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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年夜饭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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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尚算得上晴朗,太阳高悬在半空,只是一直蒙着一层白茫茫的云雾,是以京城上落着的日光也都昏白黯淡。
寒风吹得窗棂震响,红绡连忙将窗子关紧,转过脸来看向倚在软塌上的人。
容净穿着府里新做的冬衣。绯红的绫袄,藕荷色褙子,白色的挑线裙子,称得她整个人如夏日天边的火红霞光,明艳而妩丽。
头发挽了个流云髻,斜斜插着一个金崐点珠桃花簪子,鬓边还有展翅欲飞的曲形蝴蝶流水,一直垂到戴了金襄紫英坠子的耳边。
雪白的一截手臂露出袖口,围了白玉雕绞丝纹的手镯,纤细五指捧着只手炉。
她大半张脸都埋在白狐裘中,闭着眼似是睡熟,眼睫卷长,眉目安静柔美。
可红绡的脚步声才响,容净便出了声,却没有不睁眼,“要去用膳了?”
“还未有人来传。”红绡声音轻轻地提议,“小姐可以再睡会儿。”
容净睁了眼,眸子浓黑,“算了,晚上再睡吧。”
嘴上说的轻松,她心里回想起早晨的大无语事件!
清晨本来正在睡梦里,哪曾想她娘亲说是年三十要早起,不能懒怠。
苏姨娘忙着府里事务,于是就派了李婆子来盯着她起床,还说见李婆子如见她本人。
本来要直接按容净指示,请李婆子离开房间的红绡蓝秀表示不敢动。
李婆子深得苏姨娘真传,瞧容净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并不着急,而是站在离床三寸之外的地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苏姨娘吩咐的事情。
被絮叨头疼不已的容净:“……”
如果她有罪,就让法律制裁她,而不是让她在年三十的大清早受这种折磨。
僵持了一刻钟后,容净终于揉着头发坐起身子,“我起!我起还不行吗!”
李婆子去了外室喝茶,等容净穿戴好出了叫她看一眼了,她这才退下,“老奴去给姨娘回信。”
蓝秀捧了清洗过的鹅毛笔进来,容净从回忆里抽身,按照长短分开摆放晾干。
年三十的白天似乎过得比平日格外快些,黄昏的光景渐渐明晰。
容净披着斗篷跟在苏姨娘身后,从瑶华阁出去,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长路去了寿禧堂。
这一次和容净落水初醒那次相比,她们到得还算早,老夫人正在更衣。
方韵和容凝已在厅堂里等。
苏姨娘和容净一起给方韵行了礼,方韵皮笑肉不笑,“妹妹这礼可是折煞我了。”
苏姨娘温和回应,“夫人说笑,您是正妻,自然受得起妾身这礼。”
“是吗?”方韵尖锐道,“说不定哪日我这位置就换你坐了……”
话里扑面而来全是噼里啪啦的火气。
方韵目光厌恶,隐含嫉恨。
——苏姨娘今日也着了新衣,面容柔美秀丽,而最近一直郁结于心,眉目间拢着一层倦色的她与苏姨娘比之更显憔悴。
容净正要开口,容父却进来了。
四人忙朝他福身,容父笑笑,“你们来的倒早。”
“来见祖母不敢迟。”容凝低头柔顺温吞道。
丝毫不见先前的刁蛮任性。
今天除夕,容父不欲破坏气氛,于是夸了句,“凝儿知礼。”
容净附和,“是啊!我来的时候二姐姐已经在了,真是让我自愧弗如。”
停了一瞬,她嘟嘴,“难怪父亲只夸了二姐姐,而对女儿却像没看到一样。”
“牙尖嘴利。”容父一指容净,明明是斥责的词语,他说出口时却全无指责的意思,语气也比对容凝时亲昵不少。
容凝五指蓦然收紧。
方韵不着痕迹睨她一眼,又小幅度摇了摇头。
若不是容净跟容父说话,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这对母女,怕都要错过容凝那一瞬间的爆棚怨气了。
啧啧啧,看来禁足也没能改变改变容凝的脾气。
五个人一场大戏,方韵正要岔过这个话题,容凌和赵姨娘登门了。
赵姨娘大病初愈,裹得很严实,也没有多做打扮,只扑粉防止脸色太过难看,怕扰了除夕团圆的喜气。
而容凌白色小袄,青色长裙,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路子。
加之她几日前落了一场水,并未大好,因而弱柳扶风般和赵姨娘款款而来时赚足了容父的关怀。
赵姨娘先是看了下苏姨娘,又望了眼方韵,才说:“谢老爷关怀。”
容凌也恭敬地低了低头,“劳父亲挂心,女儿已经痊愈。”
随即转向苏姨娘,“也多谢苏姨娘替我和姨娘请大夫。”
方韵脸色倏忽难看,转而又笑意盈盈。
容父满意颔首,对苏姨娘赞赏,“你管事我是放心的。”
“老爷谬赞。”苏姨娘话音谦和,“府里有一切事物都有旧例,妾身不过循例罢了。”
她音刚落,孟姨娘和容诀前后脚也来了。
容诀愈发芝兰玉树,一举一动间都是翩翩公子,“请父亲母亲安。”
容父对这个庶长子还是很上心的,问了他两句功课,容诀对答如流,他不禁十分满意。
外面聊天都聊了一圈,裴秀终于换好衣裳出来了。
众人一齐向她问安,各叫各的称呼,各有各的脸色。
一时间,寿禧堂宛如菜市场一样,不同音色的声音不绝于耳。
随后一行人便按照规矩各自在席上落了座,茶水菜品依次上来,热气蒸腾,十分诱人。
古代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除夕也不例外,席间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碟筷勺偶尔碰撞的清脆响声。
但容净注意到裴秀许多次的欲言又止。
这是要闹哪出?
可惜年夜饭吃完,也不可能直接撇了尊长离去,要不然她计划直接拖苏姨娘回瑶华阁,以防止出现什么糟心事。
用罢晚饭,婢女们收拾了碗筷,上了茶水点心和金橘,便悉数退下,留主人家继续守岁。
裴秀逮住这个说话机会,语重心长地开始说教,“府里的事情我虽然许多年不管,但如今这情况……”
容信没听完就明白母亲要说什么,可先前方韵做的错事太过,他不可能不给予警示。
于是他带了和煦笑容,递了个金橘子给裴秀,“母亲说的孩儿都明白。”
“既然都清楚,那还不赶紧趁着年节拨乱反正?”裴秀接过却没有看出儿子不希望现在谈论府里事务该谁管的事情,而是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要不然等正月里各家往来,万一哪里出错了岂不是白白叫别人看笑话?”
“毕竟你在朝为官,若是有什么不好听的传出去,你也脸上无光不是?”裴秀开始埋汰苏姨娘,“到底是……女子,哪有高门教导出来的理事能力?恐怕届时要闹个大笑话!”
听到这儿,苏姨娘如何不明白老夫人是看不惯她一个妾室管家,想着要让她还权给方韵?
其实她对管事掌权都没有什么大兴趣,可是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诬陷设计净儿,她身为母亲怎么可能全无恨意?又怎么能够眼睁睁见她继续靠掌家权拿捏净儿?
所以容父找她提议的时候,她才没有推脱地接了过来。
一个妾室当然不可能长长久久地握着这个权力,她只是试图以府里事务有条不紊来叫容父认可她的能力,从而让她能够多攥一会儿,最好能够达成她的愿望——
让她可以帮着净儿择出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过去,而免除跟她一样为人妾室的命运。
这般念头滚过心尖,苏姨娘垂着眼睑并不立刻诚惶诚恐地接话,只当做没有听明白。
而容净听裴秀话里话外看不起苏姨娘,眼神不由得冷然。
但裴秀不比方韵,她现在开口,只会递给裴秀把柄去更加指责苏姨娘。
毕竟孝字当道,连容父都不能随便打断以及公然反驳裴秀的话。
哎,这年过得真是煎熬。
容净拾了个橘子,企图转移注意力,要不然她怕她按耐不住自己的洪荒之力。
好在她便宜爹这次还算给力,此刻面上肃然,显然要跟裴秀反着来了。
而他虽然不虞的不够明显,裴秀没什么脑子看不出来,可方韵是个聪明人啊。
方韵起先是跟裴秀诉了两句苦,但却没有想过裴秀能够更改容父的决定,毕竟容父为官多年,岂会如此轻易更改自己的命令?
只是用裴秀做一个试探罢了,探探容父如今对她的看法以及态度,不成功也无所谓。
所以还不待容父跟裴秀对上,她已经含笑开口,“娘,您还不许我偷个懒吗?这冬日寒冷,我乐得清闲。”
“老爷。”方韵看向容父,“母亲大概是听了府里人嚼的舌根子。”
顿了顿,她又扭脸望裴秀,“母亲,我是受不了寒,生病了,这才托苏姨娘帮我的。”
裴秀定定瞧她,心说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这个婆母说的。
可方韵哪里会理会她,直接堵死她要说的话,拉了苏姨娘的手,“虽然话可能不好听,但我还得说两句——”
“你素来是个心善的,可这府里总有些许刁奴,喜欢胡言乱语,你还是要严苛些,否则什么风言风语都容易出来。”
好嘛,自己摘的干净!
含沙射影地说裴秀偏听偏信,又暗指苏姨娘不适合管家,压不住人。
容净简直要给她鼓掌,然后真心实意地问她一句,“你究竟是什么牌子的垃圾袋,这么能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