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暗之歌续》路人癸号

4、第十二章 小妹雷烟

　　“嗯……我说孩子们，咔嚓，接下来的动作我只做一遍，咔嚓咔嚓，然后你们……咔嚓……自己研究啊……咔嚓。”面前的一代宗师歪歪斜斜地坐在榻上，嘴里嚼着苹果，仿佛浑然面前几位后辈脸上的不可置信神情。然而那不可置信仅仅只是一转，便又化为笃定与崇敬。雷彦冷眼看着，相当自然地从檀佑玄身边的果盘里拿一颗苹果，“咔嚓”一声果香溢了满嘴……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跑到这里来听檀佑玄“授课”，欣赏着众人一脸心中偶像形象被彻底推翻的打击状，嚼着苹果，雷彦可是高兴得很。“咔嚓……”这苹果不错，好吃。果然自由联盟就是物产丰厚。
　　“不过还得追得上我的人才有资格看呐。”话音未落檀佑玄自榻上跃下一眨眼的功夫便已掠出院子，那四人毕竟也都是达到地阶上段的好手，只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提气追去。哎呀呀，檀大叔好浪费好浪费，果子都不吃完。雷彦心中想着，慌忙捞过果盘中剩下的五六只苹果，待他举目找人，那些人已掠出好几十丈了，“檀大叔，等等我啊！”雷彦一边大叫着，一边跟去。
　　似乎已经过了好久，怕是有一炷香的功夫了，原本圣门就在自由联盟的边缘处，此刻，应该早已过了自由联盟的地界。两边的树木熙熙攘攘开始多起来，密起来。原本一直与前边四人保持一定距离的雷彦不得不加速以保证不会跟丢。这时才察觉到，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一直在阿熹面前显摆轻功的缘故，自己的轻功又有了很大进步。
　　心中惊喜，雷彦想要试试自己究竟能“飞”多快，又提气加速。不过一晃眼的功夫，已将四人甩在后头。原本展凌熹的功夫纵使在圣门这些新人中也算数一数二的，而雷彦的轻功又在展凌熹之上，如今雷彦虽然别的功夫没什么长进，轻功却是越来越惊人。很快竟已能看见檀佑玄。又一会儿，檀佑玄转过身，倒退前进，看见雷彦，朗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雷彦正准备回答，方一张嘴，忽然瞪大了眼睛……他说不出话来。檀佑玄哈哈笑起来，道：“你还嫩得很呐。专心一点，镇定心神，仔细感觉周围的变化。”说完，檀佑玄一个转身，在原本的飞速上更是加快了脚步。
　　雷彦依言试着感受风的流动，感觉四面八方扑面而来的气流，忽然无来由地想起那块被自己止字之门的乱武谱，也就是那块奇怪的牌子。那上面写着什么来着？止则静，静则清，清则空，空则通万象……那个笔画，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是什么呢？雷彦又如从前一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待要凝神细想，那思绪却又如蛇一般悄然滑走。一时间眼前脑中全是奇妙的种种幻影，又似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雷彦干脆停下来，坐到一边的树下。止则静……静则清……清则空……空则通万象……止则静……雷彦无意识地轻轻念着，忽然感到胸口处有什么在发热，随即似有急电窜过身体一般，一时间呆呆的，种种奇异的幻象，不可能的景象自脑海中一一闪过。耳边传来有些不规则的心跳声，血液流动的声响，身体与风磨擦的声音……此刻的雷彦，仿佛能掌控一切，树叶的摩擦声，野鼠和鸟雀的呼吸声，一草一木，身边的每一种声音都被无限放大，似乎就在他的耳边清晰想起。雷彦就这样安静的坐着，感受着这种气息，感到莫名地舒适。视野似乎比以前更加开阔，看到很多从前从未见过想过了解过的景致。有人来了！四个人正向这里靠近。雷彦忽然打定主意，想要看看他能感觉到的距离是多远。
　　又过了一会儿，雷彦看到眼前掠过四个影子，渐渐走远。杜依然几人只当他气数尽了，径自追去。以他们此刻的速度算……雷彦愣了一下，随即指天大喊：“我果然是天才……”
　　心绪一变，那种空灵的感觉立刻消失。雷彦也知不能强求，跃上枝头重又追赶起前面几人。不出所料，轻功比起方才又有所提高。

　　静谧的树林中，只有衣料擦过树叶的沙沙声。檀佑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警觉，随即缓缓飘落。“哎呀呀，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经不起折腾……再不快点就错过好戏了耶……”檀佑玄半靠着身后的翠竹，咋一看一身破绽，也不现出武器，只道：“哪位小友又来找我玩了？自己出来。”刹那间斜后方冲出一人，手中两把匕首如蛇如电，迅速刺向檀佑玄，檀佑玄伸手轻轻一推，那匕首便不得不转向，自他身边擦过。当机立断，攻击者向后急退开数步。来人一袭窄袖白袍，只腰间一条火红腰带格外惹眼，素色的衣袍无半丝花样暗纹，檀佑玄却识得这是云织坊的上等布料。他一双浅浅的笑眸，唇角更是凝着忍不住的愉悦笑意。只是挥了挥手，算作打了个招呼。便又向檀佑玄攻来。腰间衣带上缠绕的数十串玉制牌扣，随着身形动作叮当作响，一时间环佩珠玉脆响不断。长发虽然高高束起，却在动作间有意无意地挡住檀佑玄的视线，几次出拳皆击空，檀佑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笑道：“小朋友最近越来越野蛮了唉呀呀……”说着左脚踏前一步。随着这一步，檀佑玄的气势完全改变，虽然移动距离只有一点儿，然而就在这左右腾挪之间，匕首竟次次落空。
　　白衣人的攻势一缓，明显已是心不在焉，手上全无方才的灵动霸道。檀佑玄却仍是不停步子，步伐奇异地在直径一米内闪来闪去。少顷，攻势方停。两人齐齐转身向一边的树丛望去。
　　这时，树丛中才传来几人的喘息声。原来杜依然几人在两人招式来去之间便已追了上来。只是三人看得入了迷，竟连呼吸都忘了，此刻才开始呼吸。
　　“这是你的新步法？我会了哦~”白衣少年爽朗一笑，檀佑玄正要接话，忽听一声大喊：“雷烟！你嫌打劫你的人不够多啊？”雷彦掠至白衣少年面前，一个急停，顺带一把扯住少年衣襟，脸上却带着笑意。
　　眼前这个人笑脸盈盈的人儿，不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雷烟么？她原是父亲数不清的庶出子女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没有出众的容貌，也不曾主动要求过什么，不像雷家其他的孩子一样努力习武，也没有终日将自己浸在书堆里的习惯。这是过目不忘的雷彦对她最初的印象。只因她与自己生在同月同日同一时辰，雷烟便被家族选为替他挡灾的人。那时的雷烟，还不叫雷烟。
　　照例，像雷烟这样既没有倾国容貌，又懒不想习武，琴棋书画也没什么兴趣的庶出女孩是不会有人关注的。然而，偏偏是打定了主意要做一辈子平凡小姐的雷烟，与雷彦生于同一时刻——只不过是比雷彦小了一岁。据古人云，两人的名字越是接近，挡灾人能化去的厄运就越多。因此，雷烟原本是叫“雷艳”来着。
　　雷彦尤记得雷烟得知自己的大名之时，是何种表情。虽然依旧是习惯性地淡笑，然而那笑中的苦涩无奈和尖锐的讥诮却让前来转告的大人都不敢正视。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子，雷烟站在雷彦的床前，用冷静深沉的让人难以想象的神情声音说：“请让我见爷爷一面——就算是为了二少爷。”不是父亲，而是爷爷。雷彦知道天荒刃在爷爷手中，而雷烟不知。仅仅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便判断出真正的掌权者，那不过是个五岁的应该无忧无虑或者有天大梦想的小孩子。那时管家被她的眼神震住，不自觉地便答应下来。她走出门的那一刻，回眸一瞥，让雷彦从此将这个人牢牢记住。没有憎恨，没有哀怨，也没有绝望，只是安静的，怜悯的注视，纯粹到让雷彦几乎以为那时的注视只是一种错觉。
　　再后来，雷烟回来的时候，带来了盖了天荒刃家主印的文令，雷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雷烟。如烟般飘缈，如烟般不引人注意。现在想来，恐怕这是那时的雷烟的梦想……然而作为雷家二少爷身边的全日保镖，雷烟不得不学习很多东西。她已不可能再平凡。
　　或许是因为同样的身不由己，对于在病榻上度过童年的雷彦来说，雷烟是他在遇到展凌熹前唯一的知心好友。不过，雷烟在十二岁时就离家出走了，那时的出走方案还是他帮着制定的。雷彦离开雷家之前，偶尔也曾从其他人那里听到过一些雷烟的消息。那小子全大陆乱跑的搜寻、挖掘珍贵的玉器珠宝。小块的挂在腰带上，大块的拿出来立刻转手卖了换旅费。明明是个女孩，却女扮男装得天衣无缝。一路遇到的多多少少的劫匪，全部挑断右手手筋扔到官府门口，这样一来竟是抓住过几个大逃犯。要不是一些雷家暗口的手下见过以前那个“烟小姐”，怕是谁也认不出她来。
　　虽然雷彦已有五年未见到雷烟，对这个陪了他近十年的妹妹却是记忆犹新。他们不知一起出过多少歪点子，恶整过多少下人，又研制过多少保命良药，尝过多少人间美味。基本上就是雷彦放火，雷烟断后；雷彦设计，雷烟实行……
　　忽然巧遇这个多年不见的狼狈为奸者，雷彦自然兴奋不已。而檀佑玄的话，则让雷彦张大了嘴——“这是你们的大师兄。一个月前把我从入定中吵醒却还活着的优秀蟑螂。”
　　“师父！什么叫优秀蟑螂！你怎么可以把这么风流倜傥俊逸不凡的在下比作蟑螂阿喂！”
　　“哦，我这是在夸奖你犹如蟑螂一般不死的生命力……”
　　“师父！”雷烟直接以行动证明自己的不满，匕首又向檀佑玄刺去。只是这次脚下却踩了方才檀佑玄的步子，身形不定，更添灵动。身上各式玉器丁丁当当又奏起乐来。
　　雷彦怔了怔，随即微笑起来。既然雷烟来了，那么不好好‘招待’一下实在对不起两人这么多年损友的情谊。有她在，自家119兵团就多了一层安全保障……当年他主要收集研究的都是情报后勤人员的训练方案，而雷烟，才是研究步兵骑兵大规模作战的人。想到再次压榨雷烟劳动力的日子，雷彦不禁嘿嘿奸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