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雪飘》阿修雷

27、水灵参商

　　白衣少年微微睁开双眼，刚才那耀目的光芒已经散尽，他眼神略有些迷茫，疑惑地看着周遭。
　　小楼座座，尽是鸟语花香，溪水潺潺，游鱼自在逍遥，像是个小城镇的样子。
　　“心中所想，便是将经历的事情。”韦忆仔细回味那村长的话语，那么，梦雪她们又会经历什么呢？
　　“大爷，小哥，都来看看吧，上好的瓷器啊。”小商贩吆喝着，他看韦忆一身清爽，面容俊秀，自然当成了大主顾，“这位公子，您来看，这可是全宾化城里最好的青花瓷瓶了，啊，怎么走了你？”
　　韦忆疾步行去，原来这是宾化，记得听景伯父提过，曾经在这城内客栈的水池中，见过水灵兽。呵，自己果然没有料错，深层的心愿，的确是要完成巫后娘娘的嘱托。
　　清梅客栈？由于宾化城本就不大，韦忆走不多时，便远远望见了客栈的招牌，及飘扬于风中的彩色小旗。
　　“快走，快走。”有几个行商打扮的虬髯大汉，一边招呼着同伴快些离开，一边口中不断咒骂着，“这什么客栈啊，漏水漏得跟黄河一样，还好我们兄弟是贩卖水产的，如果是卖药材的，看你怎么赔得起。”
　　韦忆听了，不禁微微笑起来，看来水灵兽还在此处，真是天遂人愿了，他步入客栈，满面愁容的小二忙过来打招呼：“不好意思，客倌，我们客栈最近尽出怪事，您还是去别家吧。”
　　“无妨。”韦忆凝神望去，在小二身后几寸的地下，那个小小水池内泛着水花，“给我一间上房。”
　　韦忆被安排在了二楼的东厢房内，小二显然是被之前的那些客人骂怕了，举止战战兢兢：“客倌，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入了夜，千万不要下楼。前几个客人不听我劝，结果第二天行李都湿了，像是犯了河神。”
　　“我知道了。”韦忆挥手让他自去忙吧，自己躺到床上，陷入沉思之中，该如何向那水灵兽开口呢，巫后娘娘的用意，是让自己寻找他们，既然不可能同时找到，那么，也不必匆忙地带到神殿去了，可以与他约定一个日期。毕竟五种属性的灵兽蓦然会聚到苗疆大理城，或许会引起天界的注意，可千万不能因此而影响了巫后娘娘集结他们的用意啊。
　　韦忆渐渐沉入梦乡，此时不过未时一刻，在夜幕降临之前，他籍由此补充着连日奔波消耗的体力。

　　日薄西山，彤云满天。
　　夕阳遮面，中宵鸣蝉。

　　滴滴……
　　有水声。
　　韦忆骤然醒来，双眸反射出窗外的新月的光华，他翻身下榻，白色的衣袂倏地卷过门闩，轻盈地跃了出去。
　　他下得楼来，一步一步靠近大堂中心的那汪水池，水池不过五寸见方，满满地时而向外溢出水珠。
　　白衣少年细细端详着，池中的水碧蓝如远方的天色，但一眼望去，却见翻腾的池水间游曳着玉色的灵物。
　　“水灵兽。”韦忆轻声唤出了那灵物的真名，毫不意外地见那道淡青色身影腾出了水池，那是个肤如冰晶的女子形象，她眉心有一道水青色的印记，而蓝眸微眨间，原本湿润的青色衣裙立刻妥帖平整了起来：“你是……”
　　“我叫韦忆，你呢？”白衣少年友好地伸出手去，他虽然不知她此刻显露的是否为真身，却直觉地感到她既然愿意出现，便不具敌意。
　　“海茗。”蓝衣女子音色清亮，如淙淙流水，她诧异地望了望韦忆，“你找我们有事吗？”
　　“你们？”他口唇微张，惊讶了起来，难道此间竟不止一个水灵兽么？
　　像是回应他的疑窦，池中青水翻滚沸腾少时，上方又凭空出现一个通体青蓝色的男子，他肤色较海茗要蓝许多，眉心亦有一道印记，是墨蓝色的，他沉默不语，掌心上浮现出深蓝的冰棱，双手一推一送，同时面无表情。
　　“哥，你当真还要跟我斗下去么？你真的要成魔吗？”海茗轻咬银牙，闪躲着他不断攻击而来的流冰，一面喘息着，一边大声呼喊。
　　“成魔？难道他们是……”韦忆在左近站立着，他们的战争他自是不便插手的，可当记起舞甄说过的话，忙问海茗，“他是谁？”
　　“难道你看不出来么？他也是水灵兽啊。”她纯蓝色的眼瞳流露着淡淡的哀伤，悬浮在空中的身影因为被冰锥刺了个正着，而微微摇晃起来，“他叫海蓝，是我的双生哥哥。”
　　“炼狱火海。”韦忆见她似乎受了伤，忙抢上前去，一招火系顶级的法术向那自始至终都未开口说过一个字的蓝衫男子烧去。
　　“嗷嗷。”水灵兽海蓝自然是不畏惧火焰的，而韦忆的本意也只是平息他双方的战斗而已，可海蓝已在成魔边缘，任何小小的刺激都会让他癫狂，他嚎叫着，一道亮蓝色的光弧向海茗飞来。
　　“啊。”海茗蓦地被定住了，她兀自立在地上，风吹过青色的长发，亦不动分毫，“哥！”
　　海蓝湛蓝的眼有一瞬间似乎清明了过来：“茗儿，哥对不起你。你走吧，回族里去，永远不要再来，永远不要再回来。”那青蓝色的男子化为蓝色蛟龙的形态，冲出了客栈，将大门撞了个直径五尺来宽的窟窿。
　　“雨润。”韦忆记得水系法术第二层可以破除被定住的异常状态，他心情很是起伏，原来水灵兽的真身，如蛟龙一般，准确而言，是更像蛟，头上无角，颌下无珠，就算身子像龙那般被密布的鳞片覆盖着，乍一看，也不会有人认为是龙的。
　　“解不开的。”海茗似乎有些认命，“即使你学全了水境上所有的法术，也无法与水灵兽一族的冰封术抗衡。”
　　“那，会定住多久，万一天亮了……”韦忆有些担心。
　　海茗并不在意自己被定住的现状，她微微笑着问他：“你是女娲娘娘派来的使者吧？”
　　“你知道？”韦忆很是佩服她作为灵兽的感觉之准。
　　“因为，你身上有女娲族的气息。”海茗深知，若不是如此，那么一开始，她也不会现身相见了，要知道水灵兽性子孤高，又是长年远离世人，即使她自族中来这镇子定居多年，寻常凡人也见不了她。
　　“哦，是了。”韦忆恍然大悟，自包裹中掏出一颗拇指大的翠绿色珠子，其上光华闪闪，如有灵性，“这是圣灵珠，女娲娘娘借予我的。”
　　海茗心中明了他意：“女娲娘娘与我族有约，危难时但有诉求，无不应允，但同时，要为我们完成一个心愿，既然遣你来此……”
　　“我明白的，”韦忆早就听说有这规矩，心中有数，“请说吧，我力之所及，自当效劳。”
　　她自是惦记着那双生相依的兄长，即使他要自己离开，也须见他平安：“跟去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把我哥带回来。”
　　“好。”
　　韦忆追了出去，他紧攥着圣灵珠在手，沿着水灵的气息找去，在前方不远处，静止不动。
　　他过人的耳力此时发挥了作用，有人，有人在说话。
　　韦忆轻轻矮身下来，扒开半人高的芦苇，凝神看去。
　　前方竟是一片沼泽，黑色的沼泽中，漂浮着一朵硕大的红色莲花，有人在上面？
　　那是个黑衣戴着面具的怪人，月光照耀在他的面具上，显出狰狞的血色，面具额头位置上绘有一弯黑色的月牙记，韦忆不禁在心中猜度着：难道是拜月教主？说起来，自己虽在苗疆生活过很长的一段时间，但素来只与白苗族友好，并未见过黑苗族的大巫师，仅凭那黑色弯月，的确不能证明什么。
　　“哈哈哈哈。”那黑衣人仰天大笑着，他双手高举起一条青蓝色的蛟蛇，继续疯狂，“水魔兽，真是天助我也，让他成为我的工具。”
　　“放开我……”海蓝适才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沼泽之中，虽得此人搭救，但他将自己真身遏制，到底用意为何，“我不是魔兽，你找错人了……你，你要做什么？”
　　“海蓝。”韦忆刚想上前营救，骤然看见了一幕奇景。
　　被黑衣人喂下了什么东西，海蓝难得清明的眸子渐渐变得十分迷茫，他头微微垂下，月华明朗，照耀着他青蓝色的脊背处豁然迸了开来，诡异地伸长出了另外八个头来，随即裂开的巨大伤口自动愈合了，竟无一滴血流出。看那形态真似之前在桃花林遇到过的九头蛇啊，难道那黑衣人给海蓝吃了魔蛇的内丹？
　　“这可是你的福分哪，水魔兽，哈哈哈哈。”黑衣人一声呼喝，他与海蓝，便遁水而去了。
　　韦忆只觉自己心乱跳着，太可怕了，当他好容易，回到客栈，海茗已经可以动弹了，她如冰晶般的双颊惨白着，根本不用他开口：“我哥哥成魔了，是不是？”
　　“是。”韦忆能体会到对她打击的巨大，下意识地开口道歉着，“对不起，我如果能快一点……”
　　“你不用道歉的。”海茗个性温婉，再者多年来哥哥的状况，她也很了解，“倒是我答应了你，要帮助女娲娘娘，请问何时需要？”
　　“三个月以后可以么？”韦忆算了算，这样应该差不多了，“那时，请你到苗疆大理城内的女娲神殿里来。”
　　“噗嗤。”海茗忍俊不禁，哀伤的情绪也得到了一定的缓解，“难道你没有发现么？你正处于回魂仙梦之中，你说的三个月，相对于现在的时间，可能还有相当长的距离呢。”
　　“哦，”韦忆终于明白从刚才到现在，自己为什么有不真实的感觉了，怎么忘了呢，回魂仙梦，“那你还会一直在这里么？等我回到现实中，再来相请吧。”
　　海茗摇了摇头：“或许总有一日，我将与我的哥哥正面交锋，那是灵兽双生的宿命。但在那之前，我不想近距离地看到他成魔的样子。”
　　“你的意思是要离开此地了，你要去哪里？”白衣少年追问着。
　　“我即将去往极北方的小镇安身，从此兄妹南北相隔，有如参商。你既有圣灵珠，应该不难找到我的。”海茗也化出真身，“告辞。”
　　“后会有期了。”韦忆目送那淡蓝色的蛟飞出客栈，向北方茫茫的雪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