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为何那样》低绿枝

13、摘星殿

　　楚虞道：“任大人？”

　　示意免礼后，楚虞看向面前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马，心道任闻远的动作挺快，应该是听见爆炸就赶来了。

　　不过，皇帝派任闻远来找她，这是楚虞没想到的。

　　既然有人来接了，自然就不必骑马了。

　　楚虞松开手，朝赵羲和道：“下去吧，援兵来了。”

　　待赵羲和跳下马，楚虞正要下马时，面前忽地伸出两只手，她愣了一下，朝两只手的主人看去。

　　赵羲和仰着头看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淡紫的血管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明显，玉葱般的手指完全摊开，邀至楚虞身前。

　　不知道为什么，楚虞总觉着这画面带着几分诡异的虔诚。

　　想到另一只手的主人身份特殊，楚虞笑了一下，伸手搭在赵羲和的手心，裙摆一转便翻身下马。

　　任闻远讪讪地收回手，唤人过来牵马，这才走到楚虞面前问情况。

　　得知王家残部仍在前方时，任闻远等人护送公主回去，一部分跟随同行的将军前去捉拿叛党。

　　通过任闻远的讲述，楚虞大抵知道了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王老夫人一方面想让楚虞拿出传闻中的虎符，一方面派人去给皇帝送信，让皇帝退兵。

　　皇帝碍于康乐长公主的安危，让吴将军别轻举妄动。两天后，白驼山上出现变故，叛军兵出现食物中毒，得到消息的吴将军趁机攻上白驼山。

　　食物中毒？

　　楚虞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赵羲和低着头静静听着任闻远的话，鬓角两缕青丝挂在耳边，并没有什么反应。

　　任闻远继续道，一行人前往青峰山后扑了空。

　　经过几日调查后得知王府在此处还有个废弃的破院子，这才连忙带人赶来，半道上听见爆炸声，赶来的路上正好遇见了楚虞。

　　叙述完整个过程，任闻远抬起头，看向楚虞身边的赵羲和，小心问道：“殿下，这位姑娘是？”

　　他大概猜得出，这是和康乐一起掉下悬崖的赵家小姐。

　　但方才赵羲和的举动，以及他感受到的莫名其妙的敌意，任闻远总觉得很奇怪。

　　楚虞道：“这是赵羲和，赵小姐。”

　　踩上轿凳，钻进马车。

　　赵羲和随后也进来了。

　　掀开帘子，看到任闻远上马走到队伍前面，赵羲和放下帘子，偏头问道：“殿下，方才那人是谁？”

　　楚虞抬眸看她，手掌托腮，“那是任大人，任闻远，翰林院学士，当今陛下跟前的红人。”

　　见赵羲和点了点头，楚虞眨了眨眼，笑问：“你不认识他？”

　　赵羲和既是皇帝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任闻远。

　　刚才赵羲和故意那样问她，是想试探她的态度吗？就像任闻远问的那样。

　　赵羲和点了点头：“听过名字，未见过人。”

　　楚虞来了兴致：“怎么听的？”

　　赵羲和犹豫了一下，端正身子道：“任大人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自然就听说了。”

　　她一直低着头，自然没注意到楚虞整个身子都悄悄往她靠，等听不见楚虞的动静，一抬起头——

　　楚虞的鼻尖离她不到一寸，呼吸咫尺之间。

　　她看着楚虞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恍惚中听见楚虞的声音：

　　“真的？”

　　楚虞盯着她细微的表情。

　　或许是真的，但从赵羲和的反应，以及方才抢先任闻远扶她下马来看，赵羲和对任闻远，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这细微的发现让楚虞有点不爽，这点不爽又让楚虞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真的。”

　　楚虞这才发现赵羲和的呼吸有点烫，喷在脸上有些许痒。

　　情绪变化得快，她轻哼一声，往后退开，扭头不看赵羲和，闭着眼睛装睡觉。

　　这才闭上眼睛一会儿，马车外传来声音：“殿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楚虞与赵羲和今早上都还没吃东西，熬到现在确实饿了。

　　接过软糯的糕点，楚虞捡起一个，正要把剩下的递给赵羲和时，忽地想起了什么，“这是谁给的？”

　　外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来：“是任大人给的，说殿下可能没吃东西，叫臣去找些吃食来给殿下。”

　　“哦。”楚虞低头，把糕点塞进嘴里。

　　马车到达京城时已是黄昏，火红的霞挂了半个天空，映得整个京城橘红一片。

　　高大的宫墙被拖出长长的影子，守门的士兵被夕阳染上了几分困倦。

　　任闻远直接把楚虞和赵羲和送进了宫。

　　宫门处，面对着楚虞疑惑的目光，任闻远只能道：“殿下，这是陛下特意吩咐的，由不得臣。”

　　高大的宫门立在眼前，门上经年久月朱红色的漆褪了不少，不知几年几月的刀剑划痕还留在上面。

　　楚虞真诚道：“多谢任大人一路相护。”

　　轿子一路朝南，前往楚虞未出嫁前住的宫殿，摘星殿。

　　康乐长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公主，也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

　　先皇老来得女，因此小公主最受先皇宠爱，才出生一月就获封号康乐，寓意平安康乐。而此时，年纪长于小公主的好几位公主，都还没有获得封号。

　　先皇还在康乐公主一岁的时候，在皇宫内修了摘星殿赐予康乐公主居住，这是诸位皇子公主从没有过的殊荣。

　　先皇死后，康乐公主仍居住在摘星殿。

　　当今圣上对这位嫡亲妹妹的宠爱，不亚于先皇。康乐长公主出嫁后，圣上仍留着公主的宫殿，公主随时可以不经批准回宫。

　　楚虞下了轿，殿门口站了两排人，皆是来迎接她的。

　　算上皇帝给她禁足的半个月，楚虞大概一个月没回宫了，宫内布置如常，摆设上也不见落灰。

　　从王家那处破院子出来楚虞还没换衣服，一身脏兮兮的弄得楚虞很难受。

　　陈嬷嬷见状上前扶住楚虞，牵着楚虞便往殿中走。

　　摘星殿中有一处温泉，常年冒着热气。

　　原先是没有的，楚虞小时候去泡温泉，回来的路上着凉了，发了一晚上的高烧。先帝不忍幼女受此苦楚，便命人在摘星殿里生生引出一处温泉，供小公主泡着玩。

　　雾气缭绕，楚虞靠在温泉里，闭上眼睛释放着这几日的疲倦。

　　侍女不断往水里面撒着各色的花瓣，浓郁的香气融入水里。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楚虞从温泉里出来，任由侍女给自己穿上层层叠叠的衣服，一边听着寻平安说王家余孽被抓进了天牢，一边垂着眸想事情。

　　半晌，楚虞问道：“赵羲和呢？”

　　进宫后赵羲和和她一起来了摘星殿。

　　既然是皇帝嘱咐的，楚虞也没有异议。进了殿让侍女带赵羲和去换衣服以及梳妆，楚虞便直接来了温泉这儿。

　　寻平安正往楚虞头上抹茉莉花油，抹完后把头油放下，拿起梳子给楚虞梳头发：“方才陛下就把赵小姐宣去明瑟殿了。”

　　大抵是要封赏赵家。

　　那日王老夫人顺手绑了赵羲和后，给赵家送去了一封信。

　　信上附了赵羲和的一根簪子，要求赵家人秘密往一处地方送粮草。

　　楚虞不知道赵羲和提前给赵府交代了什么，之后白驼山士兵中毒，吴将军顺利捉拿叛军。

　　楚虞看着打了个哈欠，侍女端上来一碗桂花银耳羹，楚虞抬起勺子，心不在焉地喝起来。

　　赵羲和回来时已是深夜。

　　见楚虞仍旧坐在前厅打盹，有些诧异：“殿下？”

　　楚虞听见脚步声时就醒了，但她仍旧闭着眼，固执地等赵羲和来喊她一声殿下。

　　这个时辰了，宫门已闭，赵羲和今晚只能住她宫里。

　　懒懒地睁开眼睛，楚虞两指抵着额角道：“赵小姐回来啦。”

　　赵羲和微微压了压唇角，脸上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喜乐。

　　楚虞站起来，“既如此，陪本宫走走。”

　　赵羲和“嗯”了一声，跟在楚虞后面。

　　假山怪石嶙峋，走廊上的灯里火苗跳跃，发出微弱的光。

　　赵羲和端着一小碗鱼料，跟在楚虞身边默不作声走着。两人顺着鱼池走到小亭子上，楚虞坐下来，趴在亭子边上往池子里投鱼料。

　　夺食的鱼群在水面上闪烁着点点银光，有些胆子大的甚至飞起来能亲吻到楚虞的指尖，楚虞趴在凭栏上轻声笑着。

　　明亮的笑声从摘星殿里传出，殿外偷食的小鸟惊慌飞出。

　　许久，楚虞笑累了，转过身子看赵羲和。赵羲和正襟危坐，手里端着一碗鱼料，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抬头。”

　　眼前的人颤了一下，而后顺从地抬起头。

　　她的动作似乎很谨慎，抬头的动作做完，耳坠甚至没有晃一下。

　　楚虞收起笑，单手撑在面前的石桌上，手心抵着一侧脸颊，“没有什么想和本宫说的吗？”

　　夜晚偶尔会吹来两三缕风。

　　楚虞身上挂着披风，并不怎么冷，只是两侧的头发不时会被吹到额前，挡住她眼前的视线。

　　夜很静，只有鱼群扑通扑通跳出水面的声音，它们似乎还没吃饱，跳上水面乞求食物。

　　面前的人不知不觉又垂下了眼睛，轻轻地笑了笑。

　　从楚虞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见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以及微红的嘴唇。

　　“殿下想听什么？”

　　楚虞伸手在她手里抓了点鱼料，转身喂进鱼池里，“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