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石》lyrelion

15、第五章

　　碧水天苍苍，脉脉各一方。酒酿三生缘，竹林梦狷狂。秀目斜远山，琉璃琥珀光。依依柳桥东，复见少年郎。

　　却说娄贝一行得了常平相助，一路上倒也平安顺当。偶有遇上妖魔鬼怪，皆被常平与青络轻易降伏。不日得入了邻城，是夜寻家客栈住下，用过晚饭各自梳洗。
　　娄贝换过衣裳立在阁楼露台上，头发未干，索性垂下不扎。夜风拂面，一阵花香悠悠而过，清凉沁心。不觉深吸口气，面上露出笑来。望着月上柳梢，风舞花俏，不觉随口吟道：“清辉遍撒，风起露华。别枝上弦，暗夜行寡。”
　　“行寡？这麽惨？”有人在身后呵呵一笑。
　　“随口一说罢了…”娄贝面上一烧，转头望见是常平，这就稍稍心头一松，“道长还没休息？”
　　“稍微有些事…”常平换过身玄色道袍，只将头发束在头顶，随意插了根木簪子罢了。宽袍大袖，黑发寒眼，嘴唇淡淡抿着，似乎有事想问。
　　娄贝不觉看愣了，张口不言。常平看他一眼，突然笑了：“公子？娄公子？”
　　娄贝回过神来不觉赧颜：“道长请说。”
　　“人有人间道，妖有三生途。寻常人轻易遇不上妖魔鬼怪，但公子似乎…却不知公子自小可有遇到甚麽稀罕事儿？”常平斟酌一下，缓缓开口。
　　娄贝一愣，随即笑了：“母亲大人说头一夜梦见天人临世，将一金丸取出让她服下，醒来便觉腹内震动。据邻人所言，我出生时云霞满天。不知这可算？”
　　常平看他一眼：“除此之外，公子可时常遇妖？”
　　娄贝哭笑一声：“家慈笃信道教，家中长奉仙师神牌，道长亦是常来常往。不过他们都说我贵不可言，这岂不是笑话？若真是大富大贵，自该平顺一生，可常平道长你也亲见了，我总是遇上些奇奇怪怪的事儿…”
　　常平呵呵一笑：“自然是极贵的，否则怎会逢凶化吉？”
　　娄贝幽幽一叹：“那也是遇到道长。”说着便是一躬，“大恩不言谢。”
　　常平摆摆手：“公子此行上京，端的凶险。若公子信赖贫道，不若这就返乡，三年后再来吧。”
　　娄贝一怔，随即朗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怎能因小小妖邪就罢了致仕天下之想？”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也得一步一步来。”常平看他一眼，双手一合，“公子仔细思量，无量寿福。”
　　娄贝还了一礼：“道长言重，若是道长有要事，只管去，且不用理会我的。”
　　常平看他一眼，淡淡笑了，转目望着夜空明月道：“方才公子所吟，贫道冒昧，最末一句不若改作‘寒星碧华’，见笑了。”这就回身要走。
　　娄贝默默念得一遍，不禁挑眉道：“妙啊！道长——”却一阵风起，娄贝不觉以袖掩面。待风止住了，放下手来，就见常平背身而立，风起而袖舞，风隐而衣沉。一身苍华隐现，眉目间精华璀璨。不由睁大眼睛唤了一声：“道长？”
　　常平散开法力皱眉道：“怪事…”
　　娄贝随他目光所往，却是甚麽也没看见：“怎麽了？”
　　常平皱眉道：“方才分明有察觉一丝气息…怎的一瞬就不见了…”说着不由抬起手来摸摸耳上红痣，皱眉凝神。
　　娄贝自然不懂这些，但见他蹙眉垂目，不由道：“道长耳上…”
　　常平放下手来哦了一声：“你说这粒红痣？”
　　娄贝心知造次，连忙躬身：“道长切莫见怪。”
　　常平朗声一笑：“也没甚麽，不过是出生时带出来的。打小就有，不稀罕。”
　　娄贝不觉捏着袖口：“寻常人皆是黑痣，很少见红痣的…不是甚麽贵相麽？”
　　常平眯眼一笑：“也许有奇效也未可知…”
　　话音未落，就听青络跑上来道：“常平，常平——”
　　常平无奈一笑，转身道：“怎麽？”
　　青络一头乌发用根翠色带子扎了，提着裙子跑过来揪住常平衣裳：“万安不见了！”
　　“万安？”常平眨眨眼睛，“谁？”
　　娄贝一跺脚：“我的小厮！”这就看着青络道，“敢问姑娘，我的小厮怎麽了？”
　　青络看他一眼：“你倒是长得聪明了，可你小厮怎麽这般蠢？”
　　娄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心内焦急，连连打躬道：“还请姑娘明示。”
　　青络看他一眼：“你这主子也是有趣儿，自个儿在露台上风流快活，现下才担心起小厮来了。”
　　娄贝哭笑不得，却叫她那“风流快活”一句弄了个红脸，口中期期艾艾道：“姑娘，这这，在下实在不曾…”
　　“好了青络。”常平只觉得好笑，“那个万安怎麽了？”
　　青络看眼娄才准转头来：“我还以为你觉察了呢，没想到你也忙着风流快活。”
　　常平呵呵一笑：“不说算了。”说着将手一背，只管冲娄贝挤挤眼睛，拉了他手臂转身就要下楼。
　　青络一跺脚：“好嘛！人家好意来通报一声，你们倒当我是坏人了！”
　　常平看她一眼：“青络啊，虽说你修成人形了，可好歹不是人啊，何必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是啊是啊，我不是人呢！你又好得到哪里去？白给你生张这麽俊的脸。”青络扮个鬼脸，却又自个儿笑了，“不过要我说，你俊是俊了，可不如这位娄公子俏啊。”
　　娄贝只觉得头疼，见常平并不答话只顾掩口而笑，不由焦急，拉拉常平袖子：“道长…”
　　常平笑罢了方道：“好了青络，我不就是上来透口气，一会儿就帮你修行。”见青络面上缓下来方又道，“现下可告知万安的事儿了吧？”
　　青络哼了一声，扬手一招，便见个柳黄色光圈，当中一张白森森的条子。
　　娄贝眼尖：“上头无字啊。”
　　常平伸手一招，那条子缓缓飞到他右手掌心之上，常平左手并作剑指，口中念念有词，便在上头一划，那柳黄光华散去，纸条轻轻落在他掌心。常平一笑，再将条子递到娄贝眼前：“公子请看。”
　　娄贝眨眨眼睛，定睛一看：“若要此小厮性命，一个时辰之内，城南城隍庙。”不觉脸色煞白，“道长，这，这——”
　　青络看他一眼：“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方才若不是常平陪着你，只怕你早就被妖怪抓走了。”
　　娄贝不由看了一眼常平，常平淡淡一笑：“我也不过是睡不着，随意起来走动走动罢了。”
　　娄贝一抿嘴唇，翻身便拜：“还求道长施以援手！”
　　常平往前一扶，托着他手臂道：“反正这闲事也管了，今夜便去一趟吧。”
　　青络撅起嘴来：“那与我约好的修行呢？”
　　常平看着那条子上隐隐仍现的柳黄色光芒，嘴角一挑：“说不定今夜际遇，比你老老实实修行有趣得多。”
　　青络哼了一声：“最好是。”说着瞪了一眼娄贝，“要不是你，常平就跟我好好儿修行去了！”说着哼得一声，转身而去，“我先走了，你们快点儿！不过最好别带这个傻子书生！他甚麽都不懂！”这就腾空而去。
　　娄贝看的目瞪口呆，却也有些莫名，这就无奈转头看着常平。
　　常平耸肩而笑：“想必公子也看出来了，青络并非凡人，乃是藤萝精。”见娄贝眼中微微有些惧色，这就柔声缓笑，“不过公子不必担心，青络不会害人的。”
　　娄贝略略放心，跟着常平下楼：“却不知…道长为何会与这…青络姑娘在一处？”
　　常平与他出了客栈方道：“我在山上时，常听樵夫说打柴时分明不见有甚麽，却会莫名跌倒。我一时好奇，便匿身查探，才知有个小藤萝精爱作弄人，隐去身形横亘于地，将那些樵夫绊倒。”
　　娄贝不觉一笑：“这倒是很像小姑娘的性子。”
　　常平哈哈一笑：“小姑娘？公子你可知，寻常花木精灵修成人形至少要五百年，能如她这般可随心变幻年纪样貌的，少说也要七百年。”
　　娄贝不觉乍舌：“七七七…百年？！”不由上下打量常平。
　　常平呵呵一笑，索性站定了伸开手臂。娄贝也就大着胆子上前拍拍他手臂，不由皱眉侧首。常平见他冥思苦想的模样忍不住想笑，收回手来一掐他脸颊：“公子可看清楚了？贫道是人！”
　　娄贝忙的推开一点儿，伸手抚摸脸颊：“是是是，热的，热的…”
　　常平撑不住笑起来：“娄公子，当真有趣。”这就掩口道，“若想学认妖，何时有功夫有兴致了，贫道就托大吧。”
　　娄贝连连摆手：“还是算了…”口中不觉喃喃道，“从小就见了不少了…可不敢了。”
　　常平转身笑罢了方转过头来：“想必公子也见过不少了，身上可曾带些趋吉避凶的什物？”
　　娄贝皱眉道：“家慈倒是给我求过不少，奈何那些东西…没用。再者说，圣人云子不语乱力怪神…”
　　常平掩口而笑：“子言‘不云’，非无有也，公子以为如何？”
　　娄贝一顿，随即苦笑：“原来子是这麽个意思啊…”
　　常平止不住的笑：“有趣，当真有趣。”
　　娄贝面上发烫，提步往前：“还是快走吧！”
　　常平笑罢了，方追上来。

　　一路上倒是所言不多，眼看出得城郊，林木森森。月光掩映，野鸟低鸣。娄贝看着幽暗一片，不觉有些发冷。常平走在前面，听他脚步迟滞，也就回头一笑，将身上外袍脱下给他披上。娄贝接过来拉紧，只觉着暖暖的犹带着常平体温，便如被他搂在怀中一般，也不知怎的心上一荡，忙的低头不敢看他。
　　常平却不曾留意这些，只管望着远处黝黑一片的残破城隍庙，心道便是此处了。默默散出灵力一查，却不曾感到青络的气息，这就微微有些奇怪。一边儿小心唤道：“青络——”
　　眼前猛地一道金光闪过，常平以袖遮面，左手往后拉住娄贝沉声道：“小心。”
　　娄贝眼睛都睁不开，但见一阵逆风而起，直被吹得东倒西歪。不禁伸手向前，正巧常平伸手拉住他，这就连忙牢牢抓住，顺势伏在他后背上皱紧眉头，只听得自个儿呼吸急促，心内却是极安定的了。

作者有话说

　　青络其实很有爱，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