到底是为何目的?”
王小虎道:“晚辈曾听孔璘提起,似乎与解救魔尊有关!”
千叶禅师眉头微皱,王小虎道:“大师可是参透了什么?”千叶禅师道:“不,事情尚未明朗,老衲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解救魔尊一事看来与那三件魔器有莫大关联,如今画轴在我们手中,暂且可以少一层担忧。”
王小虎叹道:“晚辈无能,尚未追查到魔器下落。”
千叶禅师道:“寻回魔器乃是整个正道之事,王少侠也不必自责。”
李忆如听他俩越说越远,忍不住插嘴道:“老和尚,你讲了半天,到底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我爹爹出来啊?”
千叶禅师道:“小施主,这幻魅之轴是魔族可怕的法宝之一,里面寄宿的幻画魅妖,魔力强大,擅长操弄人心愿念、回忆。进入画中之人,往往会因此深陷于妄境之中而无法自拔,想要救出李掌门,必须由外力介入李掌门的妄境,将其唤醒。这办法不是没有,但老衲劝诸位莫要轻举妄动,待想出万全之法再……”
李忆如不等千叶禅师说完,又插口道:“不要啦!我要赶快救我爹爹出来!人家好担心爹爹在里头,有没有受到折磨……”
李忆如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千叶禅师乃悲天悯人的有道高僧,哪里架得住李忆如一个小小女童的泪水攻势,长叹一声,道:“好吧!老衲先将救人之法告诉你们,你们再作决定。老衲有一件法器名叫‘传音法螺’,可与老衲心息相通。老衲可以法力,送你们进入幻魅画轴寻找李掌门。你们找到李掌门后,即吹响法螺,老衲就会知晓,再以法力将你们带回。不过,一旦进入画里,老衲的法力也会鞭长莫及,那幻画魅妖仍会试探你们心中的欲念或记忆,使你们迷惑深陷其中!务须小心谨慎,从长计议。”
王小虎抱拳道:“多谢大师提醒,晚辈一定谨记在心。晚辈愿往这画中走一遭!”李忆如也拍手道:“太好了,老和尚果然还是有法子的嘛!我也要去!”
千叶禅师道:“李掌门乃正道武林之砥柱,老衲绝不容允孔璘加害于他。若非摩诃禅寺需要镇守,老衲定当亲自前往这画中妄境一探。王少侠,李小施主,你们且在寺中休息一晚,待老衲再告诉你们一些需要小心的地方,明日再入画中妄境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