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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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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弄老实人很有趣麽?”常平转出门去沿梯径直上了屋顶。
青络跟着飘上去:“那个娄贝可不是一般人吧?”
“你又知道了?”常平望着天上明月,负手淡淡一笑。
“你念了杀鬼咒吧,为甚麽他一个凡人会有如此大反应?”青络拉拉袖子。
“但他断不是鬼。”常平淡淡道。
“这个自然,也不是甚麽妖怪。”青络眯着眼睛笑笑,“我可不觉得他像同类。”
“但是他的气息确实很奇怪…”常平叹口气,“那种味道…不是一般人。”
“说不定是神仙转世呢?”青络呵呵笑着,“你岂非一直这样儿认为?”
“自然,不然谁有那工夫管闲事。”常平耸耸肩。
“那倒是,你一直懒懒散散的…”青络叹口气。
常平一笑:“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不是有人吵着嚷着要我助她修行麽?”
青络瞪他一眼:“还以为某臭道士忘了呢!”说着一笑打个盘腿坐下,凝神运气,渐渐周身为一层翠色光华笼罩。
常平收敛心神,左手竖起剑指,斜斜划出半圈作法。只见他的青色灵光与青络的翠色光环相融,顿时一道柔光遍撒,绕二人转过六六三十六周后往上而起,渐渐凝成一光粒。约莫黄豆大小,泛着柔和的艾绿之光。
常平左手定住那光粒,食指慢慢往上移,那光粒亦随之往上而起。待升到半空中,渐渐与月影相交叠。青络深吸口气,缓缓张开嘴,只见一颗翠色灵珠自她口中飞出,寻那光粒而去。二珠于半空交缠环绕,逐渐合二为一。淡淡泛着缥色光芒,煞是好看。
常平右手斜斜抬起,微微闭目,口中默念咒语。只见月华一晃,竟如被吸引一般,合为一道浅光,灌入那缥色灵珠之内。
青络双手交握,默默运气。灵珠于空中旋转,吸取月之精华。常平则左右做法,将月华引下,灌入灵珠之内。
如此反复数遍,那颗缥色灵珠因饱含月华,逐渐泛起玉色光泽。
常平深吸口气,右手上下一挥:“散!”
顿时月华散开。青络睁开双目,双手呈导引之态,慢慢将那灵珠吞入口中。方又闭目凝神,过得一阵才起身道:“常平,多谢。”
常平呼口气,斜斜躺在屋顶:“也没甚麽好谢的,要谢啊,你谢谢月亮去。”
青络咯咯一笑:“可若不是你提点我,说我可借月修行,只怕我还要耽误好几百年呢。”说着青络也坐在他身侧,“而且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这麽快得到月华。”
常平微微眯眼望着月亮:“举手之劳。何况我助你取得月华,我也能修行,何乐而不为?”
青络这就抱着膝盖望着他:“常平…你真的只是个道士麽?”
常平愣一下,随即笑了:“从你见我那日起,我便是个道士了。”
青络哦了一声:“可是罗孚山不是那麽简单的山…”
“也没甚麽,不就是个山?虽然不如昆仑山名气那麽大。”常平笑了一下,“再说了,英雄莫问出处。”
青络也就笑了:“可不是?”却又一顿,“你帮娄贝,是看他非一般人…那你为何要帮我呢?”
常平眯眯眼:“因为贫道一时无聊。”
青络一皱眉:“哼,又来敷衍我。”
常平迭起手来枕在脑后:“也没甚麽,横竖缘散了,也就各奔东西。”
“这话和说与娄贝是一样的。”青络咬着下唇。
“与任何人说都一样。”常平淡淡一笑。
青络立起身来:“我就知道!”看眼常平似笑非笑的脸,这就又消了气,“算了,不和你计较,我下去了,你一个人跟这儿吹风吧。”
常平微微颔首,竟似睡着了。
青络转身自屋顶跃下,望着常平的身影淡淡叹了口气。
常平却未睡着,脑中显出当年尚在罗孚山的情景来。
据说自个儿出生时,村子里发了瘟疫,全村人没几个活下来的。师父游方经过那里,见他在襁褓中奄奄一息,一时不忍发了善心留下他,带回罗孚山教养。
不知姓甚名谁,不晓得出生年月,不知父母安在。师父与他取名常平,便是教他以平常心视万物。
山上并无其他弟子,自幼由师父一手带大。打小即随着师父修习道法,日后当个道士也是顺理成章。不过他自小便总梦见森落地狱,红莲火焰。那十殿阎王,那刀山火海,那彼岸花开,于他眼中竟然毫无恐怖惊惧之感,反而觉着熟悉。说与师父一听,师父合目一摸他额骨手骨,便叹了口气。
那一声叹气,常平不曾问,师父也不曾说。只是叫他专心研习道法,日后救助苍生。
救助苍生甚麽的,于常平眼中毫无意义。不过横竖都是无趣之事,偶尔兴起斩杀妖邪,换些果腹之物罢了。至于师父斩尽妖邪的心愿,于常平眼中看来,都是无聊之举。
那日一时心血来潮找到青络时,只觉得这小妖精虽然可恼,却又是一派天然可爱。再说也没干甚麽伤天害理的事儿,故此放她一马。谁晓得这小妖精却缠上了自个儿,日日来寻他。
师父自然也晓得了,看眼那小妖精只嘱咐常平要好生助她修行。常平没甚麽好拒绝的,只当多个朋友罢了。不过这个小藤萝精似乎于借月华修行一途进益最多,故此也就助她一臂之力。
若遇着想保护之人,切莫放手,免得遗憾终身。
这是师父要他下山历练之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常平想了许久,这种人,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
保护过的人,似乎很多,但并非发自内心深处,不过是道士本能罢了。至于青络,帮助她,照看她,总觉得是许久之前应许过甚麽人的…可那人是谁?却又忘了。
那麽,娄贝呢?
常平睁开眼睛,望着天上明月,微微眯眼,不由淡淡笑了。
想那日于岸上踏歌而行,但见江中流水脉脉,一舟缓行。那船头立着个小小生员。眉清高长和煦如三春之光,丹凤眼含笑生情似五月夏花。玉面薄唇淡雅潇洒,一身素色锦袍,滚金错银的暗纹,浑然天成如在画中一般。
听得他相邀上船,只觉得那人眉眼之清俊,便是江水滔滔万不能及。
不如心内一笑,这世间百千样人,竟当真有的人一见如故麽?
待得交谈几句,便知他是上京应试的举子。但观他眉目之间,却是有劫难之气。本就不相熟,再听他所言,似乎对道士法术妖邪之类不在意,也就不便说与他听,更不便随身保护。故而提笔替他画符,小心交予他。但心中总觉着他不会用。是故入夜寻他气息往山中道观而去。
一去果见他没用那符咒,这才叫那竹精制住,当真是好气又好笑。谁料那竹精竟是变作自个儿模样,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利落的解决了竹精,见他又惊又惧的模样,不知怎的倒有几分怜惜他了。
想他一个世家子弟,自小娇生惯养。何曾见过妖邪要取他性命的?也就叮嘱他几句去了。但终究不放心,暗自在他身上设了返还咒,一旦他情势危机,或是身侧出现妖邪之气,自个儿便会在瞬间转至他身侧…
果不其然,又遇上那个河妖了。不过泥鳅精有一句话说得对,娄贝身上的气息,不是寻常人。自然也不是妖怪…本以为他是甚麽神仙转世的,但他今日为何会被杀鬼咒镇住,还有如此大反应?
常平百思不得其解,脑中便又浮现出娄贝的脸来。
那人笑而烂漫,静而温润,行而有礼,言而宽和。这样儿一个温和的人,怎麽想都不是妖怪…莫非有甚麽隐情不成?或是幼年时有过甚麽经历,叫个甚麽妖邪缠住了?
常平这般想着,突地一笑。若他被个甚麽妖邪缠住了,自个儿又能如何?若那妖怪于娄贝体内寄存已久,则不能轻易灭之。否则,娄贝亦是活不久的…
且慢,为何娄贝不能活着,自个儿会觉着一丝不甘?
莫非,自个儿不想他死?
常平大吃一惊坐起身来,摸着面颊不由讪笑。生死有命,岂能随心所为?便是当真死了,也不过是命数到了…
说起命数,常平便又皱眉。寻常之人过眼一观,便知其生死富贵,可娄贝面上,却是看不透的。仅仅能断一时之是非祸福…这可算是常平头一次遇着的,不免拂袖深思。
看不透麽…莫非是太久不曾好好修习,功力退步?如此怎可保他平安?好歹是应承了的事儿,也该善始善终。
常平这般一想,便又摇首一笑。打起盘腿来,收敛心神,慢慢导气入定,将那法力运行三十六小周天,再做九九八十一大周天。全身微微发热,腾出苍色灵气来。索性是入夜之后,万籁俱静,也不怕有人望见。且入定之后神思凝聚,就算有风吹草动,亦能于百里外察觉。
待得常平行完这一趟,已是拂晓。他立起身来,望着东方微亮,长庚泛白。这就懒懒一笑,转身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