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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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悠怔怔地看着萧潇，眼神空茫，竟一时反应不过他刚刚说了什么。此时日渐西沉，暮色昏黄，天边的晚霞渐渐烧起火红的金黄，映在他脸上煞是好看。她却是看得痴了，竟也忘了，事实上也不曾记得过他刚才的话语。只见他眼眸漆黑如子夜，却在霞光的映照下泛着点点金光，显得沉寂而闪耀。而她，似是深陷其中，却又置身事外。晚风拂面，掠起他稍短而柔顺的头发，伴着晚霞显出金红的颜色，飘逸而温柔，一如他，却也灼烧着她的心。她仿佛想起很多，却也似什么都以忘却，恍惚中，晶莹的泪已悄然滑落。他却是痴痴笑了两声，上前一步，轻轻地、沉沉地，仿佛捧着圣物般捧起她一缕青丝，深深印上一吻。然后抬头，嘴角挂着淡定而从容的微笑，“优悠，我爱你，我们结婚吧。”
泪水决堤，漫长的等待终于过去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九岁，他随萧煜叔叔来了。那时她身子很弱，不得离床半步，只是终日望着窗外怔怔出神。那四方格的一片天空便是她的一切。在透过那扇木质的、典雅的、宽大的、却又狭小的窗户中，她看见的，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以及，火热的、刺眼的太阳，有时竟是不觉流下泪来。那泪水晶莹而剔透，清澈而纯净，有丝丝的温热，和淡淡的冰凉。仿佛她的心，有着深深的渴望，却也有着沉沉的悲哀。
他便是在这时见到了她。
依稀记得，那天他轻轻推开了门，首先看到的，便是那个洋娃娃般的女孩。她是那样的娴静，甚至没有生气般地，静静地、死寂地靠在床头，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却是在腮际，不断划过珍珠的泪。
那泪水一滴一滴，如落在心间，荡开阵阵哀伤的涟漪。他似是不觉走到床前，却不急于叫唤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她的回眸。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那双充斥着满满泪水的眼睛却是如深潭一般，不掀一丝波澜。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哀伤，只是满满的、满满的，沉寂而冰凉的水。
他竟是在心头忽跳了一下，想起了不久前看过的，有关骑士的电影。于是，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单膝跪下，笨拙地行了一记吻手礼，然后抬头，看向她道，“以此为誓，愿成为您的剑，终身不离御前，您的任何愿望我都会为您实现。”他的眼神是如此坚毅、直率，不带一丝疑惑，映在她眼里竟是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耀眼，比天空还要澄澈。她突然颤抖的厉害，却是慢慢地靠向他，抱住他，然后，“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温热的，滚烫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打湿了他的心。他抱着她，轻声唱着温柔的歌，心想，这一生，他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她了。
那一年，他十二岁，有一些早熟，也有一些孩子气。对于世界，他懵懵懂懂，却已在心底，知道了自己应当守护的人。
那一天后，许是哭得用力，她竟是大病了一场。他便是担起了全部责任，只言是自己顽皮，恶作剧吓坏了她。然后，在她生病的第三天，父亲押着他亲自上门谢罪了。
再次踏入她的房间，除了狂喜的雀跃外，却是还有一层震惊的痛惜。原本素净的房间竟是伴着她的沉睡更添了一份苍白，冰凉而寂寞，这便是她拥有的全部了。
而她却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沉寂、苍白、美丽。似是对周遭的一切都无所知觉，却是在眉头系上了哀伤的结。
美丽、优雅而又寂寞的人啊，为何如此牵动他的心？他一步一步，仿佛每一步都很沉重的走向她，在她床前跪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深深地、沉沉地，他用不似他这般年岁该有的沉稳的声音低低祷告，“神啊，请让我快点长大。”
然后，像是听到了他的祷告般，她竟是微微动了下，缓缓睁开了眼，水波一样温柔的眼静静地停驻在他的身上，却是突然绽开如花的笑颜，迷了人的心魂，“骑士哥哥，我一直在想，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会不会是你。”
轻轻地颤抖，幽幽中，是谁的心在哭泣？是谁的心坚如磐石？
深吸一口气，他抬头，用小的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声音诉说着醉人的誓言，“请等待，我一定会长大，救你逃出这座牢笼。”
刹那间，泪如泉涌。
那以后的每一天都在一起，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幸福。
她能听见窗外的鸟鸣，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远的街道偶尔传来一声笛响，世界喧闹而恬静。然后，当钟声敲响五下，他会推开她的门。
习惯地，他会为她带来一枝花，季节不同，花也不同。她对这些极是珍惜，竟不舍丢弃些许，却是到最后满床的枯枝烂叶。他无奈，只得在每一次来时将前一天送来的花收回去，制成干花，再连同新的一起带去。那些干花越积越多，竟是铺了满床满地。推开门，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面，合着风的味道却又一种说不出的清新与恬淡。然后，是她稚嫩、清脆、甜腻而又迷幻的声音，“哥哥……”
有多少次，他总会沉溺于这温柔的声音，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都离他而去，有的只有喜悦与宁静。所以，他面对她是总是愉悦的，说给她的也总是着世界最美丽的东西——翩翩的蝴蝶，青青的绿草，同学的笑靥，老师的呵责……这些，让她相信世界是美丽的，让她渴望世界。
在他们相遇后的第三年，也许是因为长年的愉悦心情，她的身体渐渐好转。
从那以后，她总能听到哥哥和爸爸在楼下争执的声音，爸爸不住的叹息和哥哥不停的劝说远远的传来，听在她心里，竟是凝结成了泪。那泪水清澈而空明，有淡淡的甜蜜和微微的咸苦，在腮际划过幸福的弧线，充盈心间……也许，她可以出去了。
可是，哥哥每次回来都是满脸疲色，像是经过一场大战般，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望着她。那双眼里，有兴奋，有喜悦，却是更多的悲哀、歉意、不舍与担忧。
究竟是第几次，在他这样目光的凝望下，她想告诉他，如果有他陪伴，即使这一生只守着这个房间也没关系。可是每每想到，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美丽，这些话便是卡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终于，在某一次空前的争吵后，哥哥上楼来，却完全失去了他往日该有的神采。几乎是失魂落魄，他跌跌撞撞地晃到她床前，如同他们初识般地跪下，紧紧握住她的手，不停地说着对不起。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如重锤般打在她心里。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却仍没能止住下落的泪。终究，她还是逃不出吗？
幼时的一幕幕浮上心头，四方格的天，绵绵的雨，耀眼的阳。终究，她只能与这些相伴一生吗？终究，她与那美丽的世界是无缘了吗？
可是，她还有他啊，这比以前不是好多了吗？至少，踏不用再去忍受那致命的冰冷的寂寞了。还有什么好求的？还有什么不满的呢？只是，只是……
……“对不起，伯父说以后也不让我再来了……”这是萧潇在昏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足以将她从任何思绪中拉出来。
风停了，泪止了，就连呼吸也忘了。
天崩地裂又怎样呢？绝望心死可以比吗？在这片刻的寂静后留下的，是眼泪，是嘶吼，抑或是疯狂？至少在她，留下的却只有坚决。
翻身下床，轻轻地将平日自己盖的棉被替他披上，然后抱住他，用低的连自己也听不见的声音在他耳边细语，“对不起呢，一直都太依赖你了。我才是，你一定要等我，我会长大，一定可以成为支持你的力量的。呵，想来我们都是电视看多了，竟也说得出这样的话呢。”她轻笑了两声，却是在眼角渗出了咸苦的水，泪水落在被上，瞬息消失不见，似乎不曾存在一般，她的眼神竟是渐渐刚毅，“放心吧，我们不会分开的。”起身，她昂然向门外走去。
这段路并不长，但许是因为鲜少下床，有或许是因为马上要去违背的，是一直以来如同天神的父亲，她竟有丝丝的害怕，连路也走得这般艰难，以至于当她出现在父亲面前竟有些微的气喘。
惊愕、忧虑、焦急，父亲的神色瞬息万变，看在她眼里，虽是不忍，却也顾不得其它。眼泪滑过，她冰雕玉琢的脸庞显出决绝的神色，却是在吐出第一个字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恐惧与悲哀，“任何事我都可以答应，只是不要夺走他！”
冰凉的感觉袭遍全身。再见了，我的梦……
父亲的神色黯然了。
三个月后，优悠转入第一中心小学，那里是距离萧潇所念的中学最近的学校。
原本在家时，父亲便请过一些老师，虽然时间不长，但她却有着非凡的领悟力，加之小学的课程并不困难，她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转入了一小的六年级。
第一次与那么多同龄的孩子相处，她是紧张的，兴奋的，几乎连话也说不出，却是很快融入了班级。同学们都很友善，老师虽严厉却也不是温柔，外面的世界是美丽的，她想着，然后，不觉停下脚步。
这是第几次，她在放学的路上，在他握着她的手时，忘记了一切，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远处的天际烧得正红，映在她眼里竟比午间的烈阳还要刺眼，那光彩绚烂夺目却又迷离梦幻，有着绝望的凄美和重生的喜悦，激得她心潮一阵一阵的澎湃，她仿佛想哭，却终究没落下一滴泪，她是这样的幸福，为什么还要哭呢？
他却是轻轻转身，轻轻微笑，一言不发，只等待她的回眸。
她想，这人便是她的全部了。即使现在，她出来了，拥有了和煦的风与绝美的落日，拥有了同学间的亲密与老师的关爱，拥有了母亲的关怀与父亲的鼓励，拥有了全世界，他也依然是她的全部。那时到底为什么会那样坚持呢？这里所有的一切，夕阳、晚风、青青草香，本都不及他的万分之一，她却为了这些差点失去他，多么的愚不可耐。
不过……感谢神，他还在她身边。
升上初中后，女生自是不会再像小学一样单纯。
有意的、无意的、玩笑的、中伤的，每一个人，包括她的父母，都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是她最重要的人，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没有山盟海誓，没有甜言蜜语，这些本不应存在在他们之间。如果有，那也只是对他们感情的玷污。他是她的血，是她的心，是她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们之间又怎需那些虚情的言语去维系，又怎是那些假意的言语可以形容的？
所以，那便是爱情了，而且是那种早已深入骨血的爱情。朋友这样告诉她，去和他说吧，他一定一直一直在等着你。
仔细想想，和他在一起，是一种愉悦，一种宁静，一种依赖，一种心安，那是一种救赎。原来，那果然是爱情，“萧潇，我喜欢你。”
他震了下，似是有些吃惊，却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宠溺地揉了揉她黑缎般的长发，低低笑了声，“小丫头。”
她却是急了，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几次想要说话却又停下，手松开却又抓紧，反反复复，犹豫不决。
此时他们所在的小路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机场，飞机起飞发出隆隆的轰鸣，在那震耳欲聋鸣响中，她看见他细细比划着口型，“你还太小。”
手，垂下了。
他轻轻笑笑，拍拍她的肩，却错愕的发现她又一次紧紧地拉住了他，“我是认真的。”
刚毅而坚决，固执而冷然，有多久没看过她这样的表情了呢？当她望着窗外说总有一天她会逃出那个房间，当她抱着他说他们绝对不分开时，她都是这样的表情。
他真是太失礼了呢。
轻轻地，他在她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我喜欢你，优悠，等你长大，我们便结婚吧。”
那一晚她没有睡，在屋顶吹了一夜的风。
初夏的夜风还很冰凉，如冰一样打在身上、脸上、心里，却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保持住清醒，不至于疯狂。
她，没有想到他会求婚。
细细回想，他总是在她身边。从孩童时期单纯的陪伴到现在无微不至的关爱，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对她温柔便是天经地义的。
她又想起他说结婚时的神情，虽然他极力掩藏，却仍有着隐隐的颤抖、紧张以及狂喜与兴奋。
他，到底等她等了多久呢？像她这样深夜醒来，在梦里还是见到他，唯有冷风才能维系住些许的清醒又有多少次呢？有一点点愧疚啊，如果她更早一点告诉他的话……
但是，低低的哧笑了两声，嘴角咸苦的味道丝丝渗入心里。原来，她也等了很久呢。
那一夜之后，她又大病了一场。积压了多年的固疾，像是一次性爆发一样，几乎要了她的命，等她醒来，已是一个星期后了。
幽幽转醒，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你希望是谁？
他只手靠在枕边，似乎是太过疲倦，连呼吸也这般沉重。细细看去，他的头发如同草窝，横七竖八的翘在一起；原本雪白的衬衫有着斑驳的污渍，想来也不知多少次吃饭时心不在焉，撒了一身的汤渍；柔和的眉宇打着深深的结，透着数不出、道不明的怜惜、担忧，与害怕；就连他俊俏的下巴也满布胡渣，显得憔悴而凄凉。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到底又过了怎样行尸走肉的日子？
费力地伸出手，不知是虚弱还是心伤，她竟有丝丝的颤抖。轻轻碰触到他那刚硬的曲线，在下巴尖处感到阵阵麻痒的刺痛，泪水再也止不住了。
轻轻地，轻轻地，她不顾另一只手还打着点滴，不顾他已经醒来却惊愕的说不出话来的狂喜，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
下一刻，她感到肩头一阵湿潮，那拥抱着她的双臂还有着些微的颤抖，耳边传来他竭力隐忍却仍止不住的抽泣声，“我还以为你会死掉……”
那是怎样无助的人啊，而他原本是那样的坚强。这个大她三岁的人，她心爱的人，从小一直保护她的人，现在，只因为她一场折磨人的病痛，只因为她仍然生存，在她怀里哭得如同孩子一般。她是如何的罪孽深重，而她的这身病又是……又是怎样的可恨！
“没关系的，我不会死的，我不会轻易死去的……”她温柔地诉说着甜蜜的谎言，但其实……再有这么一场病的话，连她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了。只是，暂且让他心安吧。
可是，他却是一怔，然后，颤抖停止了，抽泣声也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谁也无法忍受的沉默。
半晌，他才开口道，“优悠，我要去澳大利亚学医了，九月就走。”
那略带苦涩的，缓缓的，低沉的话语，足以将她拖进地狱。
四个月后，她终于，人生第一次，一个人踏进了高中。
她喜欢在放了学后静静地靠在阳台的贵妃椅上，然后浅酌一口纯香的牛奶，享受阳光的温柔。接近傍晚的太阳，妖而不艳，暖而不烈，看在她眼里，却是最美的心伤。时隔八年，她依旧记得那天在机场，在那个也是接近黄昏的时刻，他轻拍她的肩，笑着对她说抱歉，软软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明镜般的玻璃映在他脸上，有着残酷的魅力。他笑的是那般的自然，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分别，一如每天每天，所以她笑了，甜美而温柔。
现在回想起，那一定是她这一生最迷醉的笑颜，因为在他眼里，她看到了动摇。
如果，他不是那么坚毅就好了。
浅酌一口纯香的牛奶，享受阳光的温柔，她已习惯借着这些回忆他的笑容，比牛奶更纯香，比阳光更温柔，比分别的那天更自信、更耀眼、更醉人的笑容，他也……很能撑啊。
嘴角勾起浅浅的笑，还有三天，他就回来了。
他喜欢埋首书卷，思考书中艰深晦涩的段落，然后在精疲力尽时直直的靠在坚硬的办公椅上，回想与她一起的时光。疲惫的身子，没有任何力气，无论如何也去不了机场，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去，这是他的希望，是他的要求，却总是在心上隐隐作痛。
时隔八年，他依旧记得临别那天，他也是这般的疲惫，前一晚的酗酒，还有发疯的狂吼，让他觉得自己还能站着便是奇迹，于是他笑了，虽说是为了断了她的心思，却也有着大半的自嘲。可是，她的笑呢？那有着淡淡的甜美，丝丝的温柔，些些的不解，和沉沉绝望与疯狂的笑，是他心上永远的伤，他到底做了什么，竟将她逼至如此！
所以，有一瞬间，他动摇了。也许，静静地，两个人度过一段快乐的时光会更好？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啦，在两人都有了共识，在两人都为此不知疯狂了多久后，难道要笑笑的说那不过是个玩笑，他不会离开的，然后等待有一天 ，她静静的闭上眼睛，从此天人永隔？
那种绝望，一次就够了，他无法忍受第二次。
所以，原谅他……
静静的闭上眼睛，在心中描绘着她的脸容，她细长的眉，娇俏的鼻，婉约的唇，莹白的肤，还有那一双盈满泪水的，死寂却又疯狂，冷漠却又炙热的，如子夜明星般的眸，充满了怨恨的眸。
时隔八年，她应该已经不怪他了吧？如果还怨的话他就伤脑筋了，他可是连戒指都买好了……
他回来的那天，也就是今天，现在，天气非常好。下了机后，他联络了车将行李送回去，便没有再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静静地走。她没有问他要去哪儿，他也没告诉他要到哪儿去，似乎是早已知道的，他们在以前上学时必经的小路上停下了。那是他们的开始，是她告白的地方，她还能记得那天飞机的隆隆的轰鸣，路旁小树传来的清脆鸟啼，吵闹而繁杂，却比不上她扑扑跳动的心，一如现在，他说爱她，然后她哭了，泪水温热而冰凉，千年不变……
一如爱情，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