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几世歌（紫纱向）》子墨白

13、十二

　　后几日，慕容紫英即便是在教授武功时，也是小心提防着韩菱纱，对她的态度一直是冷到不能再冷，不管她怎么叫他他就是不予理睬，除了必要的话，多余的一句也不说。
　　“好了啦，小紫英，人家知错了嘛，人家以后不吻你了，这还剩下一半的时间，你不要不说话嘛。”韩菱纱第一次为自己亲吻了慕容紫英而感到后悔。这五日，不论她怎么逼他说话，他就是不张口，不要说张口了，他两距离只要一小过三尺，慕容紫英定是立刻后退再将距离扩大到三尺之外。
　　“...”慕容紫英却是头都不抬一下，完全忽视她。
　　“...”韩菱纱定定地盯着他，心下又憋屈又气愤，不过是一个吻嘛！吻了又没有少一块肉，她也没有因为和他吻过了就逼他娶她什么的，干嘛这么不近人情？
　　“紫英师叔。”韩菱纱无奈，放下架子央求道，“菱纱以后不做越矩的事了，你就和菱纱说话吧。”
　　但是，就算韩菱纱放下架子，慕容紫英也依旧对她不予理睬，像是打心里不再信任她一般，他们之间，除了教学之外，没有其他。
　　“...”韩菱纱知道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独自缩在火堆边看着火苗发呆。

　　橙红色的火苗在韩菱纱眼中跳动，那么剧烈，仿佛要将一切燃烧殆尽。她盯着火苗，面无表情，安静的像是呼吸都没有了一般，只有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和那额角脸颊上一直浸出的冷汗，透露了她此刻的害怕。
　　“怎么了？”慕容紫英有些奇怪，以往这个时候，韩菱纱都是不依不饶地要他跟自己说话，即使自己不予理会她依旧不屈不饶，今日却是出奇地反常，开始他倒是没注意，可周围的气氛猛然变了，韩菱纱的气息仿佛猛地从这里抽离，让他不由心下一惊，回头却发现她坐在火堆边，盯着火焰，眼中的神情，透出死一般的沉寂与...那被深深压抑的害怕...
　　“...”韩菱纱不回话，甚至连反应都没有，有的只是那在火光的映衬下越发苍白的脸，以及那薄雾蒙满的眼中，那不可自拔的痛苦。
　　“韩姑娘！”慕容紫英走近她，蹲下，想要将她唤醒。韩菱纱愣愣地转头，看着他的视线完全没有交集点，眸中也无丝毫生气，仿佛，那不是在看他，而是看着一个虚无的地方...他有些担心，这状况，是再次将自己推进以往的痛苦深渊不得自拔的反应，难道他不说话，对她的打击当真这般大？
　　“娘...”梦呓一般，韩菱纱轻轻吐出这个字，颤抖地抬手，轻抚上眼前人的脸，那人的身子似有一僵，但没有立刻将她的手甩开，“娘...你在怪我么？你不要怪菱纱...菱纱...”说着，眼中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惨白的脸滚落，“菱纱不知道娘在里面...娘...”她哽咽着声音轻轻唤到，神色就如受伤的小兽，惹人心疼。
　　“娘，您原谅菱纱好不好？”她伸手轻揽过眼前人的肩，将他揽入怀中，慕容紫英僵直着身子倒入韩菱纱怀中，而当他的脸颊抵着她胸前的柔软，他猛地推开她站了起来。
　　韩菱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推推回了神，她惊愕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红透了脸的慕容紫英。
　　“你！”猛地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韩菱纱愤怒地跳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靠过来？”
　　“我...”慕容紫英一时语塞。
　　“慕容紫英，你最好忘了今晚上我说的所有话！”韩菱纱咬着牙，恨恨说道，此刻的她，只想保护好心底那最脆弱的地方，丝毫不顾忌他的身份和她的态度。
　　“...”慕容紫英定定地盯着她，“韩姑娘...”
　　“哎呀，小紫英，人家跟你开玩笑的！”不待他说完，韩菱纱一改适才的神情，脸上又堆着笑，一步三跳又跳到慕容紫英面前，“呐，紫英你不会是很担心吧？”
　　“...”慕容紫英一连后退好几步，拉开与韩菱纱的距离，生怕她又做出越矩的事情来。
　　“不用担心，我说了不吻你了，定不会再吻的。”韩菱纱收敛了眼眸中那一闪而过的伤痕，眯着眼笑道，也不凑近他，“小紫英啊，早点休息吧，我也休息去了。”说罢，转身往树下走去，坐在那，抱着膝盖，将头埋入膝盖中。
　　“...”慕容紫英盯着树下那单薄的身影，那眼中的一抹伤痕，他不是没看见，刚才那个笑容，也是装出来的吧。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带着让人看不透的谜...而你，接近玉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慕容紫英站在原地，盯着那堆柴火，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盯着火堆，会让她如此“激动”。

　　第二日，韩菱纱早早醒了过来，与其说醒，用一夜未眠更加合适，她想起了以前的日子，以前有娘在的日子，还有以前的那个让她的生活失去阳光的日子，那一切，是她一手造成的，她又怎敢企图她的娘亲原谅她？
　　慕容紫英有些不满地看着神情呆滞的韩菱纱，昨夜之后，她便不再纠缠他，让他一身轻松的同时也很是奇怪，现在她竟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自己拿双剑的手发呆。
　　“韩姑娘...”慕容紫英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悦。
　　“...”眼前人毫无反应，依旧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韩菱纱。”慕容紫英更加不悦，加重的语气与眼前女子的全名，终于让她回神，那一抹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有些刺痛他的心，想到自己怎会萌生这种荒唐想法，慕容紫英摇摇头，淡下心神，“韩姑娘若有心事，不妨对在下讲，在下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叔，虽不知能否为你解忧，但...”
　　“不不，没事，没事。”韩菱纱不待慕容紫英说完，连连摇头，脸上又出现那顽皮的笑容，“师叔啊，想不到，你还是挺体恤弟子的嘛。”那打趣的声音，那狡黠的面容，和方才失神落魄的她，就仿佛是两个人一般。
　　“...既然无事，那就专心练剑吧。”慕容紫英顿了一顿，“你天资极佳，悟性极高，几日下来长进不少，我先试试你的功夫。”
　　“恩...师叔你可要手下留情噢。”话毕，正色，摆好姿势，等着即将到来的测验。

　　韩菱纱出手的时候，慕容紫英并未拔剑，只是左躲右闪，检查她手上的姿势和下盘步伐，眉时拧时疏。一夜未眠加上整夜都处于紧绷状态的韩菱纱此刻有些手脚发软，眼前的慕容紫英似乎都分离成两个人，一直在她眼前乱晃，她摇摇头，定了下心神，再次握紧双剑往面前人刺去。
　　这些小动作岂能逃脱慕容紫英的双眼，他注视着眼前女子的动作，那胡乱的他根本就不必躲闪的双剑，所刺之位全数错乱，见她摇摇头，眼中的神情又坚定一分，但姿势却是越来越乱，步伐也越来越虚，就好像，她随时能昏倒一般。
　　“韩姑娘...”他伸手抓住韩菱纱即将挥来的手腕，一把扣上她的脉门，韩菱纱一惊，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却是被死死抓住挣脱不得。
　　“师叔，请你放手。”韩菱纱沉下脸，她不需要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包括生病都不行，更何况她并没有生病，这样做好似显得她心里有鬼一般。
　　“你脉象较弱，气血过虚，昨夜定是未休息好。”诊完，慕容紫英松手，抬眼看着跳开的韩菱纱，“今日就不练了，你且休息吧，明日将今日的功课一并补回。”
　　“我没事！今天的事情我定要今日做完！”韩菱纱咬牙，这个男人，不是靠近他三尺都会跳离好远，今日是吃错东西还是怎么的，偏生往自己身边靠。
　　“以你今日的状态，若不休息好，怕是明日的功课都会被耽搁，多说无益，你且去吧。”慕容紫英转身，不再搭理这个任性倔强让人头疼的女子。
　　“...”韩菱纱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素来听闻紫英师叔教学严谨，就算是身体再不舒服也定完成当日课程，试问，今日师叔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么？为何要让菱纱休息？”
　　“自然是为了明日的课程。”慕容紫英并不买她的激将法，一句话淡淡带过，说得理气十足。
　　“菱纱气血虚弱是天生的，与昨夜是否休息好并无关系，教学能进行下去，还请紫英师叔授课。”
　　“...”慕容紫英定定地盯着眼前气得面色微红的女子，似要将她看透一般，韩菱纱别扭地转头，避开他的视线，这视线，仿佛会透过身体，看到她那肮脏的灵魂一般，让她不安。她的身子如何她自然知道，此刻情况却是如他所说，自己逞一时口舌，不过是不希望自己的软弱暴露在人前，特别是自己的对手面前。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真的没事！”韩菱纱一咬牙，又转头对着他的视线，慕容紫英依旧不说话，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她，而后才缓缓站起身，走到韩菱纱面前，拔剑，站好姿势。
　　韩菱纱嘴角扬起一抹笑容，握紧双剑，向慕容紫英冲了过去，此刻她心下有一丝暖意，这个男人，终究是顺了她的任性，同她过了几招，即便自己输得很凄惨，连双剑都被他手中的长剑挑掉，可，总比让人莫名的怜悯来的好...

　　月下，韩菱纱坐在火堆边，安静地看着慕容紫英替她换掉手上的白色绷带，那是他挑剑的时候，她头脑一时空白伸手去抓他剑锋的结果，那时，她分明看得他眼中那一抹吃惊，还有一抹不忍...那不忍，代表了什么？
　　“你是娘死后第一个这般待我的人...”沉默半响，韩菱纱扯出一句话，语气中满含无奈，“我的娘亲...昨夜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她愣愣地盯着慕容紫英的脸，见他一愣之际又点点头，兀自地把头低下，“我的娘...是被我这个不孝女儿活生生烧死的...那场大火，烧掉了我所有的快乐与希望...我一度发疯般地怨恨世间所有的人，可是...最后才明白，真正该怨恨的是我自己，而非别人...”
　　“...”慕容紫英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只是在听到她亲手烧死了自己的母亲时，替她换药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们都说，那是我的无心之过，可是...我害死了我最亲的人，这是用血也抹不掉的事实...”韩菱纱眼中再次弥上烟雾，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小紫英，谢谢你，我知道自己时常很任性很倔强，这不过是不希望别人看见我的软弱罢了，在这个世界，低头妥协就代表输掉了一切...包括生存的理由，或许你不懂，不过...谢谢你听我说话，也谢谢你...今夜没有逃离我...”
　　“不客气...”慕容紫英第一次为自己不善言辞而感到自责，也为心下那一抹悄然窜起的温暖感到惊愕，换好药，他别扭地放开韩菱纱的手，却被那双手再度握住。
　　“谢谢你...”韩菱纱漾开温柔的笑容，在火光的映衬下，有如圣女一般，那么美，让他一时都忘记抽出手来。

　　火光柔曼，这夜，恐怕是韩菱纱这么多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不止因为将埋藏在心底的伤说了出来，而且...是因为他在身畔吧...

　　要是，天意不弄人，他们不是敌对的身份，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