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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拜师第一(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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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静默的上清殿此时议论纷纷。
“同尘君当真收徒弟了?”
“我现在退出师门还来得及吗?”
“不行,我真的不相信。大荒山难得一见的奇闻啊!”
“哎呦,同尘君一个人就能让暮朝峰的综合排名进前十,这收了个徒弟明年肯定大杀四方。”
……
站在新入门弟子们第一排的明觉察觉到了身旁的异样,关切道:“你怎么了?”
白襄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同尘君好像有点奇怪。”
明觉调笑道:“怎么,你也想当同尘君的徒弟?”
“师兄说笑了。”白襄微不可察地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她以前只敢远远望一眼的同尘君如同一面光洁无瑕的玉,无任何凡尘杂念可侵扰。然而此时的他竟然眉目间有些复杂的情绪,令人无法理解。
盛云起也不能理解。
他只知道自己如今就是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再不出声脚趾就能抠出一个大荒山的一比一模型。
他沉吟片刻,在周遭的宗师们羡慕的眼神下,点了点头:“起身吧。”
他的目光一顿:“至于这把剑……”
那还是他来保管的好。
阮潇见他欲言又止,立刻退了半步,恭敬道:“徒儿自当好好爱护神剑,绝不辜负师尊的教诲。”
盛云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缓了缓,沉声道:“这把佩月乃是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神剑,当世稀有,却也不算独一无二。只不过对我而言,它承载着过往的许多回忆。”
宴月峰峰主低声道:“同尘君怎么了,平时一个字都不说,今日倒是话多了起来。”
“收徒嘛,难免高兴,人之常情。”伏羲峰峰主酸溜溜地答道。
只听盛云起接着道:“书里总说前尘往事于修道之人并无益处,但我看来却是铭记前路才能走得更远。徒儿,来日为师再替你寻一把真真正正属于你的武器。”
他把“真真正正”四个字咬重了音。
阮潇恍然大悟:“多谢师尊好意。徒儿今后一定与佩月剑共同进退,继承大荒山的绝学。”
周围的新弟子们纷纷道——
“盛宗师好温柔,不仅赠了一把神武,还许诺了第二把神武。”
“这运气简直爆棚啊,盛宗师看看我嘛。”
“盛宗师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将如此宝贝的神剑赠与自己的第一个徒弟,想必是对她极其看重。”
阮潇感受到了盛云起若有若无的叹息,不由松了一口气——他必定是在追思过往。
看来,她的这位师尊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正在此时,殿外的白玉台上传出了一阵低哑的嘶吼。
气波带着一股难忍的腥臭味袭来,熏得众人脸色渐黑,更有新入门的弟子甚至弯腰吐了。
“诸位莫要惊慌,是玄武大人来了。”漆奉径自走出了正殿。
阮潇和其他人跟到了门口,只见那巨大的家伙身形如龟,甲上生有金色倒刺,而尾部则是一条长蟒,正在吐着芯子。
阮潇从前读过《山海经》,知道它是灵物,可这周身的气息与蛊雕并无差别,凶巴巴的脸上吊着一双红色的眼睛,令人生畏。
但或许是见过了蛊雕的原因,阮潇倒是冷静了许多。大荒山作为修真门派,养一些这样的灵兽镇场子并不稀奇。
“这玄武大人起码得有两百岁了吧?”若若探头问道。
阮潇扭过头,和她一起看向忍冬,后者挠了挠头,也不知道答案。阮潇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它啊,从大荒山诞生之时就已经存在了。”答话的少女白襄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往事。
阮潇追问道:“那它平日里都在哪儿生活?”
“每座山门都有自己的灵兽。玄武是玄天峰的灵兽,自然是在他们的灵池里。”
“那蛊雕也是灵兽咯,”阮潇反应了过来,非常好奇,“它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灵兽以天地之精华为食……”白襄停顿了。她扭过头,这才发现是阮潇在问,神情不太高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站在他们前面的窃双听见了,回头讥讽道:“说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
阮潇下意识道:“她本来就知道呀。”
白襄原本心里被刺了一下,听见阮潇为自己说话,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起来。
阮潇察觉到自己失言,干干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白姑娘见多识广,自然是清楚的。”
窃双讪讪地回过头,不再说话。
只听前方玄武的身旁,掌门漆奉朝盛云起道:“不知为何,玄武大人的龟甲上近日竟生出了腌臜,令他日夜难寐。我上月已试过用法子驱除这黑絮,但过不了片刻便又生了出来。纵观大荒山,只有师弟你的清净术远超他人,还望加以援手。”
盛云起一听,眉头不由紧皱。
“怎么?可是师弟都觉得无法可解?”漆奉微微皱眉,连带着周围的诸位宗师都忧心忡忡。
“那倒不是,”盛云起仍旧面容平静,眼尾轻轻上挑,“不过一桩小事而已。”
漆奉放下了心:“还请小师弟作清净术。”
然而,盛云起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片刻之后,他才轻轻迈开脚步,一步一顿,口中念道:“《老子》曾经有云,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句话的意思是道能生出万物,世间一切皆归于道,然而道无具象,或存在,或虚无。若要论证,必得从心始。”
众人似懂非懂地点头。
阮潇逐渐迷惑起来,她没听错吧?这个世界也有老子?作者加引用了吗?
许是她怪异的目光引起了盛云起的注意,后者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盛云起停住了脚步,淡淡道:“不如,先让今年新入门的徒弟们来试试吧。”
黎原峰峰主皱眉:“盛宗师,这可是玄武大人。让新弟子来试手,未免过于轻率。”
盛云起负手而立:“非也,此乃难得的实践,也可让他们都涨涨见识。莫不是你不相信自己收下的弟子?”
黎原峰峰主微微一笑:“既然盛宗师这样说了,不如让您的弟子先来试试。”
“自然。”盛云起不慌不忙。
此时,漆奉道:“既然如此,让我玄天峰也派一人协力完成。白襄,你可愿相助?”
盛云起微微侧身,笑意若隐若现。看来颜面这个东西,在哪里都是最重要的。
此情此景,倒是让阮潇想起了暗里藏刀的实验室。让两个徒弟上前来,无非是想要分一个高下,为自己的师门挣名分。当师父的不动声色、笑意盈盈,却把徒弟当枪使。
余光里,盛云起正凝望着千山浮云,一片清心寡欲。
阮潇叹了口气,扭头朝白襄眨了眨眼,不料收获了一片沉默。阮潇也不气恼,大大方方地上前查看玄武的情况。
她的手不经意碰到了玄武的尾部,巨蟒发出了“嘶”的一声。她的手心里一片湿润,双指一搓,竟然搓出了黑泥。
阮潇睨了一眼,视线顿住。在尾巴靠近龟壳的部位,竟有絮状的黑物,这是菌丝。
“你!你停下!”白襄短促地叫了一声。
原来她尝试着用剑去割下絮状物,然而那东西过于潮湿密集,根部又生在坚硬的身躯上,虽柔软却能避过剑锋。同时,这粗暴的法子让玄武忍不住暴躁了起来,头尾剧烈地晃动,想要远离。
就在玄武差点踩上了白襄时,阮潇拉了她一把。
白襄喘了口气,快速地道了声谢,没有看她。
“你不是会画符咒吗?”阮潇提醒道。
白襄奇怪道:“会是会一些,可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治?玄武生于潮湿的地方,必定要以相反的克制。难不成,是火灵术……”
她一面想,一面画了一张火符,向玄武的尾部贴去。
狂风呼啸,彻底暴躁的玄武横尾一扫,将她们两人掀到了半空中。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伴随着人群里的惊叫。
阮潇紧紧地抱着尾巴根部,头看了一眼,只见玄武的龟壳上也是一样的黑色絮状物,层层叠叠。
果然,这应该就是水霉病。
她单手抱紧了狂甩的尾巴,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只跟着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玻璃瓶。黑紫色的粉末在小瓶子里晃荡着,白色的标签上字迹清晰。
眼看着在尾部的白襄要被甩出去了,阮潇朝她大喊道:“水灵术!试试!”
与此同时,她打开了玻璃瓶的盖子,将粉末顺势撒了出去。轻飘飘的风将深紫色的粉粒带到了玄武的身上。
白襄咬着牙画了一张符,奋力推了出去。
还没等阮潇反应,两个人都被从天而降的雨水浇了个透。
白襄企图为自己挣回面子:“水灵术和求雨术都、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
阮潇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回身看去,紫色的液体覆盖了整个龟壳,顺着边缘处流经了它的头尾和四足。
“这、这是什么妖术?”黎原峰峰主大惊,几欲拔剑。其余诸峰皆是震惊不已。
唯有盛云起紧紧皱眉。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玄武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在雨水降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阮潇和白襄才被放了下来。
“你有手帕吗?”阮潇问。
“你、你干嘛?”白襄犹疑了半天,还是拿了出来。
阮潇借她的手帕往玄武尾部擦去,轻轻一拭,竟将那黑絮全都撸了下来。
白襄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立刻会了意,又朝众位新入门的弟子借手帕。
若若和忍冬他们纷纷上前,二十几个人争先恐后作一团。不消多时,竟真的将玄武擦得干干净净。
恢复如初的玄武长鸣一声,用头轻轻拱了拱阮潇,从嘴里吐出了一条红色的鱼,抛在了阮潇怀里。随后,它又吐了一条小蛇出来扔给白襄。然后摇头摆尾地消失在了玉台上。
大荒山诸峰的宗师们面面相觑,尤其是黎原峰峰主脸上一片青色。本是想让同尘君失个面子,却不料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竟真的完成了考验,还得到了玄武大人的认可。
漆奉赞许地看了看白襄和阮潇:“玄武大人是在多谢你们的帮忙。它送的东西,你们可得好生收着。”
阮潇抱着那条有她一半大的胖头鱼,手上身上全是玄武黏糊糊的口水,忍不住反胃。见白襄拎着一条黑色小蛇,她便抱着那翻白眼的臭鱼往白襄那里送,后者立刻退开了三尺。
阮潇想,这灵兽知恩图报,想来是将自己的吃食分给她一半。这功劳她当然不能一个人占着,于是邀请白襄:“今晚把它红烧了,你也来一起吃吧。我看这蛇么,得清炖……”
白襄被她说得一愣,随即跺脚道:“你这般无礼!有灵的胖头鱼须得好生供奉才行。”
阮潇“噢”了一声,略感失望。就这么一条鱼……这么想着,她感觉那条鱼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尾巴一甩,将口水糊了她一脸。
幸亏漆奉给他们二人施了个简单的清净咒,让她不至于浑身脏兮兮地跟着盛云起踏入传送门,回到了暮朝峰的剑坪。
此时已近日落,万里红云萦绕在暮朝峰身旁,仙鹤在白玉栏杆上停留,静谧如仙境。
“师尊,怎么不走啦?”
阮潇抱着胖头鱼,见盛云起停在了栏杆边。
他望着阮潇身后,离剑坪不远处,层层杉木掩映下傍山的双层木屋,陷入了沉默。木屋前还有一口直径十余米的大池子,论材质应该是这里最贵的东西了。
……怎么看怎么穷酸。
但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盛云起朝阮潇道:“你……今日所用的那个小瓶子,可否给为师看一眼?”
阮潇乖巧地将瓶子拿了出来,里面只余下了一点粉末。瓶子上的标签是防水的,字迹仍旧清晰。
——KMnO4
只见师尊的神情从平静到僵硬,像是一口气憋不上来,差一点就要昏厥。
“……高锰酸钾?”
阮潇顺口接道:“对啊,强氧化剂,溶于水,可用于消灭真菌。”
话音未落,她察觉到不对,心头一紧。
良久,阮潇斟酌着地问道:“您也是穿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