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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第九章

      这夜董贵妃来偏殿哄孩子睡觉,想到季明决已经有两日称病未曾上朝,轻抚着女儿柔顺的长发道:“京仪可知道你害得季表哥生病了,连朝都不能上?”

      她偷偷把锦被拉高,整个下巴都藏在被子中,小声道:“表哥有没有事?”那日他手背上瞬间就冒起小红疹,应当又痒又痛不太好受。

      “应当是无事的,只是京仪得去给表哥赔礼道歉。”董贵妃温柔道。一则是理应如此,二则让随行的嬷嬷看看季家的情况,也好让她心里有数。

      听说能出宫,她就什么也使得,立马拉下遮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激动道:“我明天就去看表哥!”

      看她那兴奋劲,董贵妃倒有些后悔不该晚上告诉她这件事,只怕这孩子会激动得睡不着了。

      ***

      翌日清晨,宫门前站着一个头戴软脚幞头,身穿翻领袴袍,腰间系镶金玉带,下穿小口裤,脚穿黑皮革靴的玉面小郎君。

      她靠着自己心爱的小马驹,正试着拉开那柄松云弓。身旁侍立的冯嬷嬷立刻大惊失色道:“殿下,宫门前不可动兵器!”天知道她刚刚看到这小祖宗一身男装打扮,骑马背弓时,有多后悔接下这差事。

      “知道,我不是没搭箭吗。”京仪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将弓弦对准了冯嬷嬷。

      冯嬷嬷急得直躲,嘴里只会念叨着:“殿下放过老奴吧!”

      她笑嘻嘻地收了弓,“嬷嬷平时教训下人时可没这么胆小。”正巧看见宫门外刘信陵正骑马而来,也拉着她的小马驹往外而去。

      京仪此次出宫不适宜带太多宫人,只跟了一个董贵妃身边伺候多年的冯嬷嬷,另有刘信陵随从。他武艺高强又与京仪自小熟识,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然而刚下御街,京仪就踩着刘信陵的小臂翻身上马,给身后傻了眼的冯嬷嬷丢下一句:“嬷嬷好不容易出宫一次,还是先回家去看看吧!待午饭时分我回来,咱们再去季表哥家!”说罢,已经一扬马鞭冲了出去。

      冯嬷嬷追了几步,见那小祖宗已经冲进了大街,知道有北阳侯世子护着必定无事,才苦着脸顿在原地。

      两人一口气跑到城西的的太清池旁才停下来。刘信陵拉开弓,漫不经心道:“贵妃娘娘怎么放你出宫了?”他只知道今日负责护送她,却不知她要去何处。

      京仪也跟着他学得有模有样地拉弓,“去季表哥家,他被小铃铛的小狗狗弄得起红疹了,母妃让我去道歉。”

      他嗤笑一声,“一个大男人还能被一只狗撂倒?”与此同时,手中的箭迅速飞出,正中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雁。

      京仪的箭轻飘飘地在不远处就掉了下来,她毫不气馁,只冲过去捡起那只大雁道:“你怎么这么厉害!”

      他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这可是爷吃饭的家伙。”刘信陵自小习武,在锦衣卫中武艺也是出类拔萃,京仪的骑马拉弓都是他教的。

      京仪拖着那只大雁回来,把它挂在马后面,念念有词:“待会儿去送给季表哥,他就不会生气了。”

      自己的猎物被借花送佛,还是送给那个讨厌的人,他的脸立刻就冷了,“这是我送给你的,他那个性子,你送什么他都不会消气的。”

      她有些嫌弃那血淋淋的大雁,就着刘信陵递过来的帕子擦了几下手,嘟着嘴道:“我才不要这个。”却是不反驳他说的季明决不会原谅自己。他小气得很,肯定不会轻易消气,自己也犯不着去讨好他,不过是扯个幌子出宫游玩罢了。

      他无奈,只好转过身去继续寻找猎物。

      日头逐渐升了起来,两人上马,往着槐花巷的季府而去。

      骑马悠悠行在临南街,京仪手中的马鞭一甩一甩,懒懒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宫呢。”

      她正要继续发牢骚,却见不远处一个穿粗布短打的精瘦年轻人直直冲了过来,身后还有一个妇人和年轻姑娘边追边大喊着“捉贼”。

      那人抢了荷包便往前冲,不料前路突然出现两匹高头大马,一时躲闪不及,眼看就要撞在前面那匹马上。

      “放肆!”刘信陵手中绣春刀一震,刀未出鞘,已用刀鞘将此人打翻在地。

      京仪并未受惊,反而有些兴奋地用马鞭指着地上这人道:“信陵,快把他抓起来!”

      刘信陵堂堂锦衣卫百户被长公主当下人使唤也毫无怨言,立马将想要逃跑的人双手反剪锁在地上,毫不费力从他手中掏出一个秋香色的荷包,再伸手卸了他的下巴,省得喊出什么污言秽语来脏了表妹的耳朵。

      那妇人也带着丫鬟赶了上来,接过刘信陵手中的荷包,眼含热泪连连道谢。

      沈夫人捧着失而复得的荷包心口直跳,这里面装着亡夫留给她和孩子的遗物,平时都是随身携带,今日偶尔一次出门采买东西,竟差点被人摸了去,幸好有这两位小公子相助。

      刘信陵的绣春刀一出,立马有在周围巡视的差役将贼人捉拿去。

      沈夫人由侄女扶着,颤颤巍巍地行礼道谢:“不知两位公子是何家郎君,日后也好登门道谢。今日我这荷包能失而复得,全凭两位拔刀相助。”

      京仪还赶着去季家,只推辞道:“举手之劳罢了,这位夫人,我们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说罢,便一勒马转身而去。

      沈夫人站在原地看着两人远去,心中默默记下他们的长相,必要让明儿报答他们。

      ***

      两人在槐花巷子外喝了杯茶,见到在巷口等得心焦的冯嬷嬷才笑着上前,“嬷嬷这么快就和家里人叙完旧啦?”

      冯嬷嬷也是感激小主子给自己和家里人见面的机会,此时见她额上微微出了层细汗,更是怜爱地替她用干净的帕子细细擦去,笑得见牙不见眼道:“多谢殿下爱惜奴才。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进去吧。”

      自然没有让长公主去叫门的道理,她刚才已经提前告知。季家得知长公主驾到,一时颇有些惊慌,此时季家所有下人都迎到门口,生怕怠慢了这位殿下。

      沈夫人刚从街市回来,还没歇上一口气,就见管家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夫人,夫人……外面有贵客前来!”

      自从儿子升官之后,他虽不喜迎来送往,家里却也有不少朝廷命官拜访,管家早该见过世面了,何等贵客能让人慌张至此?

      满身肥肉的管家擦了把额上的汗,迎着主母不悦的目光,喘着粗气道:“夫人,是……是长公主殿下!”

      饶是沈夫人也大惊失色,手中的茶盏顿在桌面上,慌张道:“殿下怎会突然光临?”

      前次儿子得胜归来,随着朝廷赏赐来的还有她的六等恭人的封号,更让她坐卧不安的是,宫中的贵妃娘娘竟送出口谕来和她七拐八拐地搭上了亲戚关系,将自家儿子认作表侄儿。

      沈夫人自然一直以儿子为傲,但也不知儿子如何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只好接受。而今圣人最宠爱的长公主殿下竟以表妹身份前来登门拜访,这是为何?

      一旁的侄女沈念念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姑母不必担心,长公主既然是以表妹身份前来拜访,想来肯定是与您闲话家常,无需太过紧张。”

      沈夫人心想侄女说的也有道理,赶紧整理了一番仪容后便迎了出去。

      行至大门口,正要跪下行礼,却听到一清脆的声音道:“夫人不必多礼。”接着自个就被人扶起。

      她抬头一看,这身穿翻领小袍的郎君可不正是刚才在街上拔刀相助的少年郎吗!竟有如此缘分,就是乔装打扮的长公主帮了自己!

      京仪也认出了沈夫人,笑道:“我和表姑真有缘分!”

      沈夫人听她并未自称“本宫”,还称呼自己为“表姑”,心中当即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又见她生得玉雪可爱,虽着男装却掩不住眉眼中的明媚,更是喜爱道:“殿下折煞老身了,还请殿下进来歇息。”

      一旁跪下行礼的沈念念可就没人来搀扶了,她只好跪在地上行礼,轻声道:“民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是我娘家侄女,名唤作‘沈念念’,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叫长公主见笑了。”沈夫人赶紧介绍道。

      京仪并未多看她,只点点头笑道:“表姑何必这么客气,叫我京仪就好了。”

      一群人在花厅坐定,京仪见季明决并未现身,有些好奇,难道表哥病得不能起身了?正巧沈夫人问了一句:“不知长公主前来有何事?”

      她便笑眯眯道:“姑母,季表哥在吗?我来是想看看他。”

      沈夫人还未如何,一旁小心陪侍的沈念念已经悄悄攥紧了手帕子,她就知道长公主这样的贵女无事不登三宝殿,竟是来看表哥……

      她闻言有些为难道:“殿下来得不巧,今日逢之正好出门了,但不久就会回来,殿下若不忙,在府里用过饭,想必就能遇上了。”

      一手按着绣春刀,一手提着大雁的刘信陵眉尾一挑,这个季明决称病两日不上朝,这下倒有力气出门?

      几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廊下出现一个雪青色身影,可不正是季明决。

      季明决一眼便看见李京仪拉着自己母亲,她虽在笑,在他看来却无异于笑里藏刀。前世母亲被她害得惨死的晦暗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这么多年一直如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般将他绞紧勒死的记忆又浮现,他的太阳穴猛烈跳动起来震得灵台动荡,瞬间失控,怒吼了一句:“李京仪!”

      京仪为他眼中的恨意一惊,吓得碰翻了桌边的茶杯。

      刘信陵立马挥刀挡了上来,面对贼人都不曾出鞘的绣春刀此时毫无保留,只要他敢对表妹有任何不轨,无论什么天子宠臣朝廷命官,都会血溅三尺。

      她赶紧拉住他的手,小声道:“表哥,把刀收回去!”

      季明决却是毫不给她面子,嘶吼道:“滚出去!”若不是沈念念和沈夫人已经冲上去将他拦了下来,恐怕他已经扑到刀口上去。

      京仪早知他不喜欢自己,但看到他眼中的恨意还是难以置信,他双目涨红,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心口有些钝痛,在眼泪落下的前一秒立刻转身离开。

      去后院出恭回来的冯嬷嬷一眼便望见长公主往外而去,刚才还聊得好好地,怎么这会子就忙着要走?来不及多问就赶紧追了上去。

      刘信陵也不让她骑马了,将默默流泪的小姑娘抱到马车上,手足无措地安慰道:“京仪,你别哭了,全是那人太过分了,表哥去替你把他揍一顿好不好?”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越擦越是不断涌出来。刘信陵从未见她如此伤心过,何况还是为那人,自己的心也仿佛被攥紧了不断渗出酸涩来,只能绞尽脑汁安慰道:“小祖宗别哭了别哭了,待会儿贵妃娘娘瞧见你这样子又要担心了。谁敢欺负我们长公主就是找死,我改日就去把季明决千刀万剐,让他万箭穿心。”

      “万箭穿心”四字像针扎一样,脑中翻涌起些许模糊画面,但此时的京仪无暇他顾,只扑在表哥怀里哭哭啼啼,想着不能让母妃担心,才好不容易止住眼泪,还抽噎道:“我再也不理他了。”竟敢让她滚!

      此语正中刘信陵下怀,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吩咐车夫道:“去侯府!”

      京仪在平阳侯府梳洗睡过午觉后才终于平静下来,在宫门下匙前将她送回宫中,看着马车悠悠行驶进宫中,他按紧了腰侧的绣春刀,瞳孔紧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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