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鹏/安鹏/廖鹏]陈安供状》莫小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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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站没有抓到三零三，廖云山和肖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尤其是肖鹏，阴冷的目光扫过一众战战兢兢的手下，最后落到我身上。三零三为什么不来和你接头？他问。我当然明白纰漏出在哪儿，也知道那终极答案，钥匙已经捏在手里，可我现在，还不想交给他。我沾沾自喜，脸上却挂着诚惶诚恐的神情，连声说不知道。他微微眯起眼睛，探究审视的目光冷冷罩住我，他发现我的破绽了？心里打着小鼓，我避开他的视线。
　　他们送我去储家。肖鹏自信算无遗策，布置周密，钓出三零三只是早晚的事。他也是这么命令我的——在储家继续等待和三零三接头的机会。
　　途中被一乔装的清洁工伏击，肖鹏看上去并不特别意外。我猜是他们内部出了漏洞。希望肖鹏能尽快把窟窿堵上，毕竟这也关涉到我的性命。

　　储家是个奇特的所在，它不像住宅，更像是个办事机构。不对，也许说它是个喧闹的戏台更准确些。各方势力在这里轮番登场，有夸夸其谈、自以为是的民主人士；有老成刻板、满脸阴谋的当局代表；当然也有肖昆这样的地下党，不动声色，秘密渗透其中。就连储家内部区区几个常驻人口，也各有立场，分属不同阵营。
　　在储家，我是个彻底的闲人，储伯父日常工作繁忙，储家的家务基本由储兰云打理，章默美和贾程程从旁协助。
　　章默美名义上是帮佣，实际是肖鹏安插在储家的眼线。我一到储家就在找这个人。肖鹏对三零三志在必得，对我又不信任，眼线的存在是必然的。其实判断章默美就是我要找的人并不难，只要看她对我的态度，就能确定——看不上，瞧不起，蔑视，鄙夷，与肖鹏的神情如出一辙。当时我刚到储家，下人们对我毕恭毕敬，储兰云对我只是挑剔和不喜欢，贾程程对我是观望和客气，于是，章默美的轻蔑就凸显出来。这样彻底的轻蔑只能有一种解释——知情。
　　贾程程的来历自不必说，她就是车站准备接头的漂亮女人。我始终认为，漂亮女人是不能从事秘密工作的，不适合，也干不了，因为容貌太引人注目，无论到哪儿，都是众多男人目光追逐的焦点。当然也有一项工作非她们不可——美人计，不知地下党是不是偶尔也施用这样的计策？车站之后我就形成一种认识，如果还做地下党，那我一定会尽量远离这个漂亮女人，她只会比别人更早地暴露，然后连累身边的人。我不想做这样的傻瓜。但显然，肖昆不这么想。这说明他比我更有经验？更胸有成竹？更老谋深算？——无论如何，他都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储兰云是三个女人中最没心机的傻丫头，也是最能制造惊喜的人。肖昆是三零三的证据就是她无意中送给我的。其实有没有证据，并不重要。当局视地下党如洪水猛兽，一贯秉承的原则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判定是不是地下党，仅凭怀疑就足够了。不过，拿到这个证据，仍让我欣喜若狂。这就像我原本有把未开刃的钢刀，虽然砍不死人，但至少可以把敌人磕晕。有了这个证据，相当于给钢刀开刃，刀锋闪现，实力自然非凡。我得意极了，连老天都在帮我，看来肖鹏注定是我的了。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储家这三个女人，虽然都受过教育，温雅知礼，但也是冲突不断，大戏小戏没少演。尤其是储兰云，傲慢，跋扈，简直就是事端的制造体。想想也是，她们之间的冲突、较劲、暗中拆台，这些都很正常，毕竟分属不同的利益组织。能让三个女人保持一致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对储伯父的敬重和保护，再一个就是对肖昆的好评。
　　章默美说，肖大哥温和公正，敦厚良善，具有长兄风范。真羡慕那位肖队长，有这样的好哥哥。
　　储兰云说，肖大哥的为人好，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精明能干，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是爸爸最赏识器重的学生。肖大哥与肖鹏是同胞兄弟，我相信肖鹏肯定和肖大哥一样优秀。肖鹏是我见过的最俊朗帅气的男人，那身军装穿在他的身上简直……
　　贾程程的评价最含蓄，她说，肖老板是个很有办法的人。
　　肖昆的确很有办法，不久之后发生的事验证了贾程程的说法。平日我无所事事，又被肖鹏禁止离开，所以只能在储家上下闲逛，看看别人忙碌，听听别人谈话，当然，为了不干扰对方，做这些的时候，我通常都屏声敛气，尽量不让对方察觉。我听到了很多事，比如肖昆往共军解放区运送违禁药品。杀头的罪，肖昆居然不动声色、毫发无损地摆平了，他真的很有办法，不知怎么做到的？
　　肖昆知道我是他要找的人，手里有他想要的情报。车站那次，之所以接头不成功，是受形势所迫。我以为到了储家后，他必定会急切地寻找时机，表明身份，拿到文件。事实却大出我所料。他是储家常客，我们常常能碰面，他对我像对其他所有人一样，礼貌，周到，随意地评论几句时局，开几个漫不经心的小玩笑，看似很熟络，但同时也保持距离。就连在车站接头心切的贾程程，此时也变得淡定从容，可我仍能从她那里察觉到对我的观望。从肖昆那儿，我接收不到丝毫异常。若没有贾程程，没有那证据，打死我都不相信肖昆是三零三——他太正常了，没有破绽，无懈可击。
　　他为什么不跟我接头？我想不通。
　　我一向自认聪明，出过洋，还算有点见识，地下党国民党两个阵营里都待过，经历比常人稍多些，但这些聪明见识经历在肖昆那儿丝毫不起作用。猜不出他的想法，琢磨不透他的心思，在我一生中所遇到的人里面，这样的人很少，我会给他们统统加上个“深不可测”的标签，并且旁边会有如此的标注——强敌劲手，若可能，应避免与之交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