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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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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盯着黑衣人的方向一直站着,像是想从远处蓝紫色的黑里抓出个头绪。今日一切都很乱,宁国府、尚书府和皇族的三股势力角力未果,不分胜败,他是陆压亲点的监亲官,临走时领了给陆压的口谕——若是苏樱抗旨,杀无赦!新郎官被人劫走,这趟差算不得圆满,一切看似太过凑巧,又颇不合情理。如实报上去?皇帝肯定又会将这麻烦丢给大理寺,大邑的天机公子竟然被人劫持了,大理寺首当其冲要摘了寻找的帽子。犯愁的是,找到找不到似乎都讨不到好去。若是真的找到了,未必称了皇帝的心,若是找不到……这可是烫手山芋,只要沾了手就要脱层皮。
“将那二人带回大理寺收监!”简宁沉声说着。不知不觉间身边候了几个佩刀侍卫,看起来是早在这守着多时了。
新娘子还没进门,新郎却惨遭变故,宁国府送亲的诸位都一起巴望着温言,希望由他来定夺这亲事该如何处理,总不能所有人陪着花轿一起站到天亮啊。按说出了门的姑娘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轻易是不能退回娘家的,可男方无人接手,怎么办?
温言越来越佩服大哥,若讲谋事断人他是万万赶不上的,临走时温仪曾若无其事地点了他一句:无论什么情况,切不可将新人抬回府。不管苏樱娶不娶,宁国府已经奉旨将人抬过来了,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温言让喜娘将温妙扶到福伯身边,嫁妆彩女归在一旁,意思很明显,膏药已经拆了封,恕不退换,贴不贴,是你们尚书府自己的事,与宁国府无干。
“福伯,出了这样的事儿是我们谁都不愿看到的,可妙妙怎么说都是你们尚书府的人,我送亲就送到这儿了,还要赶着回去给老太君回话,您有什么事需要宁国府的,就差人到府上说一声。”温言带着宁国府的人掉转马头一路急行军,生怕跑不脱。
苏樱的身份不比旁人,他失踪了可不是东村丢了只小花狗小猪仔那么简单,谁知道皇帝太后又要迁怒于谁呢?为今之计,能快走就快走,跑的晚了,难道要留下收拾残局?简宁以审问人犯为名带着埋伏在尚书府的众人也撤走了,突然之间尚书府门前清静下来。青衣呆呆站在门口的大红灯笼下,恍恍惚惚,若不是手上还沾着苏樱的血,她觉得一切跟场闹剧似的。倒是小乔不知什么时候拿着帕子站在她身边抹眼泪,头上还簪着多似白非黄的小花,弄得青衣心里突地抽了一下。
“夫人,您看……这,这怎么办?”虽然苏樱不在,府里还有位主子能坐镇,福伯不敢擅自决定如何安置这温姑娘。
众人看得分明,苏樱与温妙没拜堂甚至都没能过尚书府的门,本不算得成亲,可是这时候把人推出去似乎不太说得过去。青衣叹了口气。
“既然礼没成,就不能让温姑娘进尚书府的门,现在苏樱下落不明,那黑衣人说他这一去要十年,不能蹉跎了姑娘岁月。这样吧,先把温姑娘送到后海的别院去吧,既然她是黛妃娘娘的义妹,娘娘总有交代的。”接过小乔的帕子青衣抹了抹脸,又疲惫又心酸。
“我、我不去别院,我可以等着苏大人回来……”今日如果她不能过门,往后再想进门可就难了。金山银山她不要,只为了苏樱这温玉公子。温妙掀起盖头行至青衣和福伯身边,被灯光一晃,红艳艳的美人,眼中有泪,像是雨打过的凤仙花。
“这,恐怕不行,你还是个姑娘,如果苏樱真有个好歹……我是打算归隐山林常伴我佛,难道温姑娘也愿意如此?”她本来自虎狼山,从小就在斗战胜佛的佛光照耀下茁壮成长,即使有一天回到孙大圣身边重拾贼祖宗传下来的这份手艺也未尝不可。再说,苏樱这样的人参果是她打下来的,又怎会白白便宜别人?
“我、我愿意……”温妙发狠了,她也不傻,苏樱是什么人,他能让那远道过来的俩草包给结果了?
“愿意也不行……”还是女人最懂女人,知道彼此的弱点,也知道为了消磨这弱点所付出的血肉模糊的代价,如今青衣若是退一步,她怕下半辈子后悔。她和苏樱的城堡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为此青衣从没放弃过防护战。青衣的二刀流也无处施展了,背上扯下那两把刀她用力掷在地上,头也不回地往府里走。这几天没睡过好觉,青衣睁眼闭眼就是如何搅婚,没想到让不相干的人捷足先登,还害得苏樱临走都没留下句话给她。
泡在木桶里青衣将所有的事情穿成串地逐个检查,思绪如鱼塘一样,水面混沌,水底却清亮,哪里冒泡就提出来,看看是不是有点线索。从前青衣认为苏樱是海里的金枪鱼,名贵,肉质又好,得着了算是捡了大便宜,可她似乎没想到这金枪鱼是变种的,浑身沾着泥鳅一样的粘液,根本就捉不住。青衣闭着眼睛想,苏樱一定在耍什么把戏,要迷惑谁呢?陆压?黛妃?还是自己?若是来迷惑她大不必如此,她仔细看了,那血可不是造假的。
床头整齐放着青衣撰写的两本指导行业新手的盗贼专业书籍,她拿起来翻了翻,发现苏樱帮她修订了不少,旁白部分还加上了点评。看来她不在府上的三天苏樱过的也不寂寞。
枕头边压着一封信,青衣刚进来时万念俱灰竟然没发现,拆开了是这样说的。苏樱说,他预感到此次娶亲不会顺利,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变故,他给青衣留下三个锦囊,危机之时可以取出脱困。苏樱还告诉她,柜子里放着一套衣服,是小乔特意为她缝制的,危机之际可以穿上逃遁。
翻出小乔的那套衣服青衣才知道这丫头有作为特殊人才培养的价值,装备很齐全,玄黑长披风,黑色兔形头套,软缎靴,还有个雕花的纯银半脸面具。青衣捧着这套衣服思索良久,看那头套上的长耳朵和金属面具应该是摘选自蝙蝠侠,披风上的Z型图标是佐罗,旁边的那架弓箭和鹿皮护腕跑不脱是罗宾汉,小乔打算让她在危机之时穿着这身行头逃走?
一夜混混沌沌,青衣睡的极不踏实,清晨的风从窗子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荷香。经此一事,青衣突然觉得有钱也未必会开心,从前在虎狼山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过起来似乎更踏实更舒坦。现在她身在尚书府吃穿用度不愁,烦心的事却多了不少,看来幸福是不能用银子的多少衡量的。仰在大柳树的枝丫上,青衣双手枕在头下,看着阳光透过树叶将斑斑驳驳的光点打在身上,清新,明丽。该怎么办呢?黑衣人带走苏樱时放下话来十年后才让两人相见,青衣觉得是狗屁。她不是小龙女,苏樱也不是杨过,十年?若是她真的傻傻等上十年说不定小苏樱都满地跑了。青衣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她要学孟姜女,寻不到夫誓死不回头。
思索一会她又觉得不妥,她娘到底是不是困在陆压手里?总不能放着娘亲不管啊?左边是爱人,右面是娘亲,权衡了一下,青衣情感天平上母爱大获全胜。她决定先救出娘亲,然后去找苏樱。这几天青衣不眠不休,她给百蝶门的大师兄去了封信,要他帮着查找大邑地盘上是否有狼牙山有断肠崖,若是远在天山漠北可就惨了。从邀约阁的窗口望出去,青衣发现自己上头有一只纸鸢飞的老高,可不管它飞的有多高,线总握在牵线人手里,苏樱就像那纸鸢一样,不管他飞多远,她都会把他拽回来。
平静的日子没过两天,宫里一道旨意下来,太后娘娘召尚书夫人入宫。青衣心里十分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了苏樱,要她这个尚书夫人毫无意义。宁国府当初之所以选择将岚竹嫁过来,一是和尚书府结盟,以防陆压突然发难;二是暗地里监视苏樱,将他一举一动掌握手中方求利于不败之地。陆压一直没和她清算‘囚龙事件’也是碍着苏樱的面子,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因苏樱的消失终结了。清盘的时候到了。
此去是福是祸青衣不好料想,或许她该为自己起一课,看今日是否利于出行,可太后就是占卜的主神,她说利就是利,不利也利。小乔喜欢夫人穿那袭淡青色的长裙,三分妩媚七分慵懒,若是单论气质,小乔觉得自家夫人丝毫不比黛妃差。
“不穿那件,穿那件宝蓝色的。”为了免于和陆压撞衫,青衣说什么不肯穿淡青色,因为她发现他老人家尤其偏好青色,虽说入宫未必能遇上,青衣还是不想冒那个险,谁知道皇宫里有没有情侣衫这一说呢。
“小乔,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可能没人会说,哎呀,真可惜,这么年轻,从二品的夫人,前程一片大好啊。”
“夫人,您可别吓唬我们,大人不在府里,所有人都没了主心骨,您不是说要学那个什么夫人重振咱们府上雄风吗?”小丫头帮她系着腰带仰头看她。
“克里奥佩特拉?如果苏樱在的时候想学学不难,我可以充充尚书府华丽的盖头,迷惑迷惑人,可那是因为有苏樱这个厚重的底座拖着我才能不掉下来,现在他不在了,我那盖头就变成手上转的手绢了,随时能飞出去。”这不是吓唬下丫头,皇宫里出什么状况没人预料的到。
坐上马车,青衣再次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她现在才觉得苏樱有见地,鎏金大字气派又不张扬。但愿此去不是经年,能有再回来的时候。
玉溪宫离钟萃宫不算远,由彤华门而入沿着汉白玉的狮子一直向前,满目山景的就是。青衣坐着小轿由内侍领着来到宫门口,守门的公公说皇上和黛妃娘娘正陪着太后看大石国进贡的珍兽,要夫人先在殿里歇着,等会儿传召。
此次入宫为了凸显自己的哀痛之情又不失庄重,青衣着了一身宝蓝色的裙子。料子是上好的云英绫纱,按照时下流行的款式裁成留仙裙,脚上未着绣鞋,配了一双素黑的软缎靴。轻点朱唇,细描黛眉,头发挽着,仅斜插了一根坠英簪。如此穿着其实是不合皇家觐见礼仪的,可青衣有她的打算。如果她的身份被拆穿,青衣打算就学孙大圣,打出九霄殿,返回花果山。当然,这是下下策能不走就不走。
这玉溪宫说起来就是皇家动物园,收罗天下珍稀之物养在宫中给龙子龙孙们取乐。茶刚刚品了一半,有内侍官进来传话,说太后召夫人过去。
园子里精致很好,花香鸟语,树木葱葱郁郁。远处还建了一座小水屏,足足有几十米,银清色的水从上面坠下来溅起的水珠顺风吹出几十米,水里带着一股的桂花香,远远望去煞是壮观。这真是平常动物园不能比的,凡是沾了皇家二字就是个豆包那都不是普通干粮,是贡品饽饽。
看着周遭的一切,青衣啧啧数大拇指,真是不错,若论生活品质,能比的上皇家的真是不多。见着那几个人影,青衣低头敛衽,跪在软垫上规矩行礼,太后端坐在上首,她稍一抬眼,那明晃晃的金步摇晃得她眼睛疼。
“阿竹起来吧,苏樱出了这样的事,本宫心里也替你难过。”
女侍过来扶她,青衣就势站起来,拿眼睛一扫,发现黛妃正眯着眼睛瞧她,脸上淡淡的,眼里水汪汪的冷冰冰的无尽的恨。若是那恨再尖锐一点,就能刺破瞳仁飞出一柄小剑来。青衣惶惑,又不是她唆使苏樱娶了新妇,又召来外人误伤苏樱,这帐怎么能算到她头上了呢?
宫外的青衣如狼似虎,进了皇城绵软的就如同只小兔,规规矩矩乖乖顺顺,有句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和她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