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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糜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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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畅诡异地平静无波。
他只平静地坐在惜心地对面静静看着她,整整三日后他告诉她:“你若是复仇现在即可杀我,当年是我为了娘对你下了杀手,现在我可以还你了。”
惜心只看着他不说话:“若是你要别的,我也给不起。”他苦笑。
“那么我偏要别的,四个人都逃光了,不若赔我一个夫婿。”她戏谑着没正形。
邬畅突然笑了,眼中迸射出一点光彩:“你啊。”但他摇摇头:“既然不杀我你今日便离开吧,我此生再也不愿见到你。”
三富眼神复杂地将大门打开了,“二爷,没人。”惜心冷冷看了他一眼:“但愿你不后悔。”
邬畅坚决地摇摇头:“这世上于我已经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我只希望从今后你一切皆好,而我也有我自己的世界,你走,我再也——不希望你在此。”他背过身轻轻地温柔地动了动手指。
惜心的眼前是一副绚烂的画面,山崖草地和炫目的阳光,花儿芬芳摇曳蜂蝶来往,有风吹动低低的草地翻起阵阵绿浪,年少的人在一起往那高高的果树上看,饱满的山果仿佛一口就能咬出水来,那在树上忙碌的少年不是邬畅是谁?他低头一笑地温柔将那果子抛出,她伸出手跑上前接住,“我接住了,你看啊。”欢快的声音如清泉,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答。突然而来的记忆告诉她当时她只满心欢喜地享受不用修习的时光,满眼都是手中的果儿,却根本不曾发觉,那树上的人一直用眼跟随着她。
邬畅,那清澈如水的少年温和的目光穿过了岁月温暖在她身上。这一次,她抬头迎上了那双温柔如水的眼,在一片阳光下,一切都那么美好。
她伸出的手仿佛捧满了果子,手指轻轻动,一切消失她已在门外,手已被清凉的水雾打湿。身后的门内,邬畅默默地注视着她。
“邬畅,幻境术我也会。”她抖了抖衣袖突然发力传声:“邬永,季烯心见你来了!”声音轰鸣着传遍邬家堡上下,惊醒了熟睡的众人,那回声一波波地向四周的田野传去,邬畅苍白了脸想阻止不及。
邬岩领着人抬着软轿恭敬地来到她面前,她就那样骄傲地看了一眼邬畅离去。邬畅失魂落魄地立在院子中喃喃地说着:“不,不,不要见他。”他想施幻境,但一股水汽包围了他,朦胧中他想起了一具干枯的女尸躺在那里,不,他在心中狂呼着。
一层又一层的城堡高台,惜心一步步行上去,一路上被惊醒的人隔着那窗户偷偷地打量着她,多年来第一个在众人眼皮下前往堡主所住的邬家堡最高处,还是在这样一个带着温热的夜晚,一个绝妙的女子款款而行,受他们敬仰的堡主传唤要到堡主身边去。
邬岩恭恭敬敬地打开了沉重的铜门,里面即是堡主常年起居的丰农居。
有人幽幽地唤了声:“进来。”邬岩让开了身,对着惜心比了比手中的刀剑才放她进去。
黑色的岩石光滑平整地展开在眼前,每一步走上去都能冷到脚底,那是一种冰冷的水意,潮湿得像要将鞋底都浸透。
一扇巨大的金色屏风立在她眼前,上面雕刻着邬家堡外农田连片的风景和正在农耕的人们,阡陌上有练习拳脚的幼童,一招一式颇有趣味,还有那正真胜利归来押解着山匪的英雄。水无处不在,一个农妇送上了解渴的茶盏,另一位孩童打翻了水罐被大人斥责,还有那山匪满脸痛苦地望着那一口清泉,旁边一个男子正珍惜地捧了泉水往脸上打湿。水对邬家堡方圆十里的人们实在太重要。
惜心正看得出神,一个低低的声音魅惑般入耳:“到这里来。”她只好转过屏风却发现后面根本无人,明明那声音就好像在耳边一般,就如那人正在那屏风之后与她亲近如一体。
眼前只有一条黑暗的甬道,她皱眉,手中一个光球出现正要砸出,突然甬道两旁的灯盏一一点亮,像指引她一般向远方驱赶走黑暗。
低低的笑声:“果然是宫主驾到,怎敢劳动宫主执灯,待我为你引路,来,跟我来。”那男子仿佛游魂一般的声音缠绕着她,牵引她向里走去。
最后一个大大的石室,有风微微吹过来,想来是有窗的居所,那帷帐从顶而降一层曾隔绝了惜心的眼光,红色的,白色的,湖蓝的,橙色的,青色的,最后竟然是血红的,都是半透不透的在风里微微地动。
可是,没有人。
纤纤手指将那帷帐一层层撩拨开,置身在其中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脚下不时就踩着了珍珠宝石,还有女子的钗环配饰,四散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间隔着那些五彩的帷帐仿佛点缀般,整个光滑的石室顿觉华贵奢侈。
竟像女子的闺房?
那人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但惜心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她走来也累径直到床边坐下,有东西硌着她,烦躁地一把扫开,那件件衣裙飞开去赫然一把枯骨在前,惊得惜心当下跳起。拔了灯盏将那些衣物挑起,黄中泛黑的干枯尸体紧紧趴在大床中间深陷下去,那因干枯而显尖利的双手紧紧抓进床中,显得异常仇恨与痛苦。惜心的手挑着那衣裙僵硬在当场。
那张脸微微张着口测着对着她,若是活着那依稀也是位美人不假。竟可怜地死在这里,竟可怜得连下葬都无地死在这里。连她的衣裳都还保存尚好,但她的尸体却断了一腿,再一看竟支在一旁做灯台,上边滴满了烛泪甚至还长着一些绿色的霉印,叫人毛骨悚然又恶心不已,那曾经叫男人喜爱的面容,现在看来可还相识。
惜心将那尸体盖上,扔了那灯盏,满地的金银首饰凌乱的现场,她几乎能听到女子临死的惨叫。在她躁动得几欲一把火烧了这石室时,头顶一个轻轻的叹息:“别烧了,我在这里。”
退开几步抬头,她才看到一个活人的脑袋挂在高高的帷帐顶端,一双阴寒眼正看她,只有一个脑袋!
遍体生寒,颛鹤告诉她从前身材最高挑者便是邬永,且相貌白净谦和,任人都说是个颇有些贤者之气的少年。可这是什么?那黑暗中闪着光的双眼,那薄而殷红的唇,那白皙中带着春色的脸,那整个像看食物一般盯着她的神情,她突然竟想起来从前看过的什么山海经什么妖怪传中那杀人不眨眼的美女蛇。
那头颅往下滑,惜心浑身警戒,下一刻她就高兴地看见了美男头下的脖子,话说她身体中巫族的血脉反叫她极度害怕神鬼异怪,只因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不能真是存在的。她甚至能想象那轻浮的微笑后藏着一条细细的能分岔的舌头,远远地就像她探来,在她脖颈上冰冷潮湿地一绕,毛骨悚然。
还好,不就是个男子么,她鄙夷自己的胆小。悉悉索索地那男人竟面色痛苦地抖动起来,牵扯整个石室的帷帐飒飒做响,那个响动下惜心渐渐看见藏在帷帐下细长白嫩的小腿,她觉得怪异极了,那怎会是个男子的腿脚?
呵呵呵,男子极度不连贯的笑声夹杂着疯狂的抖动,甚至刻毒又带着暧昧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喝的一声丢下来一具女尸!
“邬永,你疯了。”惜心气得咬牙,竟叫她来看这个!
“哈哈哈哈哈,”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宫主大人不是忘了我吗?难道失忆也能轻易治好?”邬永慢慢地滑落下来,顺手一扯一片帷帐斜围在腰间拖曳着行来,正如蛇行一般叫惜心一点点看见那苍白的身体上蜿蜒地图案,一条隐隐闪亮的水纹。
“宫主大驾,邬永失礼了。”他在笑,惜心却盯着那具女体,已经死了。
“不过是区区一女子,宫主不必在意。宫主可还记得邬永?”他就站在她面前目不转睛,似乎温和的问话中杂夹着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的火山。
惜心竟有些怕他,“记得。”她冷淡答。
果然,邬永讽刺地笑了,脸上有大怒的迹象:“你倒是守信不会骗我二弟,但我邬永就合该叫你骗不成!季烯心,你明明忘得精光,嫁了姓况的,又做了伊齐的妾室,却偏偏还要来骗我们兄弟。好啊,好啊,真是越来越——不同凡响。”
“我是忘了又如何,邬永,今日来是与你算清帐目,记得与不记得没有关系。”
哈哈哈哈,邬永大笑出声:“好个算清,宫主,我可以将这命还你五年苦痛,但你那什么还我兄弟一生?”
“什么?”惜心不解。
“你可以换个名字再活过,但我们兄弟却是再不能重来,从你不知廉耻将我兄弟牵扯到遗天山庄内,我们就注定一生凄惨。你死我们得陪葬,你活着我们都受尽煎熬,甚至连我们的家人亲眷都得为你而死。惜心?真是个笑话,你可曾珍惜过何人之心?连况羽倾是你结发的夫都逃离了你。”
邬永的眼迸射出蛇一样的恶毒:“你可知道,在你钦点了我们几人入遗天山庄之时,我们几家无不因此遭到威逼,我们家人命悬一线只为了叫我们入你山庄为他们卖命。伊齐或许可以不理会他舅舅的贪财,可高云意从来就为了探你巫族的底,他们对你又有几分是真?只有我们兄弟不顾族人危险一再相护,换来的就是你一句另嫁他人免去我等陪葬的殊荣?哼,你可知无功而返将是个什么后果?”
“够了!”惜心忍无可忍:“惜心本就是我的字。至于你们兄弟,你如今贵为堡主,邬畅也——很好。你们虽失去生母,可你也杀了你爹的正室连同你的姐妹,甚至连你的堂妹都未放过。”
她突然压下了情绪:“邬永,我不是来与你争吵,往事已逝莫去牢记,伊齐也被你害死,天大的怨怒也该平了。只要你告诉我——他们是谁?”
“哈哈哈,原来宫主大驾到此却是为了追查幕后?”邬永冷冷笑着:“我还当——罢了。”
他走上前突然抓住惜心的一缕发丝,暧昧地放在手中搓捏:“宫主啊,多年不见果然如当初预见般出挑——若是陪我一夜,”他低头竟亲了亲那发丝:“我连命都给你!”
“你!”惜心怒而还手,但邬永诡异地一滑退后,一团浓雾包裹住了她,就如潮湿的水滴在身上爬一般酥痒难奈,她刚要挥手退去这引水咒,但一个重重的东西狠狠地撞击过来,顿时就如蛇一般将她紧紧地捆上。
“宫主,五年了,邬永我可一天没忘记当初承让于宫主的巫灵,如今你没了巫骨,我新栽的好东西你就尽情享用吧。”他一脚踢开脚下的女尸,“宫主放心,必不会叫你如她一般。”他用力一扯,惜心便落入他手中,“皇家寺庙中驱魔符种出的绿奴,宫主怎的挣得开?”
他从背后抱着她,全身贴近,惜心能感觉到他身上如蛇一般冰冷的湿意。他的手带着一丝残忍紧紧搂住了她,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不怕,我不伤你。”一瞬间他又变得温柔,轰的一声,床上那具干尸连同床都被他掀翻去,露出来的是床下一大块整齐的白玉石。
他俯下身看着她,惜心愤怒地瞪他一眼他全然没看见,“你欠我的,该还我。
“不急呢,”邬永得意道,“阿畅他赶不过来的,你乖乖地在这里,不然我将你也化作这片土地上的水雾,叫你日日夜夜在此永不超生。”他指指那床下的女尸,那身体正如枯草一般的发黄渗水,渐渐地身体中的水逃离一般冲出了皮肤,在石室内化作一股透着体香的水雾。
“宫主,这就是你巫族的引水咒,多么厉害啊,虽然丧尽天良但我喜欢呢,牺牲区区一个女子,便可保我邬家堡半年水源。”那团水雾冲出了石室,冲进了黑夜,惜心能听见女子的哀嚎声在狂野间回响,八方的水雾追寻着那股怨气而来,渐渐地在天空中团聚成一大片疯狂的水雾,就像要将天地都吞没的疯狂。
田野旁的树木摇晃出巨响,家家户户紧闭了牢固的门窗。邬永愉快地笑着扳过惜心的脸 ,一口吻在她唇上,水一样的缠绵就如在品尝桂花糖一般细致,“惜心,可惜的惜,你便将就一夜,明日邬永必还宫主一个名分,服侍我的女子没有二十也有十个,但我不是况羽倾、伊齐那种轻薄之徒,弃了你或只叫你为妾。明日也叫宫主尝尝堡主夫人的滋味。”
邬永诡异的引水咒和绑她的绿奴都不是巫族原有的术数,要有多疯狂的人才可以制出这样的怪物。轰隆一声巨响,那团疯狂的水雾撞击在大地上,天空划过刺眼的闪电,又一阵雷鸣。仿佛不甘的女子大哭出声,邬家堡方圆开始了一场豪雨。
惜心绷紧了身体仔细体会绿奴的巫术根源。邬畅立在院子中半步不能动,正拼命对付困住他的那团水雾,邬三富打着伞焦急地劝:“二爷,回屋,回屋子里去咱再想办法。”
邬畅憋红了脸突然又苍白,哥哥铁了心要做的事,他是否能阻止,不论多年来他怎样不闻不问,他总要试一试。
“你看着我,我是邬永,是被你害惨了的邬永。几个人,只有我被你忽略牺牲那样多,你知道吗?”
邬永发了疯一般扯起惜心的头发,“我这样人鬼皆非,你高兴了?季烯心,你该死,该死!”。
“如果不是你选择了况羽倾,如果你选了阿畅,甚至——如今我们都不会落到此地步,都不会!”
他不满意惜心的沉默,拉起她的小腿,“我要听你的声音。”咔嚓一声,生生将她小腿折断,血流在他们的身上。
惜心痛叫的声音被那磅礴的大雨遮掩。
雨中的邬畅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突然发力,一团水雾瞬间蒸发在雨水中,他拔腿就往最高处的丰农居跑,邬三富在其后举着伞怎么也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