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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看不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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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拿着酒精棉来回玩着,过了一会儿,我蹭了蹭他的胳膊:“哎,你知道吗,其实……”
陈黎昕大概是看我没有清理伤口的意思,从我手里取走了酒精棉,换到了我的左边坐着,我看操场上没什么人也由着他帮忙,他小心的掸掉陷在手臂里的小沙子,小口吹着气,他打断我的话:“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我不解的转过头,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一缕阳光打在他的发梢线,带着明亮的光晕,我弯了弯嘴角:“我现在就想说啊。”
他仍是头也不抬,语气里带了笑意:“你是因为心虚想说感动想说还是其他什么,我想等到你主动的,什么话都想和我说的那一天。”陈黎昕抬起头来,靠近了我一点,镜片后深邃的眼睛直直望进我,“会有那一天的吧。”
下午男子女子800米过后是女子1500和男子3000,播音员一一在台上播报着班级姓名和运动员编码,我们则在身后别上了预先领的号码牌,在起跑线上等着前面的人跑完。
我们这一组参赛的总共有12个人,按照顺序一次站在跑道上,我自认为地理位置不好,因为我就是那个第十二个人,排在最后面。我们的跑道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级一级降下来,所以到我这里已经跟站在第一个位置的人差出了很大一截,虽然后来陈谨说这样跟站在第一的人并没有差别,是按照距离来划分的,实质上大家要跑的路程一样,可我还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我认为如果站在第一那个位置的话我肯定能跑的更快一点,要跑的路程也少一点。我的脑子就是这样简单。
当裁判员缓缓将手枪指向天空的时候,我清楚的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嘣嘣嘣的,我本能的朝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时我的眼睛已经有些近视,虽然不是很严重,可还是不能分辨出站在主席台上的人有没有陈黎昕和陈谨,我又看向站在第三跑道的poliy,我们很有默契的朝对方竖起了大拇指,枪声响起的一瞬间,我感觉身体都不受自己支配,像绷在皮筋上的石子儿,一瞬间弹了出去。呼声如潮,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从眼前闪过,我压根儿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分辨他们谁是谁,加油声里有没有一声是属于我的,我只想尽早跑完这1500米。
跑了差不多第二圈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透不过气了,李彬之前曾说过,刚开始跑时不要卯足劲的冲,要慢慢来,一点一点加速,等到最后关头千钧一发,离比赛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那会儿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上场了才知道现实和想象有着很大的出路,或者说我高估了自己,她们这些女的在我眼里简直跟男的没什么两样,我按照李彬的跑法已经落下了一大段距离,怕等我熬不过最后一发她们已经全部跑完了,所以比赛开始没多久我都用上了自己有的力气,这会儿就跟机器人似的,跑着跑着都没感觉了。中间有人站在球场边上给我们递掺了水的棉花,我没敢接,主要还是怕自己落下,
跑完第二圈我明显察觉到自己体力在下降,眼前也变得模糊,嘴唇干干的,我现在才感到口渴,我紧了紧双眼,重新睁开时我们班主任和同学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他们手里紧紧握着拳头叫我加油,后来在场中央跟着我小跑起来。我们班就我一个参加1500米的,其余班都有两三个上场,我知道他们心里的紧张,我何尝不是,可我真的觉得自己不行了,我前面已经冲了七个人,这最后一圈我落下她们许多,我没有信心能去超越她们。我开始自暴自弃,只想着跑完就好,重在参与,得不得名次不重要。
离终点越来越近,就在我以为我铁定没什么希望拿名次时,跑在我前面的一个女生突然摔倒了,我认得她,我们曾是初中同班同学,我不知道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还是考验,我只是看着自己在路过她的时候擦过去了,然后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咬牙跑完了全程。陈谨、陈黎昕和我表弟都张着双臂等我,我在跑到终点线时及时刹住了车,身后有双手利索的撕走了我的号码。
我累的不想说话,他们扶着往后勤部走,挡在两边的人为我们开了一条道,有认识的人跟我报以微笑,我大口大口喝水,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跌倒的女生由着另一个人搀扶着慢慢走到了终点。这时我的良心回归了一点,我的心里很难过,觉得自己的良心真是糟透了,为了拿到一个名次竟然没想过去扶她一把,她过来休息我都没敢看她的眼睛。裁判在台上宣布拿到名次的六个人,poliy拿到三等奖,为班级赢得了4分外加个人奖励,一个封面漂亮的小本子和毛笔,我刚好是最后一名,六等奖,为班级赢得一分,拿到了一根毛笔。这些原本都不属于我。
我郁郁的走下台,没有拿奖的喜悦,班主任走到我身边拍着我肩膀说我好样的,我只是一味的低着头,广播里传来某人写的关于比赛的一幕,讲的就是那个跌倒的女生和扶着她走完全程的参赛者,稿子上说虽然有很多人回过头看她,但没有谁真正伸出手拉过她一把,或许名次对于参赛者来说真的很重要,但在这次比赛中,她收获了比名次更重要的东西,谁笑着走到终点,谁才是赢家。
是啊,即使我先她到了终点又怎样,我能心安吗?这只会让我自己更加鄙视自己。我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一个英语小故事,故事很简单,讲的是一对父子路过一处农田,梳妆上绑着一头肥硕的牛,主人不见踪影,儿子提议把牛牵回家煮了吃,父亲只说如果你愿意做的话随便你。牛肉上桌时父亲吃的心安理得,儿子却草草吃几口又专心回头看着门口的方向,他问他父亲,难道你都不怕吗,怕那个养牛的人找上门来,父亲淡然的说偷牛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用不着不安。这虽然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某种程度上还是一样的,我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小偷,这本不是属于我的,我停下来帮她我都会觉得自己舒坦一点,做人原来真的要勿忘心安。
我很想写点什么发泄一下胸口积的郁气,好像写下来心里的负疚感就会变轻似的,可想是一回事,动笔写又是一回事,无论脑子里想的多流畅多舒坦字落在笔尖上都变了味。我懊恼的撕去一页页纸,不知不觉脚边就多出了很多纸团。
陈黎昕帮我续了杯水回来放边上,随手就要去捡纸团,我手忙脚乱的搁下笔,慌张地去抢他手上的纸团:“不准看!”
陈黎昕把他手上那个丢给我重新捡了一个,笑着躲开我伸过来的手:“你写出来本来就是看的,给我先看一下有什么关系。”
我没好气的夺下他手中的废纸,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火气揉成一团掷了出去:“我说了不准看。”
陈黎昕大概被我的臭脾气愣到了,脸色有些讪讪的:“你干嘛那么大火气,做任何事前你就要想到会有的后果,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你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我看着他:“你认为我做错了?不该为了自己不顾别人?”
陈黎昕别开头:“我没那么说过。”
我笑了一下:“你是没说过,可你这么想了是不是。”
陈黎昕沉默了几秒,把水杯往我的方向推了一点,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我不想和你吵,再怎么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也,也不能倒退回那点上,你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吧,我回学校了。”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陈黎昕走出第一步的时候我扫翻了那杯水,杯子里的水一滴不剩的溅了出去,打在了坐在比较下面的台阶的人身上,他们嚷嚷着回过头来,看我的样子很不满,我满不在乎的回瞪过去,然后望着陈黎昕尖刻的笑:“你明明对我不满还不说你比我还虚伪,有话干嘛藏在心里,说啊,说你瞧不起我,看不惯我,你说啊。”
陈黎昕回过身来,走到离我很近的位置停下,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音量小到只能我们两个听见:“好,我说,我看不起你,满意了吗?”
我咬着嘴唇,觉得很委屈,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或者只是他被我逼得没有面子才说出口,无论哪一种,都让我觉得不好受,我真是有够变态的,我在心里暗骂自己。有好事者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为了挽回所剩不多的自尊心,对着陈黎昕的背影大吼了一声:“你去死”。
操场上已经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更变态的事,说不定会把那些多嘴的人都骂一顿过去,我拍着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镇定一点转过身来收拾草稿本和圆珠笔。有两个戴着臂章的人走到我身侧,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非常不满:“地上纸啊的是你丢的吗?真是的,我们辛辛苦苦维持卫生,你们这群人啊不帮忙,倒是专门搞破坏,哪个班级的,叫什么名字?”
刚开始我以为是纪检部的人看到了我和陈黎昕闹矛盾过来问话,吓了一大跳,想不到是我多想,我擦着额头上的虚汗,转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一年三班,小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