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愔如陌》Ⅶ溟陌

8、身世（下）

　　柔依看了看溟愔道：“我出生江湖，虽贵为皇后。但毕竟没有娘家人的支持，凌胤（慕濡翎的字）乃九五至尊，执意封我为后，已是犯了众怒。虽说后宫不得干预朝政，但朝中大臣那一个不想自己的女儿入宫巩固自己的地位。前朝和后宫便是有这般千丝万缕的关系，凌胤心知肚明，却无法戳穿。我入宫第二年便怀有龙嗣，偏偏这时，有大臣上表，称应在民间重新选一批秀女入宫，以保皇室血统的兴盛。凌胤对这些事甚为反感，没有理会。可是，朝中却又有流言传出，说我妒悍不逊，难为后宫之主。这些流言一直蔓延于整个宫廷，直到我生下阿笙。阿笙从小便和旁人不同，可能因为出生宫廷，所以便自有一股威严尊贵。那时，便有人传，阿笙乃谪仙，我担心树大招风，便让师弟无痕，派些师门中的弟子进宫，遣散了原来的宫人。”
　　慕濡翎拍拍妻子的手：“我来说吧。那时，阿笙已经有一岁了，有一天，柔依突然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但后宫有规定，皇后只能孕一子，若首胎没有诞下皇子，则可再孕一子，之后便不可再孕。如若不遵，便被褫夺凤玺,打入月清阁。其所生子女亦贬为庶民，流放边塞。柔依被天下人称为玄衣仙子，她就算医术再高，也断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地位，而堕胎。她身为医者，绝对不愿做这种事情；她身为妻子，自然不愿这样伤害我们的孩子；她身为母亲，亦不愿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但是，怎样才能保住阿笙和柔依腹中的孩子，我们为此想了很多的办法，但因不可行而作罢。直到有一天，柔依的妹妹——已怀有一个月身孕的若依进宫来找柔依，我们才想到了办法。”
　　影笙看着帝后，道：“我明白了。那个时候，若依避开天下人的眼，嫁给了穆傲言。但是，倾心于若依的清魔剑主人——魅，得知了这件事情，那清魔剑主人深爱若依才不会管她是否以为他人妇，便与穆傲言约定在血瑶之巅决战。穆傲言大战在即，爱妻又有孕在身，无奈之下只得让妻子进宫求姐姐庇护。那清魔剑之主虽行事乖张，惊世骇俗却还是无法罔顾法纪，擅闯皇宫。而这时，娘娘便想到封若依为皇贵妃，这样即使若依生下孩子，也不会有人怀疑。于是便有了封妃大典，可两姐妹进宫侍奉君主，且两姐妹出身江湖，毕竟会惹人非议，皇后不愿站在风浪尖上，便在封妃大典结束后，深居尔鸾宫，淡出众人视线。可，实际上确实，皇后久居宫中只为养胎。但，若贵妃因为穆傲言的逝去悲愤过度而早产，生下一个孩子后，薨。皇后亦因在一时之间失去爱妹和妹夫而悲痛万分，生下溟愔。贵妃薨时，是在晚上。当时进宫陪伴师姊的无痕，秘密带了贵妃所生之女出宫。而皇后却是在早上分娩，虽为皇上诞下圣濡国的第一位帝姬，却怎想，刚刚出生的帝姬竟昏睡不醒，当时皇上早朝未散，皇后便抱着帝姬直接面圣，这才有了后来的无心主持为救溟愔带其出宫的事。”
　　“所以，溟愔，”柔依微笑，“你认为我错了吗？”
　　溟愔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仿佛刚刚帝后所说的重大秘密与她无关。
　　“我认为与否，并不重要，皇帝依旧是慕濡翎，皇后依旧是柔依，”溟愔轻笑，“但我想说的是，你们这样做，如何面对那些尊敬爱戴你们的黎民百姓？如何面对信任羡慕着你们的内外臣工？如何面对这千秋万世的锦绣江山？”
　　“你是何意？”慕濡翎冷声问。
　　“我是何意？”溟愔冷笑，“我若为男子，你们就不怕，前朝内战再起么？”
　　“那，溟愔怎知曾有内战？”柔依反问。
　　“查的，”溟愔无所谓地耸耸肩，“皇后之所以只能生一个皇子，是因为，前朝曾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皇后，皇帝对她长宠不衰，她诞下双生子，而这两个孩子继承了那皇后的所有才华，随之助长便是野心。前朝向来是重嫡轻庶，立长不立幼。两位惊世皇子便为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而反目。于是，前朝被分割为两个国家，即现在的圣濡国和韶影国。”
　　影笙淡淡微笑：“皇上和娘娘无需惊慌。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需要一个解释而已。”
　　慕濡翎亦微笑：“既然溟愔不是男子，那么当年之事自然不会发生。溟愔，你也该承担些责任了。”
　　溟愔站起身：“您的意思是，我从明天开始要以帝姬之尊站在朝堂上为你的万里江山图锦上添花么？”
　　“溟愔！”影笙低斥。
　　“好吧，无所谓。”溟愔回头，微笑，“那，我们来谈谈，哥哥的终身大事。”
　　“这话又是何意？”柔依微笑着问。
　　影笙淡笑：“我与卿宸自小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且我们志趣相投，互生情愫亦是正常。我行冠礼（圣濡国规定：男子十六岁行成人礼①）已有半年，卿宸更是及笄已有一年，所以我们决定在今年完婚。”
　　“什么？！”皇后惊呼，“阿笙！你连卿宸的身份都还不清楚，怎可冒然与她成婚！”
　　“我想，不用了解清楚了，”慕濡翎平静地说，“阿笙，卿宸就是韶影国的帝姬吧。”
　　“呵呵，不愧为圣濡国至尊。”溟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柔依蹙眉：“你们的意思是，和亲？”
　　“回答正确！“溟愔笑嘻嘻地说。
　　“小溟，别闹了。”影笙冷静地看着帝后，“我虽贵为太子，但毕竟没有自己的势力。这些时日，朝中大臣早已纷纷上书，希望我能早日成婚。准备在重阳节之前为我举行一次选秀。这些奏折皇上不知，是因为在呈交给您的途中被我截下。皇后是中宫之主，这选秀之事亦必须先告知您，但我业已命人以‘帝姬尚在外，未回宫。太子选秀，做妹妹的岂能不在’为由给挡下来了。”
　　“你！”慕濡翎真不知该拿这个优秀的儿子怎么办，“你若因选秀之事，才想着匆匆办了自己的大事，朕可不依！朕不管以后你是否会三妻四妾，但你的太子妃，即你的正妻，必须是你深爱的女子！”
　　“阿笙！你自小聪慧，早熟。对所有的事都能掌控，但这件事儿，不比其他。生在帝王之家，若连你和你的正妻是因为利益结合。以后我想起来，你要我如何面对你？我是你的母亲，你的正妻若不是你心爱的女子，我宁愿你一辈子不娶，我也不会同意你为了利益成亲。”柔依的话说得很决绝，却处处显出一个母亲的慈爱。
　　影笙听了这话，墨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那是名为“感动”的情绪。
　　溟愔依旧微笑：“皇上，皇后。哥哥是翱翔九天的龙，若没有遇上他心仪之人，即使再好，再美，他亦不会看上眼。这次，他是真的动心了。卿宸姐姐是极好的女子，哥哥爱她。不在于身世，而在于卿宸是哥哥的妻子，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亦是。”
　　慕濡翎和柔依对视一眼，良久以后，慕濡翎道：“既然如此，朕会定个时间，派人去和亲。”
　　“不用了，我亲自去。”影笙笑道，“她是我的妻子，我想亲自去接她回来。明天的早朝，我就会提出来。我得早些断了那些个大臣的念想。”
　　“如此，溟愔就在寒域等着哥哥抱得美人归啦！”溟愔不动声色地掩饰住心中的落寞，笑着打趣影笙。
　　影笙正要回击，却见妹妹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寥，他伸手握住她的。
　　溟愔的身子轻轻一颤。突然却被一道蓝光护住周身。她下意识地抬头，绚丽夺目的蓝光刺地她睁不开眼。
　　到底是谁？！她被惯性带了出去，哥哥的手瞬间也被她松开了。
　　落入一个温暖地怀抱中，溟愔感觉眼前的蓝光没有那么刺眼了，她立刻睁开眼！却看入一双笑意盈盈的漂亮蓝眸。
　　“无痕！”溟愔生气了！“你能不能每次出场都这么惊天动地！”
　　“什么嘛，我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不理我！”无痕委屈地嘟起嘴。
　　“谁让你在她后面站着的！”影笙在心中腹诽。
　　“哦，差点忘记了……”在听到影笙的腹诽之后，无痕恍然大悟。
　　“阿痕！下次别这样了！”柔依虽是疼爱师弟，但还是忍不住责备他。
　　“知道了，姐姐！”无痕笑嘻嘻地答应着。
　　被无痕抱着的溟愔很纠结，她道：“还不放开！”
　　“不放不放，”无痕耍赖地将头腻在溟愔的肩上，“太平太平，我很想你。”
　　慕濡翎、柔依，影笙闻言都深深地沉痛地闭上眼。
　　“啊！”无痕痛苦地大叫！
　　溟愔乘机脱离他的怀抱，直接躲进影笙的怀中。
　　影笙伸手，喂溟愔吃了一个葡萄，溟愔满意地眯起眼：“叫什么叫！我不就是轻轻地碰了一下你的脚嘛！”
　　“什么叫轻轻地碰了一下！”无痕不满地抗议，“你就不能轻点吗？我的脚都肿了！”
　　“哦，那你下次注意啊！”溟愔笑眯眯地说。
　　“行了，别闹了。”影笙再次出声，“你刚刚回来，先去休息一下。”
　　说完便道：“皇上，皇后。影笙和溟愔告退。”
　　目送兄妹两人走远。皇后微微叹了一口气。
　　慕濡翎叹道：“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却还是这般浑浑噩噩的。”
　　无痕托着下巴：“不如让迦奈回来。”
　　“那个孩子，他几经乱世，早已疲惫不堪。还是让他静养吧。”柔依的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东宫——玄倾殿的渲韵阁。
　　溟愔躺在影笙的床上，影笙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逗弄着溟愔墨紫色的长发。
　　“哥，我知道你在心疼什么，你不用自责，我不怨你。”溟愔看着哥哥，道。
　　两年前，十三岁的她刚刚回宫，便生了一场大病，是哥哥救了她，哥哥说她中了毒，用解药，但还是会有副作用。而失聪便是哥哥说的副作用了。是的，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哥哥的声音，卿宸姐姐的声音，万物灵动的声音……她都无法听到了。
　　“柒儿……”影笙突然轻声唤着溟愔的乳名。
　　溟愔看着哥哥。影笙吻了吻溟愔的脸颊：“柒儿，我会为你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哥……”溟愔正要说话，影笙却拦住了她，影笙将她抱在怀中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柒儿，这些年，我数次监国，发现圣濡国虽是一个泱泱大国，可天下依旧不太平。百姓颠沛流离，仅今年，我圣濡国边境便已接纳难民约二十万，我虽没有亲眼看见，也没有亲身经历他们的痛苦，但我还是能从地方官员的奏折当中明白，百姓之苦。我想给天下人，一个太平盛世。”
　　溟愔很久都没有做声，久到影笙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还是一样呢，”溟愔终于起唇，“你与卿宸姐姐前世，原本是慕家和轩辕家最受瞩目的少主！你们是最令人羡慕钦佩的情侣，可是，你在南极，为了救一个不认识的人，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卿宸姐姐空有一身强大的医术也救不了你，便跟着你殉情了，她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你，可你呢？你还是为了别人，你与她结婚究竟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两国联姻，为救百姓？哥哥永远都是这样！天下，天下！哥哥永远都在为别人！天下大乱与我何干？！万民受苦与你何干？！你运筹帷幄，却为天下！你机关算尽，又为天下！你辛苦劳累，还为天下！”
　　“阿柒！你出身显赫，自然不解贱民之屈；你自小锦衣玉食，自然不懂百姓之难；你养尊处优，自然不知万民之苦。可是，哥哥明白这些，哥哥早年曾周游世界，现又以太子之尊数次监国，哥哥知道人民有难，百姓有苦。哥哥想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亦希望有一日能和卿宸还有溟愔一同站在城楼上，接受万民发自内心的敬仰。”
　　“哥哥，你真的不像慕氏的人，”溟愔苦笑，“慕氏从来只知，为自己。可你总是为别人！以前是这样，难道这一世亦是这样？”
　　“溟愔，请你站在我的身边，且看孤如何缔造一个太平盛世。”慕影笙握紧溟愔的手，墨紫色的眼眸幽深，坚定却不容置疑，他的周身散发出强大的王者之气，溟愔感觉自己体内的气血与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溟愔垂下眼帘：“哥哥言尽至此，卿宸姐姐功不可没。”
　　“呵呵呵，溟愔，你的功力越来越强了。”一个清冷地声音微笑着夸赞道。声源处，赫然出现一个身着蓝衣长袍的少年。
　　那个少年，肤如凝脂，用柳枝描绘的细眉，用黑曜石镶嵌的眼瞳，用樱花勾勒的朱唇……他的容貌精致得细腻，好似神女一般柔美。
　　“卿宸，你怎么来了？”影笙看向那个蓝衣少年。
　　“我可不会安分地在韶影国的儇宸皇宫等着你来娶我。”卿宸笑着道，“我想你了。”
　　随即，她走到溟愔身边：“柒儿，我们已身在这个世界了，我们想要天下太平，想要国家繁荣，想要百姓安居。请你理解。”
　　溟愔看着眼前的亲人，良久之后，她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溟愔就给哥哥一个锦绣江山，太平就给万民一个盛世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