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深蓝游乐场(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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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黎月，或者说十二岁前，在去往深蓝游乐场之前的黎月，在江朔的映像之中，一直都只有一个词汇能用来来描述她——
完美。
天生完美无瑕的存在。
不论是外貌或者举止，又或头脑。
连她的哥哥黎阳在面对她的时候，都很难保持作为兄长的威严。
毕竟是这样一个完美得令她那严肃傲慢的事业狂母亲都无比满意的天才嘛。
江朔可以明确地说，他小时候一开始其实和黎月并不算熟悉。
那时他一向喜欢缠着隔壁黎阳哥哥玩耍。
当年黎家为了两个孩子上学方便，尚且住在同时距离云州小学和云州中学相近的学区房里。准确的说，是黎家兄妹和他们的爸爸住在那片年岁已久的小区里。
而他们妈妈选择了公司。
江朔记忆中的黎阳一直都是温柔的样子，与他刻意遗忘的，自深蓝游乐场中逃离之后逐渐疯掉的异类没有半点相似。
而在他与黎阳玩耍的时候，黎阳家的妹妹黎月总会时不时地面上带着连嘴角勾勒的弧度都堪称完美的微笑望向他们。
她或许是在家中阳台看书，或许就坐在路边花坛的边沿上晒着太阳，周身都洒落璀璨熔金般的辉光。
她会穿着染上血色的裙子，头上发饰吊着红色月亮，漂亮得就像神的造物。
但每当她的目光投来的时候，那时尚且年幼的江朔总会不由自主地心生起——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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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暴君前辈？”
傅灵灵的声音依稀响起。
江朔回过神来，原来在追寻蝴蝶的路中，他无意识便回想起了被他埋葬已久的记忆。
那时的黎月啊，可和现在这个被他一手养出来的，是个家里蹲、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一般的黎月不同。
她完美无瑕得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在江朔无意识出神的时候，蝴蝶悄然停在了戏剧院的入口处。
果然是这里啊，在看到戏剧院仿佛涂了厚厚一层干涸血迹的大门之时，深埋于江朔过往噩梦中的记忆再度重见天日。
他记得那一日，隔壁黎阳哥哥邀请他和他们一家人一同去深蓝游乐场游玩。
那一日是隔壁的妹妹，也是与他同岁的黎月的生日。
他答应了，隔壁黎叔叔也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人，而作为过生日的主人，虽然江朔在面对她时总是本能地感到畏惧，但不得不说那时的黎月确实是一个各方面都毫无缺陷的女孩，没有谁能够讨厌她。
哪怕是畏惧着她的，敏感的孩子。
在深蓝游乐场中，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日。
黎月说，她想要坐夜晚的摩天轮。
看满城的夜景。
于是在那天夜晚，深蓝天幕骤然覆盖了整片天空与大地，璀璨繁星的倒影已然落至天与地的交界线，异变将他们与外界阻隔，而在这场异变之中，疯掉的小丑屠杀了几乎一条街道的游客。
其中便包括了黎月与黎阳的父亲。
他们三个小孩倒是从疯狂的小丑那里逃走了，但深蓝天幕已经隔绝了所有能让他们逃离异变的路线，不论是大门还是围墙的另一侧。江朔亲眼目见一个翻过墙的人沾上星幕的一点溢散光点，便瞬间被融化为诡异的黑色影子流淌入大地之下。
绝望之际，黎月站了出来。
“哥哥，小鱼。”
喜欢穿有着红色裙子的女孩哪怕裙摆上的深红混淆了父亲的血液，她面上笑容也依然完美无缺，她抬头望向天幕的眼神那时江朔还未能理解其中的复杂，她的声音轻柔，恍若无害，又异常笃定地道：
“你们相信我吗？我能带你们离开。”
“只要你们……”
现在江朔回忆过去之时，在他再度站在这片天幕之下，星光显得异常璀璨，似乎当年那场星幕的光辉都显得黯淡无光。
他忽然理解了那时黎月的眼神。
那不是畏惧，也不是警惕或者其他。
而是如同只是望见一片尘埃的漠然。
“听话。”女孩最后的声音很轻，其中傲慢融入疯狂无边的夜色里。
“开玩笑的，我是说……相信我吧！”
记忆中，戏剧院同样是第一站，内里危机重重。但奇异的是，所有被选中上台表演的观众都会死去，不论是人类还是变为异类的小丑，不过是小丑能复活罢了。
江朔曾被选中，上了台。
那段上台后的记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忆起来。
也不知道是被刻意抹除了，还是因为他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而忘却了。
不过此时，他再度站在了戏剧院的门前。不论是再经历一次，还是重新回忆起来，对他来说大概也是一场命中注定。
“走吧。”
这是他第一次对傅灵灵说话，虽然只是短短两个字，傅灵灵依旧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她跟在江朔后面翻过售票口的围栏走进戏剧院内部，内里人类的惨叫声与欢快的曲乐混淆在一起，听得她头皮发麻。
对傅灵灵来说，这里面无异于是龙潭虎穴，但对江朔来说，就像回家一样。
他熟门熟路地穿过长廊。
在走进戏剧院内场的时候，他忽然又回想起来，他对深蓝游乐场最为深刻的映像其实只有两个地方。
连那座差点让他死在那里的古桥与桥上旧国公主的幽魂都算不上映像深刻。
其一，便是这座戏剧院。
其二，是那座能够让人遥遥远望城市夜景，也能让人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游乐场的摩天轮。
他记得摩天轮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那时的黎月似乎——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便只有摩天轮。
而戏剧院，不过是她的一念之差。
笑声、哭泣声、哀嚎声、曲乐声……
在一瞬间扑面而来。
江朔收敛起思绪，他一眼便望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名叫庄小树的孩子。
红色蝴蝶安静地落在他的衣服上，还有头上肩上，小孩专注凝望着戏台，但他的眼神麻木而空洞。
就算注视着，也像什么都看不到。
江朔向他走去。
不过踏出一步，所有人的注视诡异地投向他，不论是戏台上还是戏台下，不论是活人又或小丑还有木偶，所有存在。
包括庄小树。
电脑背后的黎月第一次历经被系统强制调转视角，她以为是什么强制剧情要开始了，但视角转过去，她坐在靠背椅上喝着奶茶，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呛到了。
“咳咳，咳……”
她一边咳嗽，一边放下手中奶茶。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中的这一幕，对于《逐月》这个游戏她是寄以厚望的，所谓恶性BUG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游戏之中，她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但她看到了什么？
一团马赛克，只能勉强看出这是一个人，连头顶名字都是一串乱码，这样一个BUG踏进了【深蓝游乐场】的副本，黎月还记得她在副本外的时候好像就看到过一眼这个BUG。
她目睹看着这个BUG向她而来，跟在BUG身后的人类少女NPC倒是蛮正常的。
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连男女都分不清的马赛克长条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少女NPC则紧跟着坐在马赛克旁边。
而少女NPC背后，黎月看见那个头顶金色仿佛要晃瞎人眼的名称【英灵】的半透明鬼魂老太太拄着拐杖，也坐了下来。
这一长串到底什么鬼啊……？
马赛克似乎对她说了什么。
但很遗憾，一个马赛克又能说得了什么呢，只能发出一连串的无用噪音罢了。
黎月只觉得吵闹。
要不是在副本里，她早举报这个BUG了，在副本里也不是没办法点出客服聊天界面，只是她怕自己在和客服说话的时候戏台上点她名她来不及反应，对于戏台上会不会点她的名这一事她没有犹疑过，她可是玩家唉，怎么可能不点玩家名的！
她取下耳机，终于觉得清净许多。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游戏屏幕里那个被游戏系统完全屏蔽掉的BUG，是她偶尔还想着：
好像都过去这么多天了，怎么还没来查岗呢？的老妈子——
江朔。
“……黎月？”
现实之中，终于找到庄小树、又或者黎月踪迹的江朔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他微微侧过头，用少部分余光审视这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孩子，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得放在戏台上，他可还没忘记如果挪转视线不再注视戏台的时间超过十秒钟，就会被头顶上垂落的线割掉脑袋。
他轻唤了一声黎月的名字，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庄小树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与戏台上那些被傀儡线牵着的木偶没有什么差别，江朔拿不准黎月现在的状态，与她和庄小树的关联。
那些本属于黎月的红色蝴蝶安静地停落在庄小树身上，那只属于过去黎月留下残余的蝴蝶悄无声息混入庄小树身上的蝴蝶群体里，仿佛理所当然地融为一体。
在还没有找到庄小树之前，至少江朔还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而在他找到之后，他却感到茫然，庄小树到底是被黎月操控了，还是他现在就是黎月？这段时间里，黎月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现在又是处于怎样的状态之中？
黎月在哪里？
他该怎么做，才能把黎月找回来？
明明已经找到了他的目标，但他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戏台上，一段欢快的戏曲已然停落。
几具扭曲的尸体从吊着他们的傀儡线上落下，又被从幕后延伸出的黑影吞入腹中，引起一阵阵观众惊恐绝望的尖叫。
下一段戏曲开了一个前调。
傀儡线从人的头顶上落下。
江朔被选中了，他没有反抗，转而看向其他几个被选中上台的人。有些巧合的是，坐在他旁边的庄小树身上也连接了傀儡线，而坐在庄小树的另一边，与他隔了一个位置的一个小孩，同样被选中了。
江朔的瞳孔微微收缩一瞬。
暴露在灯光之下，他看见那个小孩的脸。那张脸他无比熟悉，过往十几年里他都日复一日对着那张脸，他本以为自己是重新踏入曾自行隐匿的【深蓝游乐场】。
于此刻他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踏入的并不是【现在】。
而是【过去】与【回忆】。
作者有话说第24章 深蓝游乐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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