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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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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姜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毫不留情地照在他的眼皮上。他想躲开,但仅仅是轻微的挪动就让他呼吸一滞。
疼。
他不知道来哥是什么时候打够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目之所及,一片狼藉。阿姜突然紧张起来,他顾不上疼,低头去看身下。
“哈。”
还好,没事。
阿姜闭上眼,右手盖上额头。太好了,右手没事。笑的动作牵扯到嘴角的肌肉,阿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来哥人还不错。
他又躺了近一个小时,才勉强靠着墙坐起来。他尝试着动了几下,似乎并没有伤到骨头,他轻松了一些。可等他扶着墙站起来,钻心的疼痛从左脚传来,他才发现,脚踝已经肿得像个馒头了。
看来要去医院了。
阿姜叹了口气,有些头疼地开始回忆医保卡和病历本放在哪里。可还没等他想起来,却先被镜子里的人吓了一跳。因为他侧躺着把右手护在身下,所以右半边脸毫发无伤,但左边就惨了。
眼睛肿了,眯成一道缝,嘴角裂开,挂着结痂的血迹。脸上两大块青,仔细看看,眼角下有一道伤疤。这道疤阿姜倒是有印象,是画架上一个凸起的钉子划的,阿姜甚至知道钉子的位置在哪里,它曾经勾坏过他的一条裤子,但阿姜懒得去弄平它。
好像有点惨,阿姜看着镜子,有点心疼自己。好想拍个自拍给阿贤发过去,“嘶”阿姜又扯到嘴角,他不敢再笑了。
喉咙干涩地发疼,阿姜打开水龙头接了杯水一口气喝光,但并没有好多少,反而更难受了,凉水进入胃里,身体开始有些发冷。他决定不再浪费时间,速战速决去医院。
他的运气不错,拉开床头柜就看到了病历卡,医保卡也好好的插在塑料套壳里面。又摸摸口袋,钱包还在,鼓鼓囊囊的。达哥答应的钱还没结,里面是一千块小费。
阿姜挪回画室,捡起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没有未读消息,没有未接来电,阿姜苦笑,这次阿贤挺争气的。
顾姜拎着一袋药在医院里慢慢挪动,他的周围似乎有一道天然屏障,大家都绕着他走。他猜是因为他的脸,这倒挺有意思的,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从没想过他的脸也会有被嫌弃的一天。
难怪那些心灵鸡汤都说,永远不要放弃希望,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还真有道理。
一个小孩子跑过来,差点撞到他,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孩子抬头看到他,先尖叫一声逃跑了。尖叫声太刺耳,引得整个大厅的人都看过来。小孩子早就没了踪影,可阿姜的脚崴了,逃不掉,只能站在那里任人参观。
他很想干脆晕过去算了,可是刚才等着拿药的时候,有位护士小姐太好心,给他端了杯热水,他难受得厉害,就着热水把药吃了。现在人舒服了很多,好像晕不过去。
现在的药真厉害,这么快就起效,阿姜腹诽,早知道刚才不坐在那里休息这么久了。阿姜只能既来之则安之,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开始挪动。
“顾先生。”
阿姜听到有人叫顾先生的时候,根本没觉得是在叫自己,直到几声顾先生之后,变成了“阿姜”,他才停下脚步,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陆…”他把“少”字咽了下去,这里是公立医院,来来往往的都是看病的普通人,在这里叫陆少好像有点怪。
可就算不叫陆少,也有点怪。他们的组合很奇妙,一个被打得鼻青眼肿,像个混社会的小瘪三。一个穿着高定,山青水绿,如果说下一刻就要去签几千万的项目,或者上巴黎的天桥走秀,都不会有人有疑问。他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公立医院,对面还站着这个人。
阿姜发现看他们的人更多了,两个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陆艾箴打破僵局,“我扶你吧。”
阿姜不知道怎么会答应让陆艾箴送他回家,意识回笼的时候,他已经上了车,报了地址,马上就要到家了。
“谢谢。”
陆艾箴很周到,一停好车就过来扶阿姜。他开的是保时捷的凯宴,底盘高,阿姜撑着他的手单脚跳下来。
陆艾箴关好车门,按了下钥匙,车哔地一下锁好了。顾姜额头一跳,想起画室的一片狼藉。
“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谢谢。”
陆艾箴却没放开他。
“送佛送到西,都到门口了,请我喝杯水吧。”
阿姜脑子里的马达飞速转起来,找什么借口呢。转了两圈,阿姜放弃了,他现在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而且,也无所谓了,家里再狼藉,能比他现在样子还狼藉吗?他最不堪的样子都被看见了,还有什么怕被人知道的呢。
还有一点,就是这个陆艾箴虽然一直是彬彬有礼的样子,可阿姜莫名觉得他拧不过他。说不清为什么,似乎就是一种直觉,但阿姜知道,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就像昨天,他直觉阿贤不会接他的电话…又想阿贤做什么。
陆艾箴一眼就注意到被踢坏的门锁,他不可察觉地拧了眉,没锁门就出去了?是太信任现在的社会治安呢,还是没什怕失去的。
陆艾箴把顾姜放在沙发上,这个客厅很小,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中间的双人沙发。陆艾箴暂时没有坐下,他大方地环顾四周。这个家一眼就可以看透,客厅,厨房,卫生间,一间卧室,里面有张双人大床,还有一间…也许是画室,但现在一片狼藉。
陆艾箴“你是画家?”
顾姜“算是吧。”
陆艾箴“算是?”
顾姜想笑,又想起会疼,连忙咬住右边没破的嘴唇忍住,“如果一个月能卖出一副画就谢天谢地的画家也算画家,那就是。”
他似乎并不想聊这个,有些抱歉地朝厨房指指,“不好意思,我这儿没水,只有酒。你要喝的话,冰箱里有。”
陆艾箴走过去,拉开冰箱门。冰箱里干干净净,除了成摞的啤酒,什么都没有。SMEG的大红单门冰箱,整个房间最扎眼的单品,一看,主人就没有开火的打算。啤酒倒是种类繁多,瓶的,罐的,百威,嘉士伯,350ml的,500ml的,看来顾姜这个人不挑。
陆艾箴拿了一罐百威,抬头问顾姜,“你要吗?”
顾姜哑然,他客气一下而已,一般人听到这么说,不是应该说不用客气的吗?这位陆少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不过他并没有纠结,一扬眉角,“要啊。”
陆艾箴看了他几秒,关上门,“算了,你还是不要喝酒。”
顾姜明显是想争辩的样子,嘴张了几下,却又放弃了。这一瞬间,顾姜的脑海里莫名闪过达哥的脸,他似乎有些理解达哥昨晚的心情了。
陆艾箴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走回客厅,坐到沙发上。这个双人沙发有点小,他们两个个子都高,坐下就觉得有些局促,似乎动一下肩膀就会蹭到。
“方便问怎么回事么?”
陆艾箴问得婉转,顾姜却回答得大大方方,反正能让人看的不能让人看的都被看到了,人总有好奇心,就算不说也会猜。顾姜的宗旨就是,既然被发现了,与其不承认或者撒谎,还不如大方承认。
“被前男友的前男友揍了。”
陆艾箴愕然,这句像绕口令一样的话让他转了好几圈才捋清思路。继而失笑,短短十个字,简直可以抵过一篇微小说了,而且有伏笔,有转折,有高|潮,前因后果让人浮想联翩,这个阿姜挺有意思。
这是他第三次见这个阿姜,每次都是不一样的,陆艾箴乜眼去看顾姜青青紫紫的脸,哪个才是真正的你?或者说,有多少真正的你?
“你呢,为什么会去医院?”
阿姜看他许久不说话,可能是觉得被他吓到了,不知从哪里生出些做主人的自觉,为了表示歉意,他尽力寻找话题来化解尴尬。
可惜,客人好像不想配合,主人只能把独角戏继续唱下去。
“你看病肯定不会去那种医院,说明肯定是来不及了,那就是急诊。生病的不是你,而你又是刚回国,在这边没有亲人。朋友都有家人,那就是…情人?”阿姜狐疑地扭头去看陆艾箴,他纯粹是没话找话瞎说,怎么越说越觉得这个走向似曾相识,“你没有留在医院,还有时间送我回来,也没有多担心的样子,说明不是生病。”
顾姜轻声说了句“卧槽”,“不会也是自杀吧。”
陆艾箴“…………………也?”
顾姜觉得陆艾箴这是承认了,油然而生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他觉得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你看,遇到这些破事的不只有他,像陆少这样的人不也一样吗。
“我前男友,”他指指自己的脸,他突然觉得没什么丢人的了,同是天涯沦落人,谁又能笑话谁呢,“我挨打就是因为他割腕。”
陆艾箴“……………他怎么样了?”
顾姜“再浅一点都不用缝针。你呢?”
陆艾箴“再晚一点就结痂了。”
顾姜“…………………………”
陆艾箴想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她的伤疤,”他摸上顾姜眼尾下面的伤痕,“还没你这个厉害。”
顾姜真想仰天大笑,他突然又想到什么,问道,“女人还是男人?”
陆艾箴愣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答,“女人。”
他有些奇怪顾姜为什么这么问,直到看到顾姜朝他挤眉弄眼,才意识到他昨天的举动一定让顾姜误会他也是gay了。陆艾箴轻哂,现在,一定以为他是双了。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似乎有哪里不对,顾姜说他前男友割腕,可尚贤好好的。所以,他的前男友不是尚贤?那是现男友?不可能,他们之间的气场哪里是情侣,就算是闹别扭,阿姜被打成这样,尚贤不来送他去医院吗?
看来他一开始就猜错了。去跟赵凯楷打听一下尚贤?他懒得去浪费那个时间,明明最清楚的人就在面前,何必舍近求远。
他重新觉得,也许阿姜是个不错的人选。至少,在目前来说,是最合适的人选。昨晚的朱若若踩到了他的底线,他一点都不想再和她纠缠不清了。
“阿姜,”他把手边的啤酒放到顾姜面前,“我想跟你做个交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