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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女子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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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宣,先送明月回去歇着吧。”怡郡王开了口,明月此时正在琢磨缘由,被这句话打断了思绪。
这算什么说法?没头没脑的见了一面,说了句话就完了?那怡郡王夫妇摆明了一副有事商量却不方便明月在场的模样,明月只好听从安排。
“明月告退,明日再来拜见。”莫可奈何的跟承宣出了门,方向却不是原先的西院,而是转向了东边,自己刚到的时候暂时用了郡王妃的地方,现在自然是另外安排了住处。这往东的廊子长一些,承宣走的又慢,于是这一路上又絮叨了不少,也尽是些路上是否累这里是否住得惯之类的,果然是王妃的儿子,一样的絮叨。若是这女子絮叨些倒也无妨,只不过若这男人也絮叨,唉。
明月眼见着一个拱形的小院门出现在前方,正要松一口气,承宣却突然开口了:“可否在此处坐下详谈?”承宣口中的此处是一个亭子,四四方方,敞亮通风,一张石桌,两把竹椅。这人,这大冬天的,非要在此吹冷风,明月皱眉抿嘴,又是个不长好心眼的。
“下月十五父亲会公开收你做义女,届时皇上会搬旨封你做郡主,如此一来有了封号,便能安全几分,至少他们会对你的身份多少有些忌惮。”承宣挑了左边的椅子坐下后开口。
“他们?是谁?”
“不知道。”
“嗯?”
“因为有很多人,他们都不希望你活着。”
“你们呢?”明月心里对承宣的评价颇高,认为此人温和有礼,重要是的看上去对明月没什么防备,不像闵贤那般深沉,因此问的直接。
“我们自然是要保你无恙。”
“然后利用我?”这下问的更直接了。
“有些事此刻不能说与你知晓,但无论你是否值得利用,我们都会护你周全。”
“既然有些事不能说,那其他的是否方便告知?”
“但问无妨,我据实以告。”
明月只问了一句“当年之事可否让我知道大概”,那承宣便开口诉说,半个时辰过去仍没有停下之意。
承宣口里的事变成了这般模样:叶家得罪了位高权重的人家,那人指使一伙江湖人绑了桃蕊作要挟,逼着叶昭大人写下假的认罪状,承认贪墨户部银两云云,便落下了把柄。那人还逼着叶大人将桃蕊嫁与那人做妾。因为桃蕊不愿,那人便要将叶大人的认罪状上呈皇上,怡郡王本想接退婚一事将叶大人调离京城躲过此劫,于是便有了郡王妃向皇太后告状的那一出,可惜对方凶残,竟指使手下将叶大人家眷以及随行押送银粮的人马悉数灭口。因那时明月人在京城,为安全计,才将明月送回漠北,本以为此行并无风险,却不想那人竟迁怒于叶韶大人,这便是明月父亲的死因。那闵贤一家与叶家素有来往,因此当叶昭大人惨遭不测之后,恐明月一家也受牵连,便遣了顺喜远赴漠北,却也只来得及救下明月一人。
后来顺喜将明月送往江南,途中明月逃走,自此便失了下落。如今十年过去,桃蕊随身之物的图样又冒了出来,本想顺藤摸瓜找到失踪的桃蕊,却不想寻到了明月。
长长的一番说辞,明月饶有兴趣的听着,一边打量起眼前这人,刚毅的眉眼,不像闵贤长了双狐狸一般的桃花眼,澄澈的眼神,当时明月便是被这样真诚的眸光打动才来了京城,此刻依然真诚,连说谎都真诚的让人不忍心质疑。
掠过英挺的鼻翼,明月的眼光最终落在那双薄薄的嘴唇上,此刻正微微翘着嘴角一张一合,明月不由得感叹此人在此时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英气逼人,上次匆匆一见,只认为他是个温吞的老好人,没想到还有如此硬朗的一面,那桐桂麽麽说这承宣世子是战场少将,征战漠北时横刀立马,威风凛凛,连皇上都称赞说怡郡王那威扬将军的称号该传给儿子了。
借着苍白的日暮,那银色的阳光揉碎一般的落在了承宣的身侧,将他衬得如此挺拔俊朗。
承宣话音终于落下,发觉明月有些失神,轻咳一声算作提醒。明月不再发愣,开口说道:“承宣世子,此番说辞明月认为可信之处不足半数,但仍感激世子的据实相告。”
承宣有些恼的挠挠耳朵,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编不下去了,只得起身送明月进去。院门外,承宣道别后转身离开,明月叫住了他:“承宣世子,我姐姐可有下落?”
“尚未有消息,若有信,我定会及时告知。”
“那顺喜与顺庆可是兄弟?”明月转了话题。
承宣一愣,随即开口:“是,因闵贤不会功夫,我便将顺喜送与他差遣。”
“谢世子相告,明月恭送,世子大人好走。”
承宣走后,一直跟在身后的芷扇服侍明月进屋坐下,随后往明月手里塞了个暖炉。
明月起身走向窗边,打量起院子来,一间正屋,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并排朝南而立,西侧的两间该是下人的住处,那芷扇看起来该是派来服侍她的,照这意思晚上睡西厢房的便是她了。照这样看来,若是婶娘和环翠儿来了岂不是没地方了。思及此,明月心中懊恼,怎就将婶娘忘了,算了,且等明日向承宣问清楚吧。
想到明日,明月又犯困了,这风寒怎么老也不见好,于是也不挨个屋里瞧了,直接就要爬上床睡觉,这时桐桂来了,来送吃食,说是今儿个世子也是刚回来,舟车劳顿,今晚只管休息,明晚再正式为小姐接风。明月点头称是,那麽麽一直等明月吃完才走,磨磨蹭蹭又说了一车话。
明月上床躺下,遣了芷扇下去,辗转反侧又睡不着了,想到承宣的说法,漏洞百出。
且不说那仇家为何十年前是一人,现在却变成很多,单那贬谪的皇命就颇多疑点,那认罪之状往上一呈,莫说是调离了京畿,纵然躲到地下也是要揪出来问罪的。
在承宣口中,那霸人闺女的恶人,那拒不受辱的女子,那么活灵活现,明月打心底里希望这就是真相,像一般家仇族恨单纯如水,只是那抵死不嫁的柔弱女子却绝不是她的姐姐。
她的姐姐,生于繁花似锦的三月正午,那时满园的绛色桃花妖娆一片,在耀眼的阳光下闪着红艳的光泽,在那暖洋洋的春风中摇曳,绚烂无比,于是便以此为名。这人亦如花,芳华绝代,刚及笄便已名动京师,且姐姐为人谦恭,看似温顺如丝,与一般官家小姐无异,这内里却如有万千沟壑,迂回曲折。
因为这便是叶家女子的家训,明月六岁离开父母来到本家习字识礼,姐姐教的首件事便是这为女子之道。身为女子自当淡定如水,心中所思所想决不可现于面上,纵大悲大喜之时,心中波涛暗涌肆虐漫天,脸上也须得笑靥如常波澜不惊。
既为女子,外不可有刚强之姿,内须有坚韧之气,若与对手,不敌之时以怯示人,拖得一时便多一分胜算,以伺有利之机,即为大勇若怯。且时机一到,出手必狠绝,不留半分生机。如此看来,若当真遇上能让叶家满门惨死的恶人,莫说作妾,即便丫鬟奴婢也无妨,那般宁折不弯的作法在生死面前是下下之策。
按理说,那时身在京城,若有祸事上门,不会不知,但明月虽在伯父府上六年,明月却对家中之事知之甚少,本家的规矩女子未及笄不得外出,甚至连院门也很少跨过,整日便是习字背书,除了身边的侍从,能见到的人也只五个,伯父,姐姐,管家,教书的师傅,还有姐姐的侍女,大概叫若瑶,远远地瞧见几回,连模样都没看清。本来等到十二岁便能见到教琴棋的师傅,可惜没等到。
此番任由那闵贤承宣肆意捏造故事,明月心有不甘,却也莫可奈何,不过总算是又进了一步,他日定要叫那些沾了叶家血渍之人束手伏诛。
翻身几次,明月终于还是睡着了,芷扇进屋为明月掖好被角,吹熄了烛火,又出了门,只是未回西侧住处。
承宣在那亭子不停来回,见芷扇前来,急切开口问道:“东西可还在?”
“在。”
“可曾有人瞧见?”
“二小姐很是谨慎,连沐浴换衣都不曾取下,且都是亲自换上里衣再任由他人服侍,因此未有人得见。”芷扇压低了声音。
“她脸色很差,身子可还好?”
“无碍,必是路上受了风寒吃了散风丹,因此这几日渴睡,调养几日便好。”
“我将她托付于你,你务必尽心,莫因闵贤的交代便怠慢于她。”
“芷扇明白。”
“行了,回吧。”
“是。”
芷扇转身便走,又被叫住了。
“等等,我今日的说辞可是有错处?”
“未有,与闵大人所教无二致。”
“知道了。回吧。”
芷扇来时未行礼,去时自然也无,回到西厢侧房收拾睡下,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