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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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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从今天开始,你们放学后给我到图书馆留堂两个钟头,持续到我宣布结束为止。”
虽然只是开学第一天,但唐家璇没有轻易放过她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毫不留情地抛下这句话才走出课堂。
夏七七望着张天爱,哀痛莫名的样子。
挨到放学,天爱乖乖来到图书馆留堂。而夏七七,不知去了哪里。
要是唐家璇突击检查的话,她肯定死定了。
张天爱弄不清楚夏七七到底想着什么,明明就是她把唐家璇说得如同老巫婆般恐怖,现在却义无返顾的逃走,剩下她孤零零一个。
天爱支着下巴地翻着书,图书馆除了她以外没有其他人,一片安静。
她不知道,放学以后通常这里就没什么人了,因为传说博雅的图书馆出了名是“灵气”十足,“鬼才”济济……
落日的余晖落在长长的桌子上,映出她浅浅的影子。
等到她从一堆书本中记起要收拾书包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几乎全黑,悬着一轮模糊的月亮,在那白色之中又掩藏着阴影。
今天的夜,星星很是稀疏,即使有,也只是发出黯淡的光芒而已。
四周一片宁静。
夜里,过分空寂的学校会有让人感到胆战心惊的恐怖。
此刻,连她也不得不停下,缓缓地转过头,有些不安地眨动着眼睛。
“不会吧!”
此时本应空无一人的图书馆,却传来一段缓慢的钢琴曲。
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音符,像被切割得分崩离析的冰凉月光,明明灭灭,显得苍白而绝望。
“这么晚了,是谁在弹钢琴?”她抿紧嘴唇,犹豫着是否应该去看看究竟。
喜欢弹钢琴的鬼,再坏也应该坏不到哪里去吧!
踟躇了一会儿,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胆怯,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双手紧紧地握住书包,转过身大着胆子缓慢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图书馆的深处……那里有一扇高大的黑色雕花大门。
琴声就来自这扇门背后。
然而随着“咯吱”一声推开门的响动,冷风灌进,音乐戛然而止。
原来,门的背后是第二教学楼的走廊。
发出声音的是这架闲置在学生休息区的木质老钢琴。
周围,没有人。
怎么回事……
如水般清净的月光穿过窗户静默地在几乎褪尽了红褐色的木质钢琴上流淌,洗尽铅华,照耀得那谜样的光芒闪耀。
张天爱弯下腰,仔细找了一下。
钢琴盖下意外地躺着一枚戒指。
这是一只银戒指,很古旧的样式。
银戒指周围精镂了考究精细的花纹,特意保留的锤打痕迹成为美丽的纹理。
看来是那个弹琴的人遗留下来的。
弹出那样冷僻悲凉的钢琴曲子,这只银戒指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右手快速滑过琴键,灼热的飞快,不经意间牵扯出一大串明丽的音符。
张天爱的手指突然顿住。
她皱住眉,盯着自己的手,仿佛做错了什么似的。
咬了咬嘴唇,她飞快离开……
黑暗中,一双漆黑的眼睛安静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
第二天,张天爱半天没有和夏七七说话。
忍到下午第二节课课间休息,夏七七终于奇怪地问她:“你怎么了?”
“你昨天怎么丢下我一个人逃跑了?”
“我有急事。”她抱歉地抓抓头发,看得出来她没有说谎。事实上,当她去完卫生间以后,突然发现如果老实呆在图书馆的话,时间已经是6点,而那时正是当红明星主演的凄美爱情偶像剧播出,她的脑子里只有那个帅到惨绝人寰的男主角的脸了!
错过精彩剧情,对于她来说可是天大的急事啊!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决定有所牺牲……
张天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戏剧细胞,但此刻她竭力忍着笑意作出一个严肃认真的表情。
“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唐老师昨天来过。”
“什么?”夏七七脸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她初中时已经受够了那个“麦教授”那些奇怪的处罚了,比如拍每天日出时的照片,写一万字的检讨等等诸如此类,她无法再以正常人的脑袋想像“麦教授”还有什么来自魔法世界的处罚了。
张天爱憋住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翻翻眼睛作出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然后走在她前面,因为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
背后,夏七七懊恼地跺脚,大叫:“oh!My god!”
偏偏下节课是英语课啊!
有谁可以告诉她,“完蛋”的英文是什么……
张天爱侧过脸,树叶下班驳阳光照过她明亮的笑容。
……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浮动着淡淡的浅灰色,有些阴郁的样子。
周围被氤氲在淡淡烟色的水气里,显得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是雾还是雨,模糊了风景。
“哎!下雨了。”
今天,张天爱依然独自一个人在图书馆留得很晚。
夏七七依然没有乖乖出现,因为她发现那天‘麦教授’竟然没有追究责任以后开始心存侥幸,逃走得更加义无返顾了。
反正都会死,她想为艺术(美色)牺牲,夏七七如是说。
已经放学很久了,偌大的校园空荡荡的,在铺天盖地的大雨里更显得阴冷和萧瑟。
雨水滴答滴答地打在墨绿格子雨伞上,直直滚落到地上,溅起透明而流畅的水花。
撑起雨伞,她转过头却发现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少年倚着柱子孤单地站在在过道另一旁。
是因为没有带伞而留在那里避雨吗?
在那橘红色的灯光照射下的缘故,那件笔挺的黑色制服折射着倨傲的光芒,如黑夜一般浓黑的短发,完美标致的侧脸,同时也在地上剪勒出一个瘦削修长的的影子。
他的眼睛突兀地散发着如墨一样浓烈的颜色,甚至在不很清楚的阴影中也黑得分明深邃。
张天爱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假如他是博雅的学生的话,以他那出色的外表怎么可能没有引起一点关注呢! 特别是身边还有个立志发掘完世界所有帅哥的夏七七,不过她总觉这句话好像有诟病,发掘?怎么感觉好像出土文物。
这场平常的雨至少要两个小时才能停呢!她想了一会儿,又望了外面一眼肆无忌惮的雨水,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
“不介意跟我共用一把伞吧?”她走近他身边问道。
怕他误会了,平添了句:“我没有其他意思。”说完,她不自觉微笑,有些欲盖弥彰。
沉思被人打断,他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又变得淡定,黑色的眼珠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她来。
一眼看上去,她犹如一个美丽的瓷娃娃,脸上没有平常那些女生搭讪时一贯的尴尬或者羞涩,眼底灵动着善意的光芒。
像掩饰什么似的把视线从她脸上抽离,他礼貌拒绝:“谢谢!不用了,很快会有人来接我的。”
他已经打电话给管家Willian先生,或者因为不熟悉博雅中学的方位所以迟迟未到而已。
是吗?微微歪了歪头,天爱顽皮地伸出手去接下坠的雨滴,任那冰凉而纯净的液体在掌心流转。然后淘气的微笑。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会让你欠我人情的!你得负责撑伞,因为你长得比我高,我们走吧!”
像是知道他会同意似的,她把伞塞进他的手里,走进雨幕里。
其实他本来不需要理会她的,但还是不得不跟上去。
身材欣长的男生默默撑着伞,旁边的女生也默默走着,雨伞遮住密密的雨线,足下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感觉犹如默片般的画面,默默的。
女生突然有些不着边际地说:“你知道吗?无论雨下得多大,它总会停的。”
他的眼梢别过她,望向雨。有些疑惑,终究没有开口。
气势宏伟的大门口果然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见到他,用法语说道:“少爷,不是让Willian先生去接你吗?”
旁边的女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原来真的会有人接你,对不起!看来我真的多管闲事了。”
他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一个高个子头发灰白的外国男人撑着黑色雨伞跟走向他们,他穿着浆洗过的雪白衬衫、黑色的背心、黑色的领结、黑色的燕尾服、笔挺的黑色长裤和锃亮的黑色皮鞋,神情严肃。
看见她,中年男人眼神闪过一丝惊疑,紧接着又恢复了严肃。
熟练拉开车门,刻板地说:“少爷,请上车。”
被称为少爷的少年没有答话,转身文质彬彬地问:“需要送你回家吗?”
天爱摇摇头,微微一笑,“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天爱目送着那黑色的轿车远走。
他一定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
真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为什么无端跟人家说这样奇怪的话呢?
可能是因为他忧郁的眼睛吧! 那双眼睛极像哥哥,虽然眼睛的颜色的不一样,但在三年前,他的眼睛也是这样,像沾着露水的雾气般冰凉而疏远。
那时侯跟现在一样天空总是白灰色的,经常下雨,绵绵不断的雨水,不知疲倦,浸得衣服上下都湿淋淋的,风一吹就吹得人心里也发凉。
……
走入被称作“蝴蝶”的Pub,每个客人都可以看见墙上翩飞着一只又一只巨大而绚丽的蝴蝶,红底黑蝶,冷暖自知。
约凌晨一点。为数不多的客人散落在烛光摇曳的小桌前,或低声交谈,或欣赏音乐。
舞台上的女歌手正浅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老歌,昏暗的灯光淡淡地打在她的微微卷曲的长发上,显得眼波流转,分外迷人。
服务生诧异地看着她稚气而美丽的面孔,“你没看到门口告示吗?这里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是怎么回事?”天爱挣开服务生,梭巡已久的目光紧紧盯向吧台角落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思议与难过。
还是那位服务生,他弯身有礼地表示“小姐,你该明白规矩:这里并不是谁都可以硬闯的!”
两天前,这里还是一片狼籍,因为这里发生正在一场敌众我寡的械斗!
他的身段劲疾如风,出手力道狠准,完全无法让人联想他仅是一个十五岁少年!
这个神秘的少年帮了遭遇突袭的他们一个大忙,条件就是谁也不可以再打扰他喝酒!
老板答应了。
浓烈黯烈的眼睛,略带倨傲的鼻梁,嘴唇微显苍白,脸上隐约有打斗过的痕迹,淡紫色的淤青在他脸上竟然不显得狼狈突兀,反倒有种莫名的不羁。
他独自俯在吧台边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杯子里金黄色的液体好久,连握着杯子的手也感受到久久的冰凉。内心好像被啃了一个巨大的黑幽幽的洞,而这些清苦的酒精就能够填补它似的,慢慢移到嘴边将它一滴不剩的一口喝完。
他又点了一杯Glenfarclas。
酒杯被横空用力夺下,重重地摔在乌黑色的吧台上,碰出玻璃清脆的声音!
抬眸,他仿佛看见天爱清丽的面容。
影子重叠交错,张渊感到一阵由酒精带来的眩晕,按着额头,他轻闭眼睛,一种类似绝望的东西在他胸腔里排山倒海地翻滚着。
心里很快否定了那些想法,怎么可能?她不可能在这里。
脑海里充斥着凌乱的记忆,一幕,一幕,刺目惊心,逼迫他绝望。
看来自己醉了,连现实和错觉都分辨不出了。总觉得能够喝醉的人比较幸福,至少他们还能够在昏醉中放纵,清醒太可怕了。
他轻笑,睁开眼睛,薄削的嘴唇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心里有丝隐忍地戏谑道。
推开她,张渊跌跌撞撞走向门口。
“哥!”走下去的过道阴暗莫名,张天爱赶忙扶住他。
彼此因为肢体上的动作而拉近了距离。
熟悉的,明亮的眼神忽的撞入他的视线,有着纯净的黑。
他有些错神,定住。
时光仿佛一直倒退,退到最初的最初……
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着黑色的毛呢裙子,那些镂空的蕾丝裙边就像上下翻飞的蝴蝶,孤单而唯美。
尖细脸蛋上镶嵌着如同黑琉璃一样玲珑剔透的大眼睛安静地眨动着,亮晶晶的,让人怀疑冬天的阳光是不是都偷偷躲进了她清澈的眼睛里。
看着自己,紧咬着如同樱花花瓣似的嘴唇,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不知所措的样子……
静静定格在那里,就这样让时间过去,记忆的碎片也藏进了心里。
如果不打开的话,一定会封尘,只是不知会否遗忘。
现在,那些碎片都在割痛着他的心脏,隐隐作痛,痛得他咽喉发不出一点声音。
“哥……”天爱轻轻低唤。
烦嚣,温暖而潮湿的空气似乎隐匿着未知的恐惧。
突然。
在天爱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她的双唇被柔软包围,首先是凉透了的感觉,迟疑地又是抑制地,但接触后随即上升到灼热的温度,微微的香甜味道像极了玻璃糖罐里看到的那种晶莹剔透的彩色糖果。
张渊伸出手搂着她,温柔地扶着她的肩往后一起靠在被刷成原色的墙壁上。
他的掌心微有凉意。
可那一瞬间,天爱感到心脏似乎忽地停顿了,她能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全都往一个地方涌,滚烫得让她害怕,脑海里全成了空白……全都乱了。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
她收拢雨伞,登上姗姗来迟的公交车。
有一次,马克·吐温和他的作家朋友郝威尔参加教会集会,不料刚出门就碰到倾盆大雨。
郝威尔沮丧地问:“这雨会停吗?”
马克·吐温答:“所有的雨都会停的。”
坐在公交车上,看看着窗外,着车外的风景一路倒退,即使上面蒙着一层雾气,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从书包里掏出便条纸和钢笔,她写下:
偶然发现原来雨水打在窗上,是沿着轨迹滑落的,就像是谁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人,他有着一双冷漠的眼睛,清秀的脸,与某个人很像。这种相似让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但记忆是可以遗忘的,除非你一直铭记。是的,所有的雨都会停的。”
真是一堆奇怪的话。
她笑了。
继续看往窗外。
……
晚饭后,拧亮书桌前那盏弧型台灯,借着宁馨的桔黄色灯光,唐家璇架上眼镜开始翻阅起班上的学生档案来。
“张天爱。”
执着牛皮纸档案袋,她暗自思付:才刚开学,她对自己班的学生很多都不很熟悉,然而这个张天爱却是个令人记忆深刻的学生。
除了因为开学第一天就翻墙被自己惩罚,还因为顶着入学考试总分第一的光环的她倒没有大多尖子生特有的傲气,看起来颇为文静的女孩,与班里的同学都相处得不错,特别是经常和那个把闯祸当作吃饭、写检讨书能够成为模范的夏七七在一起。
据图书馆的杨老师说,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也是只有她坚持乖乖的去留堂,还帮了她不少忙。
其实都不是,张天爱吸引自己注意的理由,还是因为那种的莫名的熟悉感……
想得太远了吧!她敲敲自己的额头,为自己无边的思绪所折服。
一圈一圈的白棉绳松开,露出十多份详尽的资料文件。
“父亲:张子谦;母亲:薄舒。” 父母栏里的数个字像闪电一样划入她的眼帘。
才没有那么多凑巧,后面的资料更让她确定他们就是自己认识的薄舒与……张子谦。
世界太小。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以后她竟然能够与他们的女儿相遇,还成为了她的老师。
他们死了……悲喜一并涌动,百味交陈。
有那么一阵工夫,她一言不发,两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紧闭眼睛。随后,她渐渐放松下来,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闪光,然后掉下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