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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 79 章 ...

  •   晚饭后,天已经黑尽,黎苏沿着记忆里的方向找到for you bar,二楼关着灯,静悄悄的,黎苏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有人吗?”站在二楼拐角,黎苏朝水吧前台的方向喊了一声。

      “来啦。”高高瘦瘦的女人从后面的操作间出来,打开了吧里的灯,探着头看着黎苏的脑袋说“上来呀。”

      黎苏奇怪的问“怎么不开灯?晚上不做生意么?”

      女人摆摆手“生意不好,这一路你过来,也没见着几个人吧?”

      “好像是。”黎苏点点头,走上去。

      “带你去个好地方。”女人弯腰,从吧台后面搬了一个箱子,往后面走去。

      黎苏跟在她身后,走到吧台,听见她丢下一句“帮忙关下灯,就在吧台边儿上。”

      黎苏左右看了一眼,在角落里找到开关,指尖一摁,屋子里又陷入了黑暗,只剩短发女人走去的狭窄通道里透过来的隐隐灯光和她走在地板上的啪嗒声,黎苏停下脚步,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跟上去,屋子里黑灯瞎火的,里面那个人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这么跟上去,喝酒,是不是有些欠妥当?

      正当黎苏犹豫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啪嗒一声箱子落地的声音,接着短发女人调侃的声音传过来“怕我卖了你吗,这么墨迹。”

      黎苏一听,摇摇头,离开的时候,什么都置之身外了,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况且,她看上去,并不坏。

      顺着通道走过操作间,便上到了一处并不算宽敞的露天阳台,远处地势稍高些的商铺的各色彩灯颜色洒过来,昏暗中产生一种朦胧的美感,黎苏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侧着头四处看了一眼,没见着人。

      “嘿,这儿呢。”身后头顶传来声音,黎苏侧过头,看见短发女人坐在屋顶青瓦上,探身朝自己看。见着黎苏看过来,指了指她右边的梯子“上来。”

      黎苏汗颜“你怎么上屋顶去了?”

      “这里空气好。”女人说着,扣开一罐啤酒,仰着头喝了一大口,随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黎苏顺着梯子爬上屋顶,短发见她上去,站起来端着酒箱,大摇大摆的往中间走去,黎苏觉得有些腿软,一想着自己站这么高就有些恐惧。

      “这也怕。真是个胆小鬼。”短发女人重新落座,往后反撑着身体往黎苏这边看过来。

      黎苏抿着唇,天色太暗,她视力本已经减弱太多,哪怕周遭彩灯围绕,她依然只能看清她模糊的脸,但是她知道,她一定在嘲笑自己。

      呼了一口气,黎苏心一横,跨出第一步去。

      每一步踏出去,都带着瓦片摩擦的声音,有一种在古装剧里刺客的感觉,终于蹑手蹑脚的走到女人身边,试探着想做下去,却被她不轻不重的拉了一把,一屁股坐在屋脊上。

      “喏。”女人从身边的酒箱里取了一罐啤酒递过来。

      黎苏接过来,说了句谢谢,抠开,抿了一口。

      短发女人嘁笑了一声“啤酒是这么喝的么?”

      黎苏无解“那应该怎么喝?”

      女人仰起头,示范般灌了一大口酒,咽下的时候,黎苏能清楚的听见她喉头滚动的声音,随后,便听见她满怀刻意的大声打了个酒嗝儿。

      黎苏并没有学着她的模样去喝酒,心里总归是缺了一大块,根本没有办法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没心没肺的开心。

      冬天的高原白日里从不缺少阳光,有阳光的地方,永远不会觉得冷,而太阳下山后,每一阵风,似乎都像是带着细针的毯子,扑在脸上,割的人生疼。

      黎苏捧着啤酒,小口小口的啜着,冰凉的液体滑进肚子里,冻的她直打哆嗦。

      “看看。”

      “什么?”黎苏侧过头,看见小短发仰着脖子撑着身子看着夜空,便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一片光芒,朦胧的视野里白色银色的光点在天上连成一片“是星空么?”

      “我看你还戴个眼镜,视力这么差么?”小短发喝了一口酒,干脆往下挪了挪,仰躺在屋顶上。双手捧着后脑勺,得意的说“白天里阳光好,没有云,就想着今晚肯定亮星多,你瞧,我让你上来,没错吧?”

      视野里茫茫一片,黎苏根本看不清,从住院到现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她的视力急剧下降,白天里还好,一到夜里,就几乎等于半个瞎子,在这样光线来自街边小巷商铺里彩灯的昏暗环境下,她多数时候,只能看清几米外物体的轮廓。

      “嗯。”没有矫情的说自己看不清,黎苏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发现你这个人挺闷的。”小短发把酒罐子里的啤酒咕嘟咕嘟一股脑全倒进胃里,举起手将铝罐捏成一团,嘴里发出咻的一声,紧接着,便听见罐子坠落在二楼阳台的声音“不过,我还挺喜欢你的。你喜欢我吗?”

      “…”认识第一天,谈哪门子喜欢?黎苏沉默着,没有讲话。

      “嘁,真闷。”小短发甩了一下手“不过也好,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闷不闷的,到也无所谓了。”

      干冷的寒风吹在脸上,割的皮肤生疼,黎苏蜷着腿,抱着胸仰着头看向天空,依旧一片雾茫茫的样子,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说,人死了,会不会真的变成星星?”

      “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小短发坐起来,拍了黎苏的后脑勺一下“是不是还想着死了的人还能魂魄飘回来找你说话?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你这思想,也着实有点封建了哈。”

      黎苏睁开眼,被小短发拍了一下后脑,细微的震动下,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那,死掉的人,会很快被忘掉吧?”

      “嗯。”小短发重新开了一罐酒“理论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也有特例。”

      “什么特例?”

      “假如带着很深的遗憾,死亡,是抹不去记忆的疼痛的。时间只能将疼痛慢慢埋葬,尘土上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稍微有点动静,就会又一次裂开流血。”

      “你好像很懂的样子。”黎苏捂着胸口,小短发的话让她忽然觉得心口闷的慌,她猛的灌了几口酒,换一副轻快的语气说。

      “人这一生,最怕的,就是遗憾吧。”小短发垂下头,声音变得丧丧的。

      “你有遗憾吗?”黎苏问。

      “有啊…”

      小短发回了两个字,黎苏以为她还会继续讲下去,她却就此沉默。

      两个人各怀心事,默契的不再说话。只不停的喝着酒。黎苏奇怪她刚还说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现在却忽然又变得沉默,只是,本就萍水相逢,能上来一起坐着,已经实属难得,故事什么的,听与不听也没太大差别,反正不久后,是要将它带进尘土。

      黎苏蜷着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心口持续隐约的疼痛,让她难以心安。不知道自己的离开,对林夕来说,算不算一种遗憾。。

      一直坐到后半夜,黎苏觉得自己都快冻成冰块儿了正想着要说起身回去了的时候,小短发忽然笑了一声。

      黎苏转过头,看着她朦胧的侧脸,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却听得见她颤抖的声音“我来丽江三年了,天一亮,我就走了。”

      “为什么?”黎苏有些错愕。

      “我要回家继承我爷爷的遗产啊。”小短发侧过头,坏笑着说“我家资产十几亿呢。”

      黎苏摆摆手,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听着小短发带着醉意的嘻嘻笑声,她弯腰撑着身体站起来,脚僵硬的像两条木头桩子,她轻轻甩了甩腿,再次抬头看向大概美得心惊的天空,学着小短发的玩笑口吻说“我有病呢,活不久了。”

      “是吗?”小短发站起来,晃晃悠悠的拍了拍黎苏的肩“那咱两都挺惨的,嗝~”

      “我偷偷摸摸却又正大光明的爱了她三年,够了。”小短发揉了揉脑袋,推了推黎苏,偏着脑袋在黎苏耳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身边的人明显有些上头了,说话的时候摇头晃脑,黎苏侧身扶着她,生怕她摔下去。

      “这个for you bar的老板,她……她是个……”小短发的声音结巴起来。

      黎苏竖着耳朵等了半响,都快怀疑身边这个晃来晃去的人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见她挤出余下的字“是个女的!我!”

      食指戳了戳自己胸口,小短发把着黎苏的胳膊保持着平衡“我,也是个女的!可是,我一样爱她。”

      “挺好的。”黎苏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到木梯旁边,自己先下去几阶,站在梯子中间等小短发过来打算扶她一下。

      “好?好个屁!”小短发跌跌撞撞的踩着屋脊过来,走到黎苏跟前,忽的半趴下来,脸几乎要贴在黎苏脸上。

      黎苏往后躲了躲,却被小短发捧着脸,强迫着听她继续讲话。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你说。”脑袋里疼的厉害起来,黎苏咬了咬唇,扶着梯子保持着尴尬的被小短发禁锢的姿势说。

      “三年里,我们无数次拥抱亲吻□□,可我们,从来没说过要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好像无名无分的偷吃,刺激,紧张,却没有丝毫安全感。我没说过我爱她,她,更加沉默。”

      “……”黎苏肚子里一串问号搞不明白,明明白天看到的是一副你侬我侬的状态啊,怎么这会儿听着,却这么心酸。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小短发松开黎苏的脸,干脆翻身躺在屋脊上“因为,我给不了她未来。我家有十几亿等着我去继承呢。”

      小短发的声音有些哽咽,黎苏听着,想哭又想笑“十几亿的家产,和你有没有说爱她,有什么关系吗?”

      “你懂个屁!”

      小短发翻身坐起来,指着黎苏的鼻子,瞪了半响,才又垂下头哀嘁嘁的说“我的家庭,不允许我喜欢女人…”

      “这么说,你家真有十几亿?”黎苏轻笑起来,她觉得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女人,真的喝多了,竟然因为如此荒谬的理由,跟一个和自己发生过无数次亲密关系又明明相爱的女人保持着这傻透了的距离。

      “可不是嘛,骗你干嘛?!我爷爷是地产公司大老板,我们家,三代单传!传到我这儿,成了个女的,我肩上,有太大的责任。”小短发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总把我当小孩儿,觉得我没长大,可是她不知道,我只有装出一副成天没心没肺的样子,才能心安理得的赖着她,守着她,霸占她。”

      “可是现在,我得回家了,我快28了,再也不能流浪了,三年前我来这里的时候,没想过会遇见她,三年后我要走了,也不能带着她…。”

      “这样离开,会很遗憾吧?”黎苏垂下头,不管故事几分真假,她还是入了情景,心抽痛起来。

      “对呀,是遗憾,可是遗憾,可以让我一辈子都记得她。”

      “……”黎苏无言,小短发这番话“我觉得你心理有点扭曲。”

      “是吗?”小短发扬起头“大概吧。可能她和你想法相同,认为我太胆小,又或者太没有担当,可是,人活在世,总要辜负那么些人,面临抉择的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面,都让人疼痛。”

      “我以为,这只是你不负责任的表现,虽然听上去你好像满腹委屈,但是哪怕三年后你给不起未来提分手也比不明不白的和人家保持床上关系好啊。说白了,你就是个渣滓!。”黎苏有点生气了,她觉得面前这个人简直像个幼稚鬼。却没曾想,自己,也是个如她一般,钻进自己为自己编制的牛角尖里,就再也绕不出来的一个。

      她和林夕,甚至连一个正式的道别都没有…

      “呵,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自己是渣滓,你说的没错,小短发弯腰撑着手跳到二楼阳台,转身对黎苏说“我本身,就不配拥有爱情。承诺之重,一辈子,太久了。”

      黎苏气的都想打人了,她跟着下去,捏着拳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忍了。“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好好在一起可是现实却不允许,你明明就是自己胆小,不敢付出,承认就好,非要说的那么委屈,像是别人欠了你,你这个渣t!”

      下雪
      阿杜 - I...Do

      “……”小短发哑然,她在黎苏面前站了很久,直到隔壁的露台传来一声风吹动风铃的声音,她侧头,往水吧里面看了一眼,黯然的低下头“反正,天亮我就走了。爱不爱的,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说完,转身摸索着,走进了黑漆漆的夜。

      第二天,黎苏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中央捂着头想了好久,才记起昨夜自己是怎么回的客栈,阳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角落照射进来,她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

      碎片般的记忆断断续续的拼凑成一个整块儿,黎苏猛的想起,小短发说,天亮她就要离开丽江,再也不回来了。她飞快的穿好衣服,简单洗漱,往for you bar 跑去,虽然她知道,如果小短发没有开玩笑,她现在早就飞到了她的故乡。可是她依然停不下脚步,她疯狂的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特别真实的梦。

      for you bar开着门,却依然没有生意,黎苏三两步上楼,正好碰见长发女人送客人下楼。

      黎苏侧身,让那个穿的西装笔挺拿着公文包的人下楼,嘘着气问“小短发呢?”

      女人疑惑的看了黎苏一秒反应过来所谓的小短发是谁“你说江安么?”

      “嗯。”黎苏点头,直觉告诉她,小短发就是女人口中的江安。

      “她走了。”

      “去哪儿?”

      “昨天晚上,她不都告诉你了么?”

      “你怎么知道?”

      女人勾着唇,露出一抹浅笑,她转身走向吧台,声音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你们在屋顶坐了一夜,我,在二楼的露台,等了一夜。”

      “……你爱她吗?”黎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望着女人的背影问“你是爱她的,对吗?”

      “爱。”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挽留?对吗?”女人弯腰,把昨天小短发弹的吉他拿起。

      “嗯。”

      “她自以为是的计划好了一切,认为她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三年里,她有无数次机会说出来,可是她没有。遗憾能让她永远忘不了我,呵,听上去多深情。”女人回头,看了黎苏一眼,低头去拨动了吉他的琴弦。

      “她把自己标榜的那么伟大,爱,陪伴,却从来没想过,这三年我为什么一直纵容她的孩子气宠着她的小脾气,更没有想过,我从不缺追求者,却又为什么只有她能近身。而所谓的为我好,就不真的触碰,才是让我最心痛的折磨。明明吃干抹净,却又将自己说的如此清高,谁的三年,不是三年!既然给不起,为什么当初死皮赖脸的,要纠缠!?她从来没有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面对家庭将要给我们带来的磨难,就直接剥夺了我选择是不是要跟着她的权利。这样的爱,可真伟大。”

      “她临走前随便拉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把心事说出来,就可以安心离开,可是我呢?我呢?!所谓爱,就是如此标榜着无私却实际自私的让人不齿吗?”

      嘭的一声,吉他被大力扔向房间中央,碰倒了一个低矮的书架,琴弦应声断裂了两根。

      女人的话,如同当头一棒敲在黎苏心上,她捂着胸口,跌坐在楼梯口“我错了……”

      “我就是个笑话罢,傻傻的投入,等待,换来一句承诺太重,一辈子太远。呵,店,我卖了,她要遗憾,要记一辈子十辈子都没关系。与我无关了,我后悔了,后悔当初遇见她了…”女人说完,转身,安静的走了。

      黎苏跪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捂着头,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要晕过去,她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哆哆嗦嗦的拨通了林夕的电话,她能想到,自己的离开,会给林夕带来比眼前这个女人更加毁灭性的打击,是自己,太自私。。。

      电话在响了一声以后被接起,黎苏举着电话,却久久没有听到林夕熟悉的一声喂。只有吵吵嚷嚷的有些熟悉的叫卖声和隐约的手鼓声。

      “林夕,我想你…”

      电话那边林夕依旧沉默着,固执的不愿意给黎苏回应。

      又一阵撕扯的疼痛,黎苏狠狠的把头撞向身后的扶手,仰着头,破碎的眼泪牵扯着成了一条线“林夕,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再也不自以为是,再也不逃了…”

      终于,电话那段传来长长的一声抽泣,紧接着,是林夕悲恸的哭泣声“黎苏…你刚说的话,我都录音了,你如果再跑,我追到地狱,也要亲手,撕了你!”

      听见林夕声嘶力竭的声音,黎苏终于舒了一口气,破涕为笑“好…”抹去脸上的泪,她扬起头,视线里一片漆黑,眨了眨眼,抬起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眼泪再次奔腾而下“林夕,天忽然黑了…我好像,看不见了…我想回家…”

      “……”

      电话那边林夕说了什么,黎苏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轻飘飘的,像是一丝魂魄。

      “林夕,你最喜欢我的眼睛,可是,我看不见了…”

      “林夕,我头疼…”

      “林夕,我想你了…”

      “林夕,我爱你……”

      “林夕,我困了……”

      “黎苏,不可以睡,不可以不可以!你在哪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求你,不要睡....黎苏!!!”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黎苏好像听见林夕竭嘶底里的呼唤,她想睁开眼睛,可是,不知是谁,把她的眼睛用强力胶粘住了,她,无能为力。她想回答林夕说我在呢想叫她不要担心想说对不起,可是,张了张嘴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林夕,对不起,我大概,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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