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事一桩》基德

7、2－3

　　他将她一路拎出系楼，楼内长廊如她来时般阴冷凄寒，方圆几尺不见人影，她彻彻底底地呼救无门。她还来不及哀嚎怎会这样歹势，便已被他不由分说塞进车里开往四十英里外的底特律机场，不论她如何申斥辩解，扭打反抗，他再没耐心跟她玩家家酒般的协商交涉。
　　他脸色冷得比隆冬霰粒还阴寒，捏她的手劲也毫不怜香惜玉，宣告耐性告磬后再不要奢望他的客气以待，连话都不屑再跟她罗嗦。
　　可是，她隐隐觉得他并不是完全在针对她生气，只是她比较倒霉，莫名沦为他的出气筒。
　　但她不要跟他去纽约，尤其是以这样被动的，受胁迫的姿态。
　　“我并不知道任何关于黑市赛马的事情。如果科特家的赛马真有任何暗箱操作的嫌疑，我跟科特家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沾上关系？”
　　“如果你想知道是否科特家的赛马有问题，也应该直接去问科特家的人，而不是象我一样的圈外人吧？”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还是你反正认定我跟科特家的赛马有关系，所以死活要拉我下水？”未免太歹毒，也不负责任。
　　“我看你也是为人卖命，如果你根本抓错人，还不是给你自己制造更多麻烦吗？”无法立功，反倒暴露自己给不相干的人。
　　她故做从容，力持冷静又冷汗涔涔地对他晓以大义，希望有谈判的可能，有转机的希望，却又很没有诚意的否认一切，寸步不让。
　　他冷笑，淡漠直视路况，一路飞飙，看她一眼都懒得。
　　她恼恨他的不予回应，又无计可施。
　　她并不担心被这样押去纽约，毕竟纽约是她自己的地盘，但是她却不愿把事情闹大，惊动阮家上下，到时若加上媒体倾巢出动，大肆渲染，歪曲事实，她这些年小心翼翼维持下来的低调，吉儿牺牲自己保住她的沉潜生活，悠然自得，尽数白费。
　　与他硬碰硬试过了，他表面上斯文得体，骨子里却透着强硬凶悍。礼貌周全一番，得不到结果就兵刃相迫。好言相劝也试过了，他认定的答案，她不交待，他就连沟通都省略，直接捉了人交差了事。
　　她窝囊哀叹，两次交手，都以她的丢盔弃甲流离逃蹿告终。
　　最可恶，这次连逃不逃得掉都是问题。
　　真衰。
　　他接下来一路都在边开车边用义大利语讲手机，语音单调，口气公事公办，仿佛正在开电话会议。
　　她听不大懂义语，却也不闲着，一迳不动声色观察周围地势，筹划退路和计算成功逃亡机率。
　　啊，真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
　　她瞄一眼中控锁，黄灯亮起在在显示她恐怕在劫难逃。
　　看他那漫不经心的德行，好象对她生活的这一带很熟，开车上路，连方向岔路都不屑向她询问，只埋头与手机那端的嗡嗡低语畅聊无限，迳自对这项人肉速递的任务轻蔑至极又无可奈何。
　　她骤然心惊，为瞬间闯入脑海的可能性。
　　可能吗？他们早将她划入监视范围，将她的居住环境和生活作息打探得妥妥贴贴，所以才能如入无人之境般闯进她的办公室翻箱捣柜，又从她家里拿了她的笔记本。只有她还天真地以为他们是搞错状况，抓错人？搞不好其实一直在状况外的人只有她。
　　周身冷意遽升，她狐疑调头，正与他的尖锐审视对上。
　　他在看什么？沉霭眼瞳收缩得如同狙击枪的瞄准器，小小红点，隔空将她全身上下一点一点搜寻过，终于缓缓贴上她脑门，无声威吓，预谋阴险地要她感觉即将被一枪毙命的恐惧和等待的煎熬。
　　她被他这样深沉审视，本能地顿住身形，凝神屏息，不敢稍动。她这一刻才嫌弃起自己的暴露装束。露在稀薄空气中两条纤白光裸的腿，还有未着寸缕的吊带背心下，□□都快要被他盯得绷起。
　　手机那头还在窃窃私语，恍惚间她几乎听到有人说“阮可可”，是错觉吗？
　　她没胆询问对质，只是暗自祈祷，他快快调开视线，还她呼吸和行动的自由。
　　其实只有一秒，他就调眼将视线转回车前路况，继续维持讲手机的姿态，简直象在逃避与她独处没有话题的尴尬。
　　的确没有什么可谈的。
　　早就尝试过，他们根本谈不拢。
　　她一路郁闷嘀咕到机场。
　　机票在来时途中已通过手机预订，毫无随身行李的轻便装束让他们只需出示证件打印登机牌，便可过安检。
　　他自她小挎包中熟练搜出她的驾照，遂在登机牌打印机的磁条辩识狭缝中缓缓划过。
　　机器荧屏跳转，显示正在数据库里搜索相应乘客身份。
　　等待。
　　她死盯住握在他手里的驾照和小挎包。
　　他这样庞然高魁，又如此谨慎地握住这精巧细致女士挎包，仿佛象在呵护身畔纤弱女伴，怕这轻盈小包的重量会将她压坏，疼惜昭然，引来旁人艳羡侧目。
　　她却只想要回她的贴身所有物，以便随时落跑。否则等到上飞机，就真的回天乏术。
　　他冷睇着荧屏，半晌，抬眼转望间，似乎隐约觑见来往人影交错中，有疾行奔跑的身形。
　　等待登机卡打印的时间超出预计，这样的巧合触动他敏锐戒备的神经。
　　他当即打断她对他大掌的凝神冥望，箝住她的上臂，将她拽进怀里，亲昵宛如热恋中的情侣。
　　又来了。
　　她还不来及对他一贯的粗蛮翻白眼，他已经将她拖往候机大厅的自动扶梯，往机场底层走。
　　他的动作快得她根本无暇思考，只靠本能反应，勉强跟着他大步疾行，踉跄磕绊。
　　耳边蓦然传来机场工作人员甜美叮咛，切切道歉，“各位旅客，机场的自助登机卡打印机暂时出现故障，请使用人工服务办理登机手续，我们对您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并且会尽快将问题解决……”
　　高明朗咬牙低咒。
　　可可感觉到他浑身紧绷的气势，暴戾厌怠却又竭力隐忍不发，犀利鹰眸四顾，箭簇一般把把穿透四周闲散人群，射向未知却似乎渐渐聚拢的威胁。
　　他这样的凌厉势头骇住她，将她密密包裹，不敢动弹，只突兀地与他杵在自动扶梯中段，与上下站立，轻松低语谈笑的旅人乘客格格不入。
　　隔层缓缓上升的扶梯上似乎有人向他们瞪视，她追望过去，那人又若无其事扭开脸。换到再往下层的扶梯上，身前身后的行人匆匆转换，隔过一道人墙的地方却似乎站着同一群人，兀自谈笑，眼神精锐。
　　他的大掌将她惶惶四顾的小脸转回来，不着痕迹欺近她的额角，灼热吐息吹暖她的眼眶。
　　“你一出门就拦下第一辆计程车，在门口等我。”
　　他嘎哑低喃，俊眸却阴狠盯视着另一个方向。
　　她的细致小挎包仍紧紧攥在他的手里，无意交还。
　　凭空涌现的危机，他极力备战的态势，都让她应接不暇，加之早已被牵制的立场，她只好被动听命。
　　自动扶梯终于到达最底层，凉风兜头吹来，拂开些紧绷肃然，却将她蓦然拉回需要独臂奔走拦车的现实。
　　他放松箝制，将她推出臂弯，“跑。”
　　低沉喝令，让她象上了发条的玩具，发足狂奔。
　　身后隐约传来的追逐脚步，令她瞬间心跳蹿升，不明白自己到底莫名陷进怎样的危机，满脑糊烂，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异常。
　　计程车！
　　等待在清澈玻璃门边的服务小姐还来不及将问候说出口，就被她一把拨开，直冲出去。
　　计程车早已成排等候，她狼狈扬手招呼，排首的一辆便徐徐驶近，计程器在她开门上车间已然亮起，堪堪等候下一段路程的开始。
　　“请问去哪里？”竟是个土生土长的白人司机，中西部口音纯正，公事公办，也懒得跟人打混唠嗑，只认开车赚钱。
　　她却怔愣，忽然依稀明白局势。
　　他们不去纽约了？
　　她下意识转首寻找那健硕身影，惊见他用手肘拦倒迅猛追逐的来人，再敏捷矮身躲过另一人的攻击，一拳狠狠击出中正对方小腹，遂以肘弯制住对方脖颈，猛力一旋。
　　啊！
　　“小姐？”司机不耐，转头审视，为什么她急着上车，却不赶快走人？
　　“呃……”她惶乱调回视线，又再急急向高明朗看去，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我……我们……啊……”
　　司机不耐吐息，这是在搞什么鬼？再等下去，交道要阻塞，等到警车来，这一天就别开工了。
　　高明朗伫立在瘫倒在地的两人面前，薄唇短暂开合。机场底层，行人稀少，却仍开始有人驻足，播打报警电话。他快速调眼远眺，隐约瞥见后援追兵。
　　干！
　　他掉头疾行，霍然推开玻璃门的间隙仍不忘对呆立门边目瞪口呆的服务小姐简洁颔首微笑致意，遂坐进驾座旁的副驾，动作流畅，忽略后座上掩口不及，美眸惊瞠的可可。
　　司机早已等得心头火起，终于得以猛踩油门，车身飞蹿，连问都懒得问车上的怪异可疑乘客去哪里，先开出混乱现场要紧，免得城门失火，央及池鱼。
　　高明朗扫过一眼司机，淡淡赞赏。
　　底特律荣登全美犯罪率最高城市宝座，连计程车司机对乍然惊现的斗殴场面都见怪不怪，车照开钱照赚。
　　他递过捆成一卷的钞票，“麻烦你载我们去市中心的汽车租赁公司。”
　　司机收过钱，波澜不惊，却停了计程器，简短察看后镜 视，换道转往市中心。
　　可可仍是瞠目结舌，一瞬不瞬，努力消化刚刚所见一切。
　　追兵。
　　他们是动真格的。
　　但是，到底是冲谁来？
　　“我不知道科特家得罪了什么人，但是你很惨的成了替罪羊。”他好心用粤语向她解译，任司机抽尖耳朵，也听不明白，“我更惨，莫名其妙要摊到这门差事。所以，这一路，我们有伴了。”
　　她听得懵懵懂懂，他是说这些追兵是冲她来的吗？
　　因为她跟科特家的联系？她不过是帮他们训练赛马。
　　即使他们的赛马的确有暗箱操作，但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他们这个篓子到底捅得有多大？大到连吉普逊和她都不放过？要么锒铛入狱，要么步步追击，赶尽杀绝？
　　那么，现在他们怎么办？下一步去哪里？
　　“我们开车去纽约。”他沉吟，双眸微眯，仿佛欣赏沿路逐渐繁华的闹市景象，华厦耸立，车水马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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