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玩家太离谱了》小琉

17、情绪之龙

　　长青的山神长婴原本是想给新生的幼龙留一个好映像的。
　　不过他没想到，披着人类外壳的幼龙一见他从雾中现身，就是一棍子抡过来！

　　所幸这一棍的杀伤力并不是很强大。

　　“诡异……”

　　他确实听见幼龙对他如此称呼，但作为一名断断续续沉睡至今才终于苏醒过来的远古生灵，长青的山神长婴表示，他完全不知道【诡异】这个新名词代表什么。

　　不过他也随即改换了自己的态度，既然幼龙想要打上一场，他就陪这一场吧。

　　正好也让幼龙明白——
　　在这个时代，他有目空一切的自信。

　　他会是幼龙最好的护道人！

　　由此，山神缓缓上前一步。

　　他的双腿化作巨大的白蛇之尾，整个人的高度被白蛇之尾托起，提升至距离地面三米左右。
　　长青山的山脉似乎同时醒来，庞大得如同山脊的骨蛇穿透坚硬的岩层与凝实的土地，从这座高山的主人脚下冒出巨大的蛇首，然后它拔高身形，升至高空之上。

　　山神拖着长长的蛇尾，披着神秘而美丽的白纱，漠然伫立在骨蛇的头颅之上。

　　骨蛇高昂着头颅，升至云层之间，将下方一人一车衬托得犹如蝼蚁一般渺小。

　　白雾是骨蛇与白蛇山神最好的掩体。

　　或许在其他地方看来，只是长青山突发一场地震罢了。
　　但在江朔看来，眼前又是一樽令他觉得有些棘手的庞然大物，且还是从长青山脊中钻出来的，骨蛇后半截的尾端依旧连接长青山的地脉，或许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都是在破坏长青山的骨骼。

　　面对它，就如面对整座巍峨高山。

　　江朔于瞬息之间做出判定，以【绝望小丑】的强度应付不了这种程度的诡异。

　　但江朔并未退避，也没有理由退避。

　　他的身后出现一座虚幻的小桥，桥上身形呈现半透明的女子穿着繁复华美的宫裙，她轻轻扬起宽大水袖，微微遮住下半张脸，仅露出一双美丽空洞的秋水明眸。

　　【哭泣之女】的强度完全不是【绝望小丑】可以比拟的。
　　整个【深蓝游乐场】领域，江朔能够无代价使用的只有【绝望小丑】，而【哭泣之女】是除去【绝望小丑】外，另外一个无需展开领域便能使用的能力。
　　他们都只是【深蓝游乐场】的领域组成最弱的一部分。
　　但也仅仅是最弱的一部分，对精神特攻的【哭泣之女】一旦完全展开，范围性对精神群攻的杀伤力也是恐怖至极的！

　　【哭泣之女】微微抬眸，一滴泪水从她的脸庞轻轻落下，女子幽怨的低泣声在这片被白雾所阻隔的空间中来回飘荡。

　　不仅仅是使用【哭泣之女】会消耗江朔的【情绪】，江朔在获得能力以后，仅展开过一次【深蓝游乐场】，也就是那一次，他的情感被尽数抽干，鲜活的人性几乎完全消耗殆尽。
　　与那次堪称惨烈的代价相比，其实使用【哭泣之女】的消耗还是可以接受的。

　　他勉强控制不让【哭泣之女】对范围内众生平等的精神攻击波及到后面警车中的两人，这并非是因为他还残留犹如善性的情感，只不过是绝对的理性告诉他——

　　作为一个人类，他需要这样去做。
　　仅此而已。

　　但这般有着即死性，且还在不断叠加的精神性攻击，哪怕只是一点无意识的余波，对于普通人来说依旧是难以承受的。

　　车内年长的警员瞬间晕死过去，且如果不尽快让他脱离【哭泣之女】的范围。

　　他的性命同样堪忧。

　　而年轻的警员宁远却依旧清醒。

　　甚至在自己堪称狂热的渴求情绪，与他一直通过无法描述的视野始终注视着的暴君形成如无形锁链一般的链接之后——

　　他不清楚这样的状态该如何形容。

　　但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好！

　　不过也由于虚幻锁链的存在，他所有新生的显得激昂的情绪也在迅速变淡。

　　就如被泼了一瓢冷水。

　　他一次又一次地强制性冷静下来。

　　透过警车的车窗，与猩红的视野，他看见外界仿若遮天蔽日的浓郁白雾在女子不断叠加的低泣声中剧烈翻涌，精神属性的攻击并不代表不会对现实造成影响。

　　但那高高在上的，高居于云端的。

　　拖着白蛇尾的存在依旧云淡风轻。

　　精神性攻击或许其他诞生时日不算久远的诡异有着针对性的碾灭伤害，哪怕百年、千年……
　　都不过是杀伤力或大或小的区别。

　　但对长青的山神来说，他的虫卵是源自一个旧日纪元最后的遗物。
　　他真正出生于几千年前的古代，拥有几千年来不断增长过的精神。与漫越一整个纪元迭代，从上一纪元旧日的毁灭至这一纪元的新生……
　　直至发展到如今这个时代的灵魂。

　　他的精神与灵魂经历了无数时光洪流的冲刷与磨砺，早已坚不可摧，精神属性的攻击对他来说，真的只是沧海一粟。

　　“绝望、哭泣、狂笑……”

　　“这一只幼龙的力量着实诡异。”

　　在不断回荡的低泣声中，山神长婴还有闲心分辨幼龙的力量属性。

　　长婴从高空之上俯瞰大地，白雾环绕之间，他做出判定：“比起烛照所代表的黄昏落日，他的力量更像是来源于——”

　　“情绪。”

　　“有趣，一只情绪之龙吗。”

　　“不过，他似乎所有的消耗都来源于自身？”在判定过后，山神长婴微微皱起眉，自言自语道，“不，还是有一点外来能量补充的，但对于龙种来说，这一点能量补充几乎等同于没有。他还需要更多能量来源，仅凭他自己，只会将一只幼龙活生生卡死在幼生期，他都营养不良了。”

　　他又不免笑了笑：“如果没有我，这一只幼龙怕是活不了多久。死于自己把自己将硬生生耗干的龙？话说回来，都这时候了，这只幼龙还不显出龙的真身吗？”

　　江朔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他确实有展开【深蓝游乐场】的打算。虽然不知道人性被磨灭过一次之后再度使用【深蓝游乐场】，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他明白面对一只连【哭泣之女】都无法动摇的诡异，如果他还想活着回去见到黎月，他还想将走丢的小孩找回来——

　　他就只能搭上一切，赌上这一把！

　　“深蓝……”

　　他的眸中最后一缕光亮消散殆尽。
　　仅于一片漆黑。

　　遍布星辰的深蓝夜空霎时覆盖了漫天白雾，一座蒙上昏红阴影的游乐场于此界展开虚影，并逐渐凝实。
　　这座游乐场占地面积极为广阔，内里设施相当完整，那座巨大的摩天轮甚至还在规律地运行。昏红天幕之下，阴影于暗中涌动，竟硬生生将白雾的世界撕裂——

　　转变为它的主场！

　　游乐场中还伫立无数漆黑的影子。

　　且还有越来越多的漆黑影子从各个建筑内走出，密密麻麻拥挤在游乐场闪烁灯光的街道上，所有黑影都慢慢抬起头，用昏暗无光的眼睛看向高空之上的敌人。

　　仿佛一场惊悚的恐怖片正在上演。

　　诡异至极的窃窃私语飘荡在昏暗空气中，被拖入【深蓝游乐场】的骨蛇被切断了与长青山脉的链接，它就如一樽雕塑般僵直在那里，深蓝夜空洒落星辉，昏红阴影弥漫诡异光芒，皆倾洒在骨蛇身上。

　　阴影逐渐攀爬上骨蛇的惨白骨骼……

　　位于游乐场最中央的建筑，是一座装修豪华的戏剧院，戏剧院内里坐满了身上如淤泥一般涌动着的黑影，而剧台上，重复表演同一段剧目的依然是黑色影子。

　　戏剧院厚重的帷幕呈现深红色泽。

　　仿佛与这座游乐场显得格格不入。

　　而帷幕背后，上演僵硬而重复的戏剧的阴影幕后，一只小小的、蜷缩着如同还在卵里的虫子的影子倒映在帷幕之上。

　　自游乐场逐步降临于现实，这只虫子忽然蠕动一下蜷缩的身躯，慢慢苏展……

　　“等等！等一下！！”

　　仿佛目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山神的目光透不过【深蓝游乐场】的建筑，但他却能感知到。他不在意涌动的黑影攀爬上他的骨蛇，却是无比在意那只隐藏在深红帷幕背后的、看起来弱小不堪的虫子。

　　不，与其说是在意。

　　不如说是……
　　畏惧。

　　莫名其妙的、从心底滋生的畏惧！

　　江朔的身影落至游乐场最高的建筑之上，也就是那座巨大摩天轮的最顶端。

　　他的眸中漆黑无光。

　　灰白蜷缩的虫子的虚影悄然漂浮在他身前，虫子披着鳞甲蜷缩的身躯慢慢苏展开来，露出头颅上骨骼一般的独角，猩红的复眼，与腹下密密麻麻细长的触须。

　　这种东西，真的是【龙】吗？！

　　长青山神不由地怀疑自己的判断。

　　但龙的气息无法作假。

　　而情绪之龙这种东西他也着实未曾见过，他所能用来做对比的也只有烛照。

　　或许幼生期情绪之龙就长这样呢？

　　但这种【龙】……

　　哪怕只是幼生期——
　　不，或许他的判断还是有所失误。

　　比起幼生期，这只完全没有龙的特征的虫子蜷缩起来的状态，更像是还未孵化出来的卵……
　　但也只是卵中还未诞生的幼虫，也给他一种无比恐怖的感觉，哪怕曾经最强大时期的烛照，都未曾让他如此不安过！

　　他又不是真的是这只幼龙的敌人。

　　他只是想让幼龙见识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天知道他完全都没有出手过啊！

　　长青山神面临扑面而来仿若绝望天灾的恐怖气息，他的语速飞快：“等等，我并没有与你为敌的意思，方才也是你先动的手，我也完全没有出手过，不是吗！”

　　但江朔似乎完全听不见。

　　灰白之虫蠕动了一下头上独角与腹下密密麻麻的触须，虚幻身影越渐凝实。

　　它即将降临于这个世界。

　　这种情况，哪怕年岁已久的长青山神都觉得摸不着头脑，他心中隐隐的不安越渐明显，死亡的预兆逐渐来临。他心中焦虑且后悔，却也只能试探性地继续道：

　　“我之前见到过你的眷属，并与她做下约定，她从我这里取走了一件神器，并答应会为我引荐与你……”
　　看江朔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反而那只漂浮在他身前的虫子像是歪了歪脑袋。

　　江朔没有听见声音，而它听见了。

　　山神暗道一声情况不妙。

　　他同时也发现，他所持有的【雾】权柄无法突破这片属于情绪之龙的领域，不知不觉间，他已深陷困境，无法脱身！

　　他心中更是后悔自己干嘛要选择陪幼龙玩一玩呢，这一玩就出事了吧！回想起自己之前还自诩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足以目空一切，自己会是幼龙最好的护道人——

　　想想就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的长青山神有点怀疑人生，他脚下骨蛇差不多都被黑影所掩埋，重重摔落下去。
　　伫立于大地之上的【深蓝游乐场】随着灰白虫子的降临与诞生，似乎也逐渐活了过来，阴影的触手在游乐场各个角落凝结。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应付幼龙的所有手段，所以他先前确实是目空一切，然而现在他身陷囹圄，后悔似乎也来不及了。

　　在最后一点时间里，他忽然说道：

　　“我也听见你与那件器具里的声音的对话。你在寻找她对吗？你在找那只小虫子、那群红色的蝴蝶，她跟我说起的名字是【红蝶】。我听见你们将她叫做——”

　　“黎月！”

　　仿佛在一瞬间，陷入长久的静谧。

　　漂浮在江朔身前的灰白虫子猛地弹了一下身躯，似是在不满着什么，它的躯体原本差一点就能完全凝实了，但也就差这一点，它重归于虚幻，再度蜷缩起来。

　　就如回归卵中的幼虫。

　　游乐场亮起的黯淡灯光闪烁几下。
　　最终被黑暗淹没。

　　原本被死死压制住的白雾重新弥漫开来，【深蓝游乐场】逐渐消失在山神的视线里，他看见有着人类形态的幼龙那双失去光泽的、漆黑空洞的眼眸忽然亮起一点萤火般的微光，因为那个名字的出现。

　　就像做了一场久远的梦。

　　江朔从梦中醒来，他感觉自己的内心无比平静，就如一潭死水，所有一切都不再映入他的眼中。
　　除了那唯一将他从久远的旧梦中唤醒的，作为他死死刻印在灵魂深处的锚——

　　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