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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无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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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辛惨叫得撕心裂肺。
他呜呜嗷嗷连滚带爬地爬上床,一头拱进角落里,拉开被子把自己裹成球,惊恐大叫:“你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什么时候在的啊你是鬼吗你你怎么飘着我去啊啊啊啊啊啊你有没有脚啊!!”
黑哥捂着耳朵,被他的惨叫叫得耳朵疼。
他嘶声吸了口凉气,皱眉:“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
“废话!你家进人你不叫吗!!”
“我又不是你外人。”
“你怎么不是了!我都不认识你啊!”
黑哥翻了个白眼,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他拿在手里的镰刀和挎在肩膀上的锁如烟似的消散了。
他走到白无辛床边去。白无辛心里一咯噔,赶紧又两脚乱蹬地挣扎起来,用力往角落里退,贴住冰冰凉凉的床板。
他两眼飙泪,跟只炸毛的小白猫似的嚷嚷:“你别过来!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到底什么东西啊你你是抢劫的还是鬼啊!你要钱还是要命!我没钱啊我命也不好你吃我很晦气的!!”
黑哥走到他床边,二话不说,抓着他的被子就一把扯开了。
被子被他扔到地上,白无辛没了避身之物,正要再开嗓惨叫,黑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白无辛绝望了。
他两眼含泪地抬头,却没从对方眼里看到任何“我要弄死你”的意思。
反倒是满脸嫌弃无语又无可奈何的习以为常。
白无辛有点懵。他突然发现这黑哥长得很好看,凤眼剑眉眉眼如冰,但看着他的时候却一点儿没有这种样貌该有的杀气腾腾。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感觉对方非常熟悉。
他难以形容这种强烈的感觉。这份熟悉感简直深入骨髓,实实在在地给了他一种“不可能记不得”的荒诞感。
黑哥冲他竖起手指“嘘”了一下,打断了这种荒诞。
黑哥说:“没有人告诉过你,鬼节过生日的话,不要挑在半夜吗。”
白无辛迷茫地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毫无来由地,他突然感觉黑哥是个好人。
黑哥啧了一声,一脸苦大仇深的不高兴,偏头嘟囔道:“现在的孤儿院怎么回事,这种习俗不教的吗。”
白无辛大脑有点宕机,愣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你说我?你怎么知道我孤儿院长大的??”
“我比你都了解你。”
黑哥压低声音,又朝他嘘了一下:“小点儿声,你把东西招来了。”
白无辛问:“什么东西?”
“鬼东西。”
好巧不巧,话音刚落,窗户玻璃忽然卡拉拉响了两声。
桌子上燃烧着的蜡烛呼地灭了。
不知从哪儿灌来了一股冷邪风,白无辛浑身一哆嗦。
玻璃仍然在卡拉拉地响,一阵一阵十分规律,窗帘也跟着响声幽幽飘起,白无辛明明从来不开窗户。
空调哔地一声自己开了。
遥控器明明被白无辛放在遥远的门边柜子上。
白无辛眼睁睁看着空调一亮,扇叶往下慢慢地坠,像张开了嘴一样,呼呼吹起了冷气。
窗外响起了女人发哑的笑声,敲打窗子的声音重了下来,白无辛才发觉,那不是玻璃在响,是有人在敲他窗户。
他整个后背都毛了——他们家可是六楼,外面没有窗台!!
白无辛心惊胆战地看黑哥。
黑哥目光从容地盯着窗帘,白无辛一看他,他就转头过来,心有灵犀地跟他四目相对。
“鬼节禁忌。”他丝毫不慌地伸出苍白细长的手指,“第一,不要走夜路;第二,这一天里最好不要拍别人的肩膀;第三,这一天里禁止谈论鬼怪;第四,晚上不要乱拍照;第五,今天过生日的话,最好中午就把事情办了。”
语毕,黑哥回头往他面目全非的蛋糕那边撇了撇头:“人家怎么知道你是给自己过生日,还是邀请大家过来一块儿愉快地玩耍?”
白无辛说不出话。
好有道理。
“而且你今天比较特殊,啃你一口胜造七级浮屠。”
黑哥从床上退下来,手一扬,刚刚那把长满了尖刺的黑锁又出现在了他手上。
白无辛不太懂他的意思:“什么叫我今天……”
黑哥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白无辛闭嘴了。
黑哥回头,竟然朝着窗边走了过去。
白无辛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这么勇吗!!
黑哥的行为太震撼,白无辛一时都没有注意到,这人脚踩在地板上,一丁点脚步声都没有。
窗户还在被人一下下敲着,窗外的女人也在笑。
黑哥走过去,抓住窗帘,一把拉开。
窗外,一个长发白衣的女人飘在那里。她衣服褴褛,长发掩住了大半张脸,只有一排笑裂开的大白牙清晰可见。
她佝偻着,青白干裂的手还在拍着窗户,窗户上已经被拍上了一层层血手印。她每拍一下,都有血溅出来。
“打开呀……”
她声音幽幽,余音绕梁:“把这里打开,打开……打开啊……”
“我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无辛吓得爬到地上抓起被子又爬回床上,抱着自己大声哭嚎:“什么!这又是什么啊!!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开啊啊啊啊啊!”
女鬼咯咯笑起来。她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睁,嘴角淌出猩红的血。
她看着黑哥,眼睛一瞪,眼珠子掉了。
白无辛叫得更大声了。
女鬼更是没憋住,噗地一口老血全喷在了窗户上。
她惊恐开嗓:“我操啊啊啊啊啊!!”
她一下子腰也不酸了背也不驼了说话也大声了腿脚全都利索了,直起身子抓起眼珠子塞回眼眶里,拎起裙子转身就溜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声嘶力竭喊一句:“黑无常在!快跑啊!!”
白无辛的惨叫声卡住了。
谁?
黑无常??
黑哥拎着锁转了两圈,往前一挥,扔了出去。
白无辛空白的大脑回神了。
窗户还关着!
这不砸窗户吗!月底还退房呢!!
“哎!”白无辛大叫,“窗——”
锁链直直穿过窗户。
远方,女鬼噗地一声痛呼,大声惨叫起来。
黑哥后退两步,钓鱼一样往后一扯锁链。
女鬼砰地砸进房间里,脸砸着地,一路滑跪到白无辛床边,背后的肩胛骨上贯穿着黑哥的锁链。
白无辛目光呆滞。
黑哥:“说,对不起。”
女鬼脸砸在地里,声音闷闷:“对不起,无常大哥。”
“不是跟我。”
女鬼哭了:“对不起,这位人类。”
“这位人类”白无辛麻木道:“没事。”
黑哥这才满意,他把锁链重新扛到肩膀上,手在半空中轻轻一划,凭空划出一道黑色烟雾的圆圈,像是道门。
他淡淡看向白无辛:“你等会儿,我马上回来。”
白无辛依然呆滞:“行。”
黑哥就跨进烟门里走了。
不一会儿,白无辛听到门口传来惨叫,天花板上传来惨叫,地板下传来惨叫,窗户外边上下左右哪儿哪儿都传来惨叫——
肩膀上被穿了锁链的鬼怪们接二连三地被踹出烟门来,每一个都滑跪在地,再不敢动弹。
把最后一个踹出来之后,黑哥迈着大长腿走了出来。
他肩上扛着锁链,走到屋子角落里,拉了一把椅子到床边来,坐下,翘起一条腿,终于把兜帽从脑袋上摘了下来,露出一头略长的黑色碎发。
他手一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又凭空出现在了手中。
“左边开始。”他说,“姓名,年龄,出生地,死的时候住哪儿,什么时候死的,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为什么不去地府报道,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不能就说不能。”
左边那个鬼就真的开始泪眼汪汪地自报家门:“我叫齐博东,38了,在隔壁方城出生的,住前边俩小区的那个曲寻礼府,半年前让车撞了,就上班路上,八街那个路口……”
“我叫冬浩……”
“王语一……”
“焦真宇……”
白无辛坐在床里,看着一排青白肤色一个比一个吓人的鬼各个挂满血泪,委委屈屈跪坐成一排,乖兮兮地给坐着的黑哥自报家名。
这一幕太震撼了,白无辛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他的人生在此刻到达了一个新的玄学维度,足以让他怀疑自己这二十年白他妈活了。
他今天居然遇到了黑无常。
“哥,你听我说啊,我也不是要作恶,就是鬼当久了,一闻着这个味就情不自禁地跟着来了!”
其中一个抹掉自己脸上的血泪,给自己辩解道,“无常大哥,我是个好人呐!我活着的时候给灾区捐过不少钱!我不去就是因为我想多活会儿啊!我姑娘才幼儿园,我寻思等我看着她上小学了,我就去地府报道了!不至于您来接我,您,您让白无常来接我!我肯定乖乖的!”
“地府有情况,他来不了。”
黑哥在纸上写写画画了会儿,说:“再说了,真的不想作恶,来这儿干什么?鬼节有规定的吧,不准出来吓人,自己飘自己的,不然都算记过,死的时候没跟你们说得明明白白的?”
“我,”刚说话的鬼大哥哽了一下,委委屈屈,“我就是顺着味儿来了,这味儿太香了,我当鬼以后就没闻过这么香的味儿!这不能怪我!”
“就是啊就是啊,当鬼以后都没吃过啥,这闻着跟牛排似的!”
这俩人一边说一边眼冒血光地看向白无辛,其中一个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白无辛被看得浑身发毛,他又不得劲又害怕得要死,赶紧抱住自己往床角里缩。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其他人还跟着排起了队形说:“对对对,跟我最爱吃的东北菜包饭有一拼!”
“我以前最爱吃的骨汤麻辣烫就这个味!”
“跟我妈做的——”
黑哥冷冷横了一眼:“闭嘴。”
所有鬼立刻乖巧噤声。
挨个警告性地扫了一眼后,黑哥道:“他香是他自己的事,自己有错不反省,反倒怪到别人头上,你们有什么可委屈的?活着时候吃过的饭和死了之后要吃个活人能比吗?要不要脸?”
似乎是羞愧难当,这些鬼深深低下了头。
白无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黑哥却没看他,训完人就低头下去,专注地写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道:“白无常接的是好人,首先,这些人就不会自己犯了错还说怪别人香,等着下去记过吧,还想要什么白无常。”
黑哥放下笔,那笔瞬间就化烟儿了。
一群鬼恹恹地跪着,蔫蔫听候他发落。
黑哥从兜里掏出个手机来,看也不看地拨了一个号。
电话接通后,他言简意赅:“是我。我家祖宗晚上作死点蜡烛了,招了九个,上来接一下。”
他打完电话,放下手机,不再说话。
白无辛终于逮到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
黑哥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白无辛顿了顿,费了老大劲,艰难道:“你是黑无常?”
黑哥声音淡淡:“对。但是一般来说,你该叫我范无救。”
白无辛瑟瑟发抖:“那你是来收我的啊?”
“我收你个头。”范无救无语地看着他,“我是给你擦屁股来的,行不行?”
白无辛眨巴眨巴眼,歪头不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