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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守护 ...

  •   裴微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少了那种翩翩风度的味儿,更随性些,像个轻松的少年人。

      他倚在罗汉床上,背后枕了个很蓬松的垫子,一条腿支着,一条腿垂着晃悠。辫子盘在头上,绸衣松松垮垮的散着。

      小宫女跪着给他按摩足心。

      宫女并不都是柔媚的,这位就很有力气,拇指扳得直直的,扭按上涌泉穴,僵硬的血肉受了刺激,一点一点被揉开了,把裴微按得哼哼唧唧,皱着眉头,要命的酸爽。

      “哎呦呦,我说蟋蟀儿,你轻点,轻点...啊...”

      ...这调调还挺抓人的。

      连婴听得饶有兴致,‘玉骨手’不屑地偏了头,“斯文败类。”

      裴微出了汗,自己拿汗巾子抹了,看着这两人过来,笑嘻嘻的,“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

      “阿碧姑娘,我总说你不要急,偏偏还跑过来了,这是得多恨嫁啊。”他语气里终于带了点嘲讽,“得了,今日我便带你去见。”

      他下了床,趿拉着鞋子,竟然在这庄贝勒少爷的殿阁行走自在,直将两人带往内室,“...少爷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跟过来干什么,这儿不用你伺候。”

      话是对‘玉骨手’说的。

      ‘玉骨手’脸色不变,很场面地笑笑,“你是庄贝勒府大总管,但别忘了,这里是宫里。”

      “最近我给自己升了个职。”‘玉骨手’微抬下颔,唇边冷笑,“现下我是宫中的大总管。”

      “我*!你小子够奸够滑,不按规矩玩?!”裴微瞪大了眼睛,气得揪住他衣襟。

      连婴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看守的特权么...这个‘裴微’身上也是谜团重重呢,但她能感觉到,‘裴微’的情况和‘玉骨手’不同,他确确实实充满了剧情人物的融入性,但在此之外,又多了一点什么。

      不管这两个人怎么奇怪,怎么崩坏,他们似乎都不能明面上违背‘规矩’。

      连婴思绪飘散,她在这一刻,对这个灵异世界的存在和其中的人物都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和不解。

      这个世界为何存在?这些故事是曾经发生还是经人杜撰?这里的人物是真实亦或虚幻?那么死在这里的外来人呢?他们是真实丧失了生命,还是沉浸此地变成游荡的鬼魂?

      她迟早会把这一切弄清楚,包括这两个人身上的谜团。

      连婴此时不知道,她自己身上,也有一桩谜团...

      内室里挂满了帷幔,飘飘荡荡,引人去掀。

      “我说,送到这里就行了,我是认真的。”裴微盯着‘玉骨手’,“你再放不下,以后你不在,她还是得一个人。”

      连婴闻言心里惴惴的,她望着‘玉骨手’,他却不去看她。

      半晌,他慢慢点头。

      那一瞬间,女孩子莫名感到一种巨大的悲怮,似乎在很久以前,也有一个模糊的,但也很重要的人,这样沉默地点头。

      无奈、被迫、身不由己,只能放手,退步,选择离开。

      她还没有仔细思考这诡异情绪的由来,裴微已一把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进入缭乱帷幕之中。

      他还是笑着的,在她耳坠上轻轻捻了一下。

      “丫头,对不住。”

      “我其实...很坏的。”

      她被裴微一记手刀劈晕。

      ...

      醒来时,是在一个很黑的石室。

      她眯着眼睛,竭力在黑暗中观察四周。

      有人,这里有人。

      听到了微弱的呼吸声,再一摸索,那呼吸声却又不见。她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无孔不入的呼吸声密密麻麻包裹而来,掠夺着石室里不多的空气。

      压抑而浓重的黑暗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无助地坐在地上,耳畔全是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像被无数人盯住垂涎的羊羔--连婴只觉得后背发冷,脑袋针扎似的疼。

      脑海中是迷幻的魅影,一张张可怖的难以想象的惨白面孔逼近她,死鱼一般的眼睛流下幽绿色的汁液,汁液一层一层淹没,挣扎呼喊无济于事,渐渐沉没下去,坠入一片黏腻的黑暗...

      “啊啊啊啊啊!”

      连婴趴伏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

      无法思考...无法停止...她绝望地抓挠虚空,和不存在的敌人搏斗,那些呼吸声越来越急,竟然形成排山倒海之势,一波波卷冲而来,这些声音到底从何而来?

      她突然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和这宏大气音的频率...何其相似。

      难道说...

      连婴连忙捂住自己的唇,胸腔依旧剧烈起伏,不受控制,她也是个狠人,干脆颤抖着爬起来,把自己往墙壁上一撞!

      剧烈的疼痛压倒了恐惧,她慢慢安静下来。

      突然嗅到一丝很沉郁迷离的香。

      是在轿子里闻过的香气!连婴紧张的神经,被这香气慢慢抚平,她恍惚间记得,似乎在甬道口昏厥时,也闻过这种味道。

      奇怪,当时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呢?

      她摇了摇头,把这些七想八想的东西抛在脑后,开始研究这个诡秘的石室。

      裴微把她扔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单纯地想吓死她吧。

      其实,这地方和甬道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人心中的恐惧陷入某种惯性之中,让人自己吓自己,最后把自己活活累死。

      甬道那里,是水银怨鬼,那么这里...

      她捞了一把黏稠得有若实质的黑色空气。

      这像什么呢?

      “烟气。”

      对,是烟气。

      连婴‘刷’地冒了一身冷汗,在黑暗中防备喊道,“谁?!”

      有什么东西拨开空气,划游而来,刚凑近连婴,却又突然拐了个弯,倏忽而去。

      且不止一个,感觉...很多。

      连婴感觉自己仿佛置身黑色海浪中,无数大鱼在身旁浮游。

      “你们...是谁?”

      在她正面的方向,一阵波动荡开,一张惨白的脸,浮现。

      连婴不禁退后一步。

      又有什么东西擦过她耳边。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移开一点,胳膊肘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

      黑暗不断被拨开,一张张惨白的脸倏忽浮现,又转而消失。

      她干脆不动了,观察这群‘人脸鱼’的动向,慢慢地,她有了一个惊悚的发现。

      这些脸都是小孩子的脸...长得都很像...很像裴微。

      连婴的嗓子眼干涩难耐,她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这猜想如此离奇诡异,以至于她根本不觉得这是个思考后的结果,只是极度恐惧下随便冒出的怪念头。

      “你们...都是庄贝勒府少爷?”

      ...

      人脸齐齐一停。

      谁也不知道裴微搜罗了多少与他外貌相似的人。

      这一屋子,全是冤魂谜鬼,不明不白的,被焚烧而死。

      “除了二十七,他是唯一活着出去的人。”

      连婴估摸,这个‘二十七’估计是和裴微最像,所以合格出去。

      裴微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庄贝勒府的少爷,又为什么和裴微长得相似呢?

      连婴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碧生啊碧生,你是被牵扯到多大多深的谜团中了呢?

      真正的碧生,是死在此地么?

      连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太多杂乱的线索,在她脑海中缠绕,一层套一层,她深陷漩涡,逃不出去...

      突然想起了那香气,‘玉骨手’的气息。

      宫廷中的香,富丽华贵,在他身上,却多了一分沉郁,三分清冽。

      就像迷障重重,还有希望。

      连婴慢慢静下心来,归拢梳理着线索,所有的作为都一定有一个动机,所有的出发终会回归原点。

      相似的人脸...唯一出去的二十七...甬道水银怨鬼...碧生...这是宫中。

      赵家的女儿填埋青石之中...布庄人皮...被封锁的巷子...这是锣巷。

      惨死,献祭,至阴的血...

      血!

      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家老人曾问过小辈一个问题,这世间最易的是破坏,最难的是守护,有时候,为了守住某样东西,你愿不愿意失掉另一样你在意的东西?

      ...赵家宅邸,风流尽去,赵昌看了看天真活泼的女儿,手里捏着一捆麻绳,咬牙道:“不过一碗水罢了,早晚泼出去,还不如...就泼在我这自家里!”

      ...锣巷祖堂,四位老人在暮色光影中对着祖宗灵位三拜磕头,泪水纵横,刀放在碗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

      “当年已是对不起小妹...如今为了这些亲人祖业,又舍了碧生,只剩下这四条老命,护着这条巷子,不能让妮儿没家可回!”

      ...宫阙深深,那富贵浮华一辈子的老妇人尖叫道,“总不能让大清折在我手上,死几个人算什么,有的是命给你填,只要能挡住那些洋鬼子!”

      于是,

      赵宅的青石墙中,彬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多年,冰寒彻骨。赵家的彻底疯癫,放任自流,宁愿自毁到污浊里,被所有亲人嫌恶误解,也要报复赵昌。

      锣巷覆着的网,挡住了外面时光洪流,却也收割无辜人命,禁了锣巷人的转生之路。

      甬道里灌满水银而死的女官,无望地守候着这腐朽王朝,却终究挡不住历史滚滚的车轮。

      还有...碧生。

      她被诓骗而来,赴一场婚宴,最后却错付了另一场以守护为名的交换。

      除了甬道入口,当然,还要保护宫中。

      裴微在黑暗中缓缓行来,此时的他不再是游离在剧情边缘的人物,而是真真正正入了戏的...裴微。

      “你才是真正的庄贝勒府少爷。”

      连婴冷冷道。

      “是,阿碧姑娘,你真聪明。”裴微轻轻地笑,“最后的护宫献祭,需要至阳至阴两个人。”

      “至阳之人本应是你,但你用‘二十七’调换了。”

      “是啊,”他微微惆怅,“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太后这样喜怒无常的人。”

      “我小时候在宫中,就让家里陆续送来二十七个孩子,一点一点在内室雕琢,死了一个,就让送来下一个,我的伴当,换得最多,总有一天,她老眼昏花认不清了,我便脱身回府了。”

      “至阳之人,怎么会体弱呢?哈哈哈,不过欺骗外人的鬼话,太后总是做噩梦,那些鬼影在她的床头飘荡,所以她要找一个镇得住的人...那时我才四岁,幽深的帷幕,垂垂老矣眼神阴戾的妇人,散发的腐朽味道...”

      “我不能睡觉,一夜一夜地站在那里,直到天明...”

      “结果,用了我的命格,还要借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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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 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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