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之花》陆希亚

29、第 29 章

　　第二天清晨，杜甘早早起了床，准备进城去质问利夫。只是他刚打开门，就见外面有一支骑士队伍，为首的是骑士队长威利，他旁边还有个面容严肃的青年人。

　　“威利队长？这是？”杜甘头脑发懵地问。

　　“米勒先生，这位是城官派来专门收集证言的助理，卡茨·格鲁，”威利下了马，走到杜甘面前，说道，“昨天曼迪被非礼的事，伯爵夫人已经知道了，她写信给我，让我带人来问问曼迪，到底是怎么回事。”

　　“以及，”威利盯着杜甘，“打听一下，那个叫利夫的帮工住在哪里。”

　　杜甘莫名对他们这些人有种畏惧，忙道：“你们稍等，我这就去喊曼迪起来。”

　　当他们进屋见到曼迪时，曼迪一脸憔悴，走路也有些摇晃，但还是给他们行了一礼。

　　“米勒夫人，你是不是生病了？”威利问道。

　　“大概吧，威利队长，或许是有点不舒服……”曼迪坐在桌边，看了看他和卡茨，就低下了头。

　　威利起身，让人去请附近的医生，而曼迪则由杜甘陪着，回答着卡茨的问题。

　　卡茨把问题整理完毕，又念了一遍，问道：“米勒夫人，我所记录的，与你刚才说的，没有差错，对吧？”

　　虽然卡茨表情严肃，但声音却意外的温和，曼迪稍稍放松了些，点头道：“是的，格鲁先生。”

　　“好，”卡茨又转向杜甘，“米勒先生，利夫·艾肯是经你同意，才受到雇用的，你能否说说，当时是怎么认识他的，以及你对他了解多少呢？”

　　杜甘没想到会问到自己，愣了下，忙啰哩巴嗦说了一堆，直到见卡茨皱起眉头，他才停下来，讨好地笑道：“格鲁先生，就是这些了。”

　　“也就是说，你认为他是个慷慨大方、乐于助人的人？”

　　“没错，”杜甘忙点头，“我见他是个可靠的人，才雇用他的。”

　　“好。”卡茨又写了什么，然后合上记录册。

　　这时门开了，威利带着伍斯医生进来，让他看了看曼迪的病情。

　　伍斯医生已经年过半百，面容平和，仔细给曼迪诊治一番后，说道：“曼迪，你腹中胎儿不稳定，而你又营养不良，所以，要是你想保住孩子，就要多吃些肉类和牛羊奶制品，不能再做重活，还要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

　　曼迪原本苍白的脸色才略略有了好转，她不放心地问道：“伍斯医生，只要我按照您说的做，就一定能保住孩子，是吗？”

　　“是的，”伍斯医生肯定地说，“再过三四个月，你就该分娩了，可现在胎儿明显发育不足，所以这段时间，你一定要特别注意。”

　　说完，他看向杜甘，“杜甘，如果你真的心疼曼迪和你们的孩子，就应该接过她的重担，让她休息一阵子，照顾好她和孩子。”

　　杜甘眼里隐约浮现泪花，“伍斯医生，你放心，我会的，这个孩子得来不易，我一定会保护好曼迪，等待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

　　伍斯医生叹了口气，“但愿你能做到。”

　　“杜甘·米勒，我们该动身进城了，利夫住在哪里，还需要你为我们带路。”威利提醒道。

　　“哎，我这就来。”杜甘送走了伍斯医生，又亲了亲曼迪的额头，温和地叮嘱道，“曼迪，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利夫就出门，骑上马，跟着威利队长他们进城了。

　　等他们到达那片老旧的居民区，杜甘突然不想往前走了。

　　“怎么了，杜甘？”威利问道。

　　“威利队长，我可以告诉你们利夫住的地方，但是，你能允许我不随你们一同前去吗？”他莫名有点不安，当初，利夫怎么说也是收留了他一晚，而他现在却来告发他。

　　“可以。”

　　待听完杜甘的描述后，威利和卡茨带着三五个骑士，进了那歪斜又逼仄的老旧街道。

　　他们停在那个挂着白布条的房间窗外，威利下马，往窗内看了看，没人。他正想找几个路人问问，结果他们似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跑得飞快，像是害怕惹上什么麻烦一样。

　　他好不容易才拦下一个老人，便问道：“这位先生，住在这里的利夫·艾肯，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哼，”老人不屑地说，“那个混蛋，还能去哪，在女人的身上呗。”

　　威利愣了下，又问：“那些女人在哪？”

　　老人转头指了指身后，“那边，多得很。”

　　威利谢过老人，就让他走了，他们正准备继续往前走时，路上有个年轻人踉踉跄跄地往这边走，还时不时拍拍脑袋，看上去一副酒醉刚醒的样子。

　　他们一开始并未注意到他，反倒是那个年轻人看到他们，猛地停下，转身往后跑去。

　　威利立即反应过来，大喊道：“站住！给我站住！”

　　说着，他们甩着马鞭，赶了上去。

　　利夫前一晚喝了不少酒，白天他对曼迪意图不轨的行动失败了，所以晚上找了个丰满的女人，抱着她翻来覆去，搞了不少乐子，直到天光大亮，他才醒来。

　　当他走在街上，看着自己家路边那群人时，一向敏锐的直觉发挥了作用，他猜到那些人是来找他的，而为首的那个骑在马上的人，他也认识，大名鼎鼎的威利队长。

　　所以他当即撒开腿跑了起来，净往偏僻狭窄的巷子里钻，他们不熟悉这片居民区，而且还骑着马，根本没办法追到他。

　　当威利队长下马，一直追着他跑了四巷子之后，利夫已然没了踪影。

　　卡茨也赶了过来，问道：“威利队长，人跑了？”

　　威利深呼一口气，“这个利夫·艾肯太过狡猾，专走小路，让他给逃了。”

　　“那就没法向城官大人交代了。”卡茨耸耸肩。

　　威利当然知道，更何况不只是城官，如果逮不到利夫，他也没脸去见伯爵夫人。

　　“我会派些人手这边各家各户搜寻，也会暗中安插线人，时刻注意利夫的行踪。”威利打量着四周，说道。

　　“但愿能早点抓到他。”

　　*

　　圣安修道院里，玛丽在值守那天，从药剂室里拿了瓶淡黄的药粉，暗中替换成了马兜铃的粉末。原本这种药粉就是布鲁斯医生建议的药物之一，而且两种药粉颜色相近，也都没什么味道，她把它放在客房内的药架上，这样修女自然而然会给帕斯喝下。

　　中午时分，玛丽端了冲好的药，送到帕斯床边。

　　“修女……”帕斯特意向她使了个眼色。

　　“帕斯，这是布鲁斯医生推荐的另一种药，你可以试试。”玛丽不动声色地答道。

　　“真是谢谢你们和布鲁斯医生了。”帕斯眼里闪起泪光，没有人不想活下去，即便现在世道不太平，她好不容易逃过来，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

　　玛丽见她接过药碗喝下，忍不住理了理她的乱发，“放心，帕斯，你会好起来的。”

　　帕斯点点头，一滴眼泪落进空了的碗里。

　　玛丽扶着她躺下，心中叹息，但愿马兜铃真的能减轻她的病痛，就算不能根治，也希望帕斯能过得舒服一些。

　　晚上，她从教堂回到寝室，头一次，没有去翻看那本医书，也没有去磨药粉，而是像所有按时就寝的修女一样，早早吹熄了蜡烛。

　　她看着桌上那尊小小的十字像，慢慢跪在地上。

　　“神，关于埃琳的建议，您觉得我应该同意吗？”

　　她双手合十，闭着眼，低声说道：“您在人间的使者曾立下法律，不允许一心追寻您的信徒，接触任何医术，说那会有损您的神力，会动摇对您的信念。”

　　“至高无上的神，可是医术不正是用来拯救您的子民，减轻他们所经受的身体上的苦难的吗？”

　　“还是这是您的考验，您更愿意眼睁睁看着，您的子民受尽苦楚，并在这种痛苦中巩固对您的信仰和崇拜？”

　　“神究竟是仁慈的，还是冷酷的，是宽容的，还是苛刻的……”

　　玛丽低下头，伏在地上。

　　“还是，二者皆有，或者说，神就是一切？”

　　房里一片黑暗，只有窗缝里隐隐透出一线银白的月光，没有谁能回应玛丽的低语。

　　玛丽跪了许久，又抬起头，盯着那十字像模糊的线条，继续说道：“神，如果您就是一切，那您在惩罚世人的同时，也为他们提供了解脱的方法，对不对？”

　　“您既然赋予我们安抚生灵的使命，那是不是也默认了，我们关照他们在世间这具躯壳的生存状况，是理所应当的？”

　　“即便这同您的最高使者所制定的法律相违背。”

　　玛丽满怀尊敬地把十字像握在手里，“神，如果这是您的本意，那我愿意冒险，去帮助那些在痛苦沉沦的人们。”

　　她轻轻地吻了下那笔直却粗糙的十字末端，那是神子受难时，无力垂下的双脚。

　　“永生的神明，我愿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您和您的子民。”

　　神子无辜，却代人类受过，虽然死去，但又获得了重生的机会。玛丽把十字像放回桌上，如果以后被发现了，那她也会堂堂正正地承认，即便是死，她也毫不畏惧。

　　门外响起手板的碰撞声，早祷的时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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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可能会加快一点剧情进度，说起来，很多事件还没写到，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