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宝蓝猫猫

2、楔子

　　又来了！
　　漫天的黑雾，红光，嘈杂的人声，还有马匹的嘶鸣……
　　粘稠的液体刺痛了眼睛，急促的呼吸，颠簸的触感，恶心、反胃……胸腔被一股莫明熟悉的疼痛撕扯开来，温润的液体挣出眼眶……纷乱的场景不断跳过，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奔腾穿行似要喷薄而出。炸裂般的头痛如期而至，眼前最后晃动的是一张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模糊面孔。
　　冰冷的指尖扶住眉心。
　　十二年来，每到闭月的日子，这些片断就会出现在他的梦里，随着年龄渐长，梦境里的片断也越来越清晰真实，这一次更是让韩庚到现在都仍有些恍惚。

　　“韩将军似乎身体不适？”清亮温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韩庚猛地转身，做出戒备的姿态——身为一名武将，他从未让人如此轻易的从背后接近他，今天实在是太大意了！
　　“抱歉，鄙似乎打扰将军了。”深邃如湖底的眼亮微笑的看着韩庚，嘴角嚼着一抹歉意的微笑，一袭月白云纹长袍映衬着苍白的脸色和同样苍白的唇，却让人有一种沐浴在晨光中的舒适感。
　　韩庚忙敛衽行礼：“是利特公子，失礼了。”
　　“哪里，失礼的是我呢！”利特微笑着向韩庚伸出手：“恕我唐突，韩将军似乎心有所挂？”
　　韩庚看着伸到自己眼前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却本能的抗拒着，他并不喜欢过多的与人做肢体上的接触，何况对象是前任的星曜。
　　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正洙！”
　　一声中气实足的喊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韩庚轻嘘一口气，忙逃似的把脸扭向声音的来源。一名魁梧的男子几个起落从湖面挺身落到利特身前，一身玄色锦袍上罩虎纹短褂却是八将军之首的西将军强仁。强仁有意无意的正巧将韩利两人隔开。还没站稳就开口责备：“为什么不站在原地等我！非要人替你担心吗！？”
　　利特脸微上仰歉意的微笑着面对男子的方向：“啊，因为感觉到韩将军似乎有不适，所以……”
　　那男子似乎这才“看”到了韩庚的存在，示威似的把利特护在身前，俊俏的面孔吃味的瞪着韩庚，口气也不怎么友善：“韩将军如若不适，在下可遣人送您回府。”
　　韩庚敛目抱拳道：“多谢将军美意，在下并无不适。”
　　强仁闻言低头瞪视眼前的利特。
　　“啊，不是的！”利特苍白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匆匆打断韩庚的话：“并不是韩将军告诉我的，是我自己，自己感觉到的……”
　　“你又动用黯的力量了！不是说了你不能再用了吗！你不要命了吗！”一连串的质问从强仁口中吼出，那样子仿佛是被踩了尾巴的大猫。抓紧利特的双手也不觉加大了力度。
　　“呀，你弄痛我了。”利特轻呼边微簇起眉头，却并没有挣扎。
　　强仁赶紧松开手上的力道，却没放开，急切道：“我弄伤你了？”
　　利特微笑着摇头，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王的晚宴快开始了，我们不要迟到好么？”
　　看着利特孩童般天真的笑脸，强仁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口气，跟他又怎么真生的起气来呢。他小心翼翼的扶住利特的手：“韩将军，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一路护持着利特往大殿方向走去，一边还不时招呼着身边的人儿小心足下。

　　“看，是利特公子和强仁将军呢！”不远处的花丛后面传来女官们的交谈。
　　“对啊对啊，每次看到他们，都美的像一幅画呢！”
　　“是啊，我迷死利特公子了，又温柔，又漂亮，对我们这些下人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上次还把王赐的玫瑰糕拿给我们吃呢！”
　　“你这个馋鬼，就知道吃！”
　　“哎哟，干嘛戳我嘛！人家已经在改了嘛！”
　　“唉，只可惜啊，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眼睛……”
　　“嘘！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这在宫里是禁忌吗！小心被人听见！”
　　“不会那么凑巧吧！可是我听说，利特公子以前是可以……”
　　“你还说！啊！韩将军！”
　　看着眼前惊惶失措跪了一地的女官们，韩庚淡淡的点了个头离开了。
　　对于别人的事情，他无意多问，也从不干涉。眼睛却不自觉的望向渐行渐远的那对一黑一白的身影。星之一族的族长，前任的星曜啊，听说是十二年前突然力量衰竭而不得不退下星曜的位置。
　　十二年前，正是自己失去所有记忆的时间，真的是……好巧啊。
　　韩庚习惯性的把玩着胸前一枚荧白色的玉坠，他有记忆起，这枚玉坠就在身前戴着，晶润透亮，夏月时沁凉如冰，冬日里却又有一股温润的感觉从坠子里透出来，好似活物一般。坠子的里隐隐透着一个黑点，乍看上去像是小篆刻成的一个“庚”字，正午时分，若是将这玉坠对准日照的方向，那庚字便会渐渐幻成一只飞翔的鹰状。
　　没有人说的清这枚玉坠的来历，只知道当年发现失去记忆的韩庚时，这枚玉坠便带在他身边。韩庚多年以来也把它当成解开自己身世之谜的唯一线索，一直贴身佩戴。

　　“呀，是‘公主’呢！”
　　“闭嘴！你有几个脑袋可以被砍！”
　　身后又传来年轻女官们的大呼小叫和年长女官的小声斥责。
　　韩庚不自觉的回身，正好瞥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簇拥着一袭粉红色的身影没入廊后的竹影间。
　　“今晚是什么大日子啊，居然连‘公主’都请出来了。”一个小女官不死心的看着身影离开的地方小声嘀咕。
　　“噤声！那个词在宫里是禁忌不知道吗！你们的教习嬷嬷是怎么管教的！”一把低沉中透着严厉的女声从女官们的方向传来。
　　“崔姑姑！”众女官都低头行礼。
　　“罢了，你们赶紧到大殿帮忙，仔细管住你们的嘴，都下去吧！”被人称为“崔姑姑”的是一名身着杏色宫装的中年女官，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
　　“是！”众人应声快步离开。
　　这宫里的“禁忌”，还真是多呢。韩庚望向女官们的背影，玩味的浅笑。
　　崔姑姑待女官们离开后隔着廊桥向韩庚站着的方向微福了一福。韩庚忙颔首回礼，再抬头时，已不见了身影。

　　暮色还没从天际隐去，大殿处已是灯火辉煌。往来穿梭的女官和门外驻守的庭卫构成一副动静交融的无声画面。离晚宴开始的时间还早，但大殿内廷里已隐隐传出丝竹之声。
　　韩庚匆匆把代表兵权和力量的指环从食指上褪下，一旁早有神侍用水晶托盘恭敬的接下。韩庚无意识的活动了一下手腕，抬腿正准备迈进殿门。
　　“呀，韩庚哥哥，等我等我！”一道身影挟着淡淡莲香，几乎撞进韩庚怀里。
　　韩庚搂住比自己略矮半头的身躯，脸上不自觉泛上笑容，语气间满是宠溺：“晟敏，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一张略显稚气的脸庞探起，微撅着嘴唇：“韩庚哥哥，好久都没去家里玩了呢，父亲他们都很惦记你呢！”
　　韩庚微笑着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
　　突然一个脑袋从晟敏怀里探出，红宝石般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还把鼻子小心的凑到韩庚身上使劲的嗅。“呀！”晟敏赶紧伸手把那个小东西按回怀里低声“教育”道：“臭臭，别乱动，要不我就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接着献宝似的抬头面向韩庚：“是我授印的时候王赐给我的灵兽呢！”
　　韩庚仍是笑笑，揽住继续喋喋不休的弟弟。晟敏比韩庚晚两年进讲武院。因为韩庚的特殊身份，一开始除了教习的师傅外，没人愿意接近他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可不知为什么，晟敏这个在别人看来出身高贵的望族之子却格外喜欢粘着他这个沉默不爱说话的哥哥。每天练习完还总热心的把韩庚拉回家，有什么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他也总不忘给韩庚备上一份。久而久之，韩庚也把晟敏当成弟弟般疼爱。晟敏也就成了韩庚为数不多的几个能亲密接触的人之一。
　　“哥哥我们一起进去吧！”晟敏像他怀里那只小兔子似的在韩庚身旁蹦蹦跳跳，完全不像个统领部军的将军。韩庚无奈的牵住晟敏的手，轻轻使力提醒他注意身份。晟敏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忙着去褪自己手上的指环。
　　“晟敏啊！等等我！啊——！”一声惨呼伴着一个球状身影连滚带爬的从石梯下一路摔过来，没摔死真是本事。
　　晟敏闻言扔开韩庚的手臂“哼！”一声叉腰拦在梯顶：“申东熙！你还有脸被我看见！要不是你这个大懒虫，我今天会差点儿迟到……”原本激昂愤满的语气在看到一抹青色身影后止住。晟敏突然转身，也不管身后仍苦苦讨好解释的神童公子，一把抓起等在一旁的韩庚埋头往大殿疾步而行。韩庚疑惑的看完石梯方向，在撞上一道凌厉的目光后了然一笑。后者冷着一张俊脸，不着痕迹的把目光瞟向别处。
　　云鬓香影，觥筹交错，弦琴舞嬢，美酒佳肴。晚宴的正主儿尚未入席，气氛早已烘托出来。一众朝臣宗亲贵胄早已入席，只留下上首的几席空位。韩庚抬眼扫尽满场，并没有见到那抹粉色的身影，心下忽然生出一阵烦躁以及莫名的失落感。
　　晟敏小声询问：“哥哥还是不喜欢这种场合吗？没关系，等会等宴会过半，我们偷偷溜出去可好？”
　　韩庚看向这个体贴的弟弟微笑着摇头：“我们进去吧。”
　　门庭大声唱道：“韩庚将军，晟敏将军，神童公子到——”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唱道：“圭贤将军到——”
　　晟敏的身躯不自觉的僵了一下，突然握住韩庚的手臂闷着头快步往里走，韩庚闷笑在心底同时感叹，幸亏都是摘了戒指才进殿的，否则自己现在背后定要被插满了刀子不可。
　　Tbc2009-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