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五十九画 惊言 ...
-
直到夜里很晚，汪筱沁都睡着一会了，却是被房间内的动静给惊醒了。迷糊着揉着眼睛坐起，却看见昏黄的烛火下，青荷正解了外衣搭在木屏上。
“……你刚回来吗？”汪筱沁迷糊的问。
“……”青荷没理她，走到架子边，拿了一个小鼎，径直作势就要走。
“喂！”汪筱沁不知道他在给自己摆什么脸色，心下有些憋屈，忍不住喊他，“我都道歉了你还生什么气？！”
青荷依旧没有理会，撩开水帐就走了出去。
汪筱沁顿时气结，拉开被子，穿上软履追了出去。
旧伤未好，行动不便，走了很久都没跟上明显不愿理她的青荷。走到梅林之间，汪筱沁脚一扭，直接摔在地上。
前几日的雨未干，这下，她一下倒在了泥水里。旧伤又疼，脚又扭到，又满身泥污。从江落鸿那里受得委屈和惊吓，被折磨的疼痛和屈辱，一下在此时的狼狈情形里点燃，“青荷你这大笨蛋！！！！”
在如此深夜里，这声声嘶力竭的喊，如同一道雷一般劈醒了睡梦里的人们。小饕揉了揉眼睛，第一次聪明的决定当做没听到。而刚睡不久的凰零，则是摇了摇头，拍拍一边的初一笑，“睡吧，没事，小两口吵架而已。”
可当事人却不这么想。
汪筱沁一边努力的站起，一边不断的重复着「青荷是笨蛋」这样无营养的话。直到面前出现了熟悉的白色衣角，她才恨恨的止住话，一手打开那人伸出的手，冷笑道；“你不是生气吗！那你就别回来啊！我自己会起来，不用你假惺惺！”
“………”果然，他很干脆的收回了手。
汪筱沁心里更加委屈。青荷，你个死肉团子，你个大冰山，你个烂木头，你没人性！她只顾着生气，却未防备面前的人伸手一拉，直接将她抱起。
“喂！！”被抱到怀里，汪筱沁更加炸毛，不断踢打，“你干吗！！”
“……你闹够了吧。”青荷忽然低声冷语。
他眸子里有着汪筱沁从未见过的颜色，似寒冰的棱角一样，明晃晃的折着另人胆颤的目光。……青荷，是真生气了吗？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汪筱沁忽然不自觉的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他却转开了视线。
汪筱沁虽然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咬牙说道，“我承认，我是不该冲动，看到颜颜跟煜白走之后，就直接跟了过去。我本应该等你们回来和你们商量，这样说不定我就不会落在江落鸿的手里，颜颜也会被救出。是，我是搞砸了，但是我认错还不行吗？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她放下，转过身去。
“…我并不是因为这些生气。”
“那你生什么气？！”汪筱沁想破了脑袋，也无法明白青荷究竟是在生什么气。
青荷却沉默了。
“……你说啊！”汪筱沁等得心急，走上前拉住他胳膊问道。
青荷被她摇得厉害，终于开口，“我以为,你会死。”
“……”汪筱沁怔了下,笑笑,“没那么夸张吧，你看，我这不是好胳膊好腿的回来了吗？”
“……”青荷转过头，隐隐压着愤然，“…我始终无法记起，究竟江落鸿需要你做什么。愈是迷茫不知，你愈每每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他抓到。他屡次将受伤的你送回，是为了什么？为了告诉我，我连自己的一个役鬼都无法护得周全？”
“……一次你未死，两次，三次……会不会…终有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你的尸体。”他声音很冷静，依旧是一丝起伏都无的冰冷语调。
大抵是夜深的原因，如斯风声未止时，却在青荷雾气潋滟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那是……害怕吗？
汪筱沁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赶忙摇摇头，回过神的时候，青荷已经恢复如初。
“我不会死的。”她干咳了两声，低声说，“笨蛋肉团子，我怎么会死呢。你比江落鸿强那么多，怎么会输给他？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不怕他。”
“………”青荷没有回答，却是沉默了下去。
正待汪筱沁想着拉他回去，却听见青荷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去见那人皇了吗？”
“没有啊？”汪筱沁疑惑的抬头看他。
他却似又莫名生气了，转过身用手指挑开了她的衣领，摩挲着她颈上的牙印，“那这是什么？”
“啊？”她只觉莫名其妙，不自觉伸出手摸到自己脖子，“这里怎么了？”
青荷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拉起她的手，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等到汪筱沁云里雾里的反应过来，他们二人就已经来到了青荷的房间内。他干脆的直接将她拉到冰镜面前，一把将她的外衣褪下去半段，露出白皙的颈——以及已经结瘕的齿印。
……
汪筱沁傻了。这……是被咬的？！谁咬的啊！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怎么会被咬？怪不得青荷会误会…可是…她真的没有见到那个什么寒瑟啊。
“……青荷，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我当时就是跟着他们到了江落鸿的幻境里，然后就一直在小墨那里照顾他而已。”
静静的沉默了一会，青荷随手取了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去净下身子，睡觉吧。”
终于彻底弄清楚青荷到底在为什么生气的汪筱沁，哭笑不得。揉着脖子上那莫名出现的齿印，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青荷，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的，还有一件事情。”汪筱沁看着铜镜里的青荷，忽然出言道。“江落鸿…让我带句话给你。”
“……”青荷静静的听着。
心里竟有些坠坠，她蜷起手心，“…他让我告诉你，三月三，他会让你亲手把莫离送到他身边。”
……
铜镜模糊的昏黄倒影里，一贯淡漠的冷漠眼神，此刻竟却是怔住。汪筱沁见过青荷这样的表情——上次提起莫离此名，他的表情…总会如此。
苦恼的。
果然，他用手指抵上自己的太阳穴，扶着眉心，“……三…月三吗。那是什么日子……”声音很小，可是汪筱沁却听得分明。
“……青荷，你说过…莫离是你的师妹，又是你的……双修伴侣。”终是无法控制，一咬牙问了出来，“…可江落鸿…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记不起。”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汪筱沁就算知道青荷所言非虚，可仍旧有些东西堵在心口那里，坠坠不安。“……三月三，究竟是怎么了？莫离又究竟是谁？……你干吗，不好好想想？既然她是你的双修伴侣，那为什么江落鸿又这么在乎她？！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
“别说了！你没必要知道！”
青荷忽然寒声打断了她的话，冷森的眸子里，弥漫着熟悉的杀气和威压。汪筱沁被他一声冷言给惊道，急语的几句话呛在嘴里，呛得心口闷疼。
“……”
他竟然…对自己起了杀心？
心里忽然寒了透彻。
汪筱沁手抖了几抖，扶着桌子站起，转过身看向青荷，“你刚才……想杀我？”
“………”青荷一愣，眉目间有些迟疑。“我只是不想听见那些。”
看到那迟疑，心一下沉了底。“………我…没必要知道？…”汪筱沁笑笑，转开话题，“……在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时候……你竟然告诉我…我没必要知道？”
青荷背过身去，似乎一点都不愿意多谈。“不早了，你休息吧。”干脆地，径直离开。
“青荷！你给我站住！”
没有任何征兆地，喉咙里的话一下激了出去。她紧紧的抓住桌子一角，不在乎那指甲已经深深掐入那冰冷的冰面。
他停住脚步。
“我没必要知道？！你们争，你们斗，我不管！胜王败寇，强者为尊，我弱小，我只是你的役鬼，被你们当棋子一次次利用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我就算再笨再傻，走到现在，也该知道我之所以屡次被江落鸿挑中，大抵就是因为你们三个那些过去的沉年旧事！可是那些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只是因为我是你青荷的役鬼吗？！好，就算是个棋子，就受伤受苦活该那是命，我认了！可为什么你连一个真正的原因都不给我？我没必要知道？难道我的存在，仅仅只是当一个不会说话的废棋而已？”
“…我明明以为……明明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我以为你会…会，会好好把我当成一个普通……普通的女人看。会不在乎……我是一个又笨又麻烦又丑的画皮……所以我心甘情愿，只是因为我以为，你会在乎我，会理解我，会担心我，会记住我的名字。……我生我死，都掌握在你的手里，我把鬼丹，把成人的希望，甚至我的命…我的…身子，能给你的，我全都给了你！可你呢！你给了我什么？……”
“…青荷……你给了我什么？”
眼前的影象氤氲一片，先前激动的控述和质问，渐渐低下去。心里憋着的某种委屈，在喉咙里模糊成一片哽咽的低泣。
残余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这么质问青荷，和他没有关系。就算他不告诉她真相，那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可是却在听到青荷冷漠如斯的反应之后，心凉了透彻。
他本来……就不在乎她，又何必，把他在乎的真相告诉她这一个小小役鬼。
她紧紧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虽然水珠已经模糊了视线，可她却坚持认为，她不该哭。
久久，他一直沉默。
直到很久之后，青荷终于转过身来，走到她的面前，“……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大概是想安慰她，可还是那冷淡的一贯口吻。她别开头，不去看他，亦不回答。
“……莫离，江落鸿，和我…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我始终记不完全。你还记得百年前…我有段时间要离开你，说怕是回不来了吗？那段时间…我便是去找江落鸿了…可找到他之后，我被师傅翡联合他给困住，锁去心魂……漫长的折磨里，我已经记不起江落鸿究竟有什么目的，甚至，也记不起莫离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三个，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记不起。我只能记起零碎的片段而已。”
“从我的旧物里，我能记起一些，比如莫离……是我的师妹，亦是我的双修伴侣，可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却一点点都想不起。你刚才说的那个日子…让我头很疼，我似乎很讨厌听到那个日子。但是……那个日子究竟是什么日子，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似乎很不习惯说如此多的话，青荷顿了一顿，继续道，“……而且，隐隐地直觉告诉我，我不应该把这些告诉你。”
汪筱沁忍不住回问，“是吗？因为只是一个小小役鬼的我没必要知道？”
“……不是的。”青荷伸出手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看着她不断躲避的视线，“…直觉告诉我，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你会很危险。”
“汪筱沁，你是太弱小了。弱小到我都没十全把握护你周全，我明明一直都在试图把你从江落鸿和我身边躲开……可你每次却都刚好站在了我们之间。我只是……”
她却是怔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抬起头，直直的望进了青荷的眼睛里——直接的，干脆的，果断的。
「我只是一直在做，却从未说起。」
他话没有说话，可汪筱沁却一下看懂了。
沉默冰冷的男人，永远不屑于语言。
“……谢谢你。”毫无原因地，汪筱沁竟然喃喃的说出道谢的话。可谢他什么，汪筱沁自己都不清楚。“我……我太笨了，总感觉……自己对你无足轻重而已。总以为，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役鬼。”
“不是可有可无。”他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头，带着一丝生疏的宠份，“……是唯一的。”
“……只是唯一的役鬼而已吗？”她看着他的眼睛，刚说出去就后悔了——汪筱沁，你怎么这么贪心。
青荷沉默了下，很久才反问：“你……就这么在乎这些虚名假份吗？”
“什么叫虚名假份？”她疑惑而迷茫。
冰灯里的烛火忽然摇曳了两下，视线不是很清。遥遥灯色，青荷侧眼微顿，幽潭色的瞳，睫微颤，似乎在刻意躲避着视线。一向冷清的眼角眉梢，却莫名地……有着淡然的困惘别扭颜色。
“我们成亲吧。”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五十九画 惊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