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缘情殇》古琳儿

39、第三十九章 心殇 （下）

　　“小姐，小姐——少主来了。”屋外的声音带些担忧，夹杂着无奈，还有一丝酸意。

　　呵，我薄唇微翘，来了又如何。我闭了闭眼，不知何时起，我开始相信，只要睡着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支呀——门被推开。

　　一个修长的人影挡住了那一片光线，慢慢坐下，那双因长年习武而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第几天了呢？好像有三天了吧。

　　“琳儿。”我知道他肯定又憔悴了，可是，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你的爱，我无法回应，既然如此，那我醒来后该如何面对你？只是再伤你一次罢了。不了，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受伤，今生已负云哥哥，绝不能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太残忍了。我的心来时已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抱歉，司徒大哥，但愿……有一个更好的女子可以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忘了我，忘了我，你生命的齿轮不能只为我转动。

　　“少主——”是青衣。

　　“少主。既然她并不爱你，你又何必执着，为了一个你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如此伤害自己，值得吗？值得吗？”

　　“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要说，她明明是个无心的女人，这种人——”

　　啪——很响亮的一个巴掌。

　　“我让你闭嘴！”司徒澈冷冷地对青衣说道。

　　“我，不。我们都很可悲。”青衣擦了擦嘴角的血，慢慢从地上起身，转身欲走。

　　“别再说任何这样的话，更别想伤她。否则，后果，你再清楚不过。”他侧眼看了一眼假寐中的琳儿，拂袖离去。

　　念及于此，浓浓的怅然之意溢满肺腑，一滴清泪自床上人儿的眼角滴落。

　　青衣愤愤地看着床上之人，嘴角勾起一抹那邪的笑意：“少主，你爱的人她不爱你，爱你的人你却不珍惜。哈哈……这世间真的好有趣。”说到后面，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睁眼闭眼，夜黑天明。

　　青衣隐藏得很好，一如既往地待我，只是不带有任何感情。

　　“小姐，菜凉了。”

　　“放着吧。”我侧了个身，脚有些麻了，看来真的躺了很久了。

　　“小姐你还是起了吧，你这样既对自己无益，又伤了少主。既然不爱他，就别再让他为你落泪了。我跟在少主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的他，这是你一手造就的，你满意了吧！”青衣说完就跑了出去。

　　落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竟为我落泪。上官琳，你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我缓缓起身，随意地摆弄了下头发，眯了眯眼，屋里呆久了，看到这明媚的阳光还真不适应。我在园子里瞎逛着，竟没遇到什么人，那司徒澈真够大胆的，也不怕我跑了。

　　不知不觉我已来到一片小竹林中，记得司徒澈叮嘱过我，不可进入这林子，莫非——

　　都说好奇心能杀死猫，鬼使神差地，我已漫步在这一片翠竹仙境中。这么美的林子，为何不让我来呢。

　　“父亲，你吩咐的事孩儿已经办妥。”耳边隐隐传来司徒澈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朝声源方向走去。

　　“此事万不可疏忽大意，如若暴露马脚，后果我们承担不起。”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好像在哪听过，偷听别人谈话毕竟是有违道德的事，我本想离开，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下去。

　　“那懿旨我已拿到，再不久，一个小小的凌奕辰能耐我何。哼，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

　　“啊。”我立刻捂住嘴，他们竟然想暗算奕辰！我一个踉跄，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

　　“谁！”

　　我已慌乱地不知所措，一时呆住，竟忘了逃跑。

　　“父亲莫惊，待儿前去看看。”司徒澈走出十几米，看到树丛中的我。我张了张嘴，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很识相地闭嘴。

　　他一个转身，消失在我的面前，好快的身手！

　　“是一只野兔。”司徒澈回到司徒靖面前，淡淡地说道。

　　司徒靖没有多疑，只道：“就这样吧，交代你的事都记清楚了。”然后身形隐没在一片葱绿中。

　　待司徒靖走远后，司徒澈才到我面前。我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顿时语塞。

　　倒是他冷静地说道：“你都知道了吧。那就意味着——你必须留下来。”

　　“你——”霎时肩上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看着怀中被自己点晕的心爱女子，司徒澈满是怜惜：“琳儿，别怪我，换种理由请你留下。”

　　好不容易得来的稍稍自由因这一次意外而破碎，青衣和绿玄再也不敢放松警惕，真是实现了24小时监控。尽管是自认为万无一失的侍候，园内人殊不知已有武艺更为精妙之人徘徊流连多日，正思忖着何时给她们来个失职之罪。

　　自来都是夜间好办事，纵然是武功绝妙的影也不例外，本想跟着琳儿让她再闯荡闯荡，但现在怕是不行了吧。呵呵，这女子果然很有意思，难怪主人那么喜欢她。

　　月影婆娑，天地一色。

　　今夜总觉得有些不安，心神不宁地起身想倒杯茶喝，转头，却见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与我不足半米。正欲呼救，他却早先一步捂住我的嘴，而后右手缓缓摘下面具，一张绝尘脱俗的容颜一点点呈现出来。吕希辰！随后脑袋一沉，我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自吕希辰将我救回苍夜园皇宫，夜翼云便将我软禁在樱花小驻中。还告诉我一个我所担忧着的消息——奕辰他登基了，我开始心神不宁起来，□□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他，又如何呢？

　　近半月除了以前侍候过我的尹依日日陪伴我，夜翼云没来看我，他还是生气我的不告而别吧。暗暗叹气，每日在书房里翻些书解解闷。日子也就这么静静流逝着。

　　夜翼云每日到樱花小驻里看看，只是不进去，将她软禁也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琳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嘴角泛起苦笑。

　　难得得到一日闲，夜翼云抱了古筝到樱园，低头轻抚，将思绪投入这铮铮琴声中。

　　那日我正在院中看书，外面的琴声将我引到亭边，院外樱花似和着琴声飞舞，琴声孤独，满天樱花也解不了这份忧愁，我跟着琴声轻起歌喉，想冲散这首曲的隐忧：“梦入江南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销魂无处说，觉来惆怅销魂误，欲尽比情书尺素，落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琴筝柱。”

　　琴声渐渐回荡，陷入沉寂，夜翼云的声音传来：“琳儿，你，可好？”

　　我想用开心的语气回答，到嘴边却化为一声叹息。感觉夜翼云穿过这片樱花的目光，宠溺，心疼，落寞。我扯出一个笑容，深吸一口气，对上他的目光：“云哥哥，以后来江南找我吧。”

　　他目光慌乱，最终归于沉寂，语气坚定：“三日后，你将为苍夜园之后。”

　　我震惊地张大眼，愣在原地不知应用什么表情应对。知道夜翼云离去多时，尹依来侍候我沐浴，我才从他的话里回过神。三天，只有三天，奕辰你会来吗？我只能给你两天，若两天你还不来，那么，我只能选择再伤云一次了。我想他会答应放我走，但他为我付出了如此之多，让我又怎么开口。

　　两天里我睡得很少，常常在窗口发呆，一坐便是一整天，外面的樱花花期已将尽，疏疏地缀在枝头，将落不落的样子。它也在犹豫吗？可我已经没有再让我犹豫的时间了。今天，必须和夜翼云说清楚。

　　“尹依，带我去找皇上。”我朝屋外道，我知道她定在屋外。果然，尹依推门而进，向我福了福身，在前面带路。

　　“皇上，上官琳小姐求见。”外面太监尖细的声音。从奏章中抬起头，夜翼云脸上闪过犹豫与挣扎，叹了口气：“不见。”

　　“上官小姐，不好意思，皇上正批阅奏章。”太监恭敬却带些强势。

　　我隐下了脸上的疑问与焦虑，嘴角勾起得体的笑：“知道了，谢谢公公。”

　　在樱园站了好久，夕阳一点一点落下，黄昏降临，粉色的樱花林也被染上了一抹金黄。明天，便要升做皇后了呢！心里泛着苦笑，却落不下一滴泪，眼里迷起一层薄雾，心想：可惜我们相识太晚，我的心早已许给奕辰了。云，我只能辜负你的情意了。

　　夜翼云在樱园外看了好久，最终像下了什么决定般取过身后丫鬟手上火红似夕阳般的嫁衣，迈步进入樱园。他似踏着阳光走来，我见到他手上的衣服，红似火闪耀，天边的火烧云在这一刻瞬间褪去颜色。天上的星子已清晰可见，他终于来了，我还是躲不过吗？

　　夜翼云没有错过她脸上的忧郁与无奈，眼里的疼痛又深了一分，沉声问道：“琳儿，你准备好了吗？”

　　我心里暗下决定，目光坚定不移地望进他的眼眸，努力忽视掉里面快将我卷入万劫不复的心疼与脆弱：“云哥哥，我不能答应你，对不起。”

　　他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答案，脸上波澜不惊，眼里却似有什么轰然倒塌。似琉璃般破脆，在我心里刺出细细密密的伤口，微微渗血，即使心痛到无可附加，却逼着自己目光坚定，不能再退缩了。他突然微笑，笑容温暖纯粹，碎裂在星光下的夜风里，朗声道：“上官琳听封。”

　　我下意识跪下，他继续道：“朕封上官琳为玉灵公主。明日和亲□□，赐天蚕嫁衣一套。”我狂喜抬头，他的眸子遂然紧缩，手微微一颤，将嫁衣递给我：“好好休息，明日朕会去送你。”他给了我一个笑容后，便转身而去。我呆愣在原地，狂喜的情绪怎么也掩不住对夜翼云的愧疚和心疼，轻叹一口气，樱花即将花尽，又要等到明年，但明年，我还有幸能欣赏到这飘逸唯美的樱花么？我们从此朝不同方向，距离越来越远，光影交错后，一切美好明媚的光芒终于开始，迅速离我而去，缤纷落尽，成一场仿佛不曾存在过的樱花祭。

　　据传，那晚苍夜国顺扬帝第一次畅怀狂饮，喝得酩酊大醉。

　　据传，那晚顺扬帝喝醉后翻来覆去地说着四个字：孤家寡人。言辞凄苦，听者落泪，闻着悲伤。

　　据传，顺扬帝是为一个红颜而醉，而顺扬帝从未提起，无史可查。

　　据民间野史，那个人唤作琳儿，却无人知其去向。

　　据史书记载，顺扬帝退位后建行宫于江南，饮酒赋诗，潇洒快活，其诗哀怨婉转，辞藻华丽，开创一代诗风。

　　当然，此为后话。

　　次日，夜翼云派人送来一个盒子，其中有一莲花簪。附上一封信，却只有一行字：凌奕辰赠。我瞬间明白了夜翼云的意思，此为诀别吗？算了，不见也好，我随宫女穿戴好，以公主之礼出嫁。

　　日近正午，送亲队伍已至苍夜国都城门处等候，夜翼云果然没有现身，虽早有预料，但心里期待落空却着实让我不好受。

　　此时却有琴声从远处传来，清幽如空谷回音，仍只是一个人的唱角，寂寥而伤感，如沧海桑田，天地同老时，蓦然回首，却依然只是形单影只，依然，只是自弹自赏；时又低回婉转，时如丝絮游荡，苍茫天地间，漫漫长路中，千回百转也抵不住一片衣角，挽不住一缕青丝。

　　夜翼云认真抚琴，琴声注入他的内力，他知道琳儿定会听到，一滴冰凉落在琴上，夜翼云勾唇。天，怎么下雨了呢？微微抬头，天空一片明媚，阳光在他脸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琳儿，日后我定会去江南寻你。

　　琴声里，我眼前浮现出云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笑容，那丝笑意像在暖暖春日里渐渐绽放的花苞，一层一层地抖擞，花苞儿虽然惨白凄凉，但盈满浓浓的释然，我转身进轿，嘴角也有了丝笑容。

　　江南，我定会去。

　　“起轿——”喜娘拉长的声音在轿外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