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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君子如兰又如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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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安静听着大伙的言论,听到有人提到自己,只是淡淡地抬起眼皮,扫了千花明一眼,那眼神很明显透露无语之色。
连平安话少,有师傅在时更是沉默是金。
“噢,这位是……?“参岁岁早就注意到了这青衫俊冷少年,那浑身的孤高清贵一看就是个历害人。
连斛斯解释:“这是我的弟子平安。”
“哦~”参岁岁点头,眼睛里却满是那把雪白的长剑,惊艳道:“这长剑好漂亮啊!我瞧着与外头其他人的都有不同,可是有什么来头?”
“慈悲剑,有没有听过?”千花明笑笑,站在连平安身边,伸出双手隆重地在隔空划了三下,颇为自豪地帮他介绍。
连平安又扫了他一眼,对他夸张的动作无言以对。
“慈悲……”参岁岁小声嘀嘀咕咕,忽然顿悟似的,“哦~”了一声,震惊道:“这真的是那把传说中兰仙人的慈悲剑宗?!”
“真,比南海珍珠还要真!”千花明点点头。
参岁岁一下子眼睛冒起了无限的希望,冲过来几步,迫不及待道:“有剑宗在,那妖兽定会被消灭!剑宗!我们全镇的希望都靠你了!”
千花明挡在两人中间,不让参岁岁靠得太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莫慌,莫慌,你们全镇有望的!“
连平安扫了一眼千花明,持剑的手动了动:“……”
一旁的连斛斯也有了不少自豪感,每次外头的人听到慈悲的名头定会敬仰有加,真是他们连家的三生荣光啊!
他理了理情绪,把激动的参岁岁拉回到跟前,摸了一把胡子道:“参主事,我们此次过来也有一事要调查,还望您帮忙。”
“何事?您尽管说!”参岁岁抹了抹激动的眼泪。
连斛斯便把在上林城的桃花林中发现的那六具尸体的事情说了出来,重点提到了这六人在一个月前来了鹿门山运货。
参岁岁听完,打包票道:“各位放心,我这就吩咐底下的人去打听,既然那六人是外地人,那就好找了。有外地人来我们这,都是非常显眼的,一定会查到踪迹的。”
……
屋内,药香味淡香萦绕,如云如烟的蒸汽幽幽从药炉内升腾,气味甘香,与窗户外的麟香截然不同,两种气味混合在一起,竟是有了一丝甜香之气。
“唉,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瞧见外头那些绿油油的东西就心堵,我知道自己忘记了有些事情,可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呢……我只是一个小朋友啊,唉。”
参商用小手捶打心口,一下没一下的,长吁短叹。
“无需心急,慢慢来。”连修竹拍了拍她的后背。
明黄粱双手抱臂站在床前,瞥了一眼两人,参商身上那件绿油油的衣服很是绿!
“我说商商,你自己都穿了一件绿地发光的衣裳,你还是换一件吧,要是你真的是看到绿油油的东西发慌,那你一低头不就瞧见了嘛,你不昏死过去?“
参商瞪眼瞧他,鼓起脸颊。
“还有你的修竹哥哥,人家穿得可是青衣,你不也一瞧见你修竹哥哥就昏过去?“明黄粱又举一反三扛她。
“要你管!煮你的药去!“参商气嘟嘟地命令他。
“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连修竹冷冷甩了个眼刀子过来。
明黄粱委屈,上前一步,走到两人面前,专门哼了一声,转身回到了桌子边,唉声叹气地拎起蒲扇扇火,“你们就会把我当苦力。“
“那你会看火侯,你不煮药谁煮药。“参商听见他的嘀咕,立马回了一句。
“好好好,我煮,我煮。“明黄粱语气有着认命。
他的右手腕处一道红光若隐若现,是之前红绳的印记。
原来这红绳虽然断了,但是九十九天的不离不弃契约还是生效。令明黄粱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没有了红绳的羁绊,他还是必须要待在连修竹身边。因为若是他离连修竹有千米之远,时辰超过一夜,那么他的右手腕就会疼痛不已,连修竹也同样。
没办法,回了上林城后,他必须要每日去连家找连修竹,以解‘相思之苦’。因为是他搞出的这混帐事,所以他面对连修竹时都有些气势上的弱势。
参商那丫头又总是缠着连修竹,一来二去的,三人也熟络了起来。
床榻边,连修竹本来是要哄睡参商的,她的脑子受到了刺激,多休息为好,可是参商却纠结于自己的记忆,她很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但是若想起了什么,头又会剧痛无比。
“修竹哥哥,我的头真的有病,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因为头痛离世呀?“参商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瞳孔清澈地望着连修竹。
绿光洒落在她的眉间,那琥珀色的眼瞳如碎玉一般。
明黄粱听见这话眉头皱了皱,以一种你在开玩笑的眼色看过去,臭丫头,你也算是医术高超的人了,失忆之人怎会因为想起回忆而离世,你在说什么神经搭错线的话?
连修竹却没有反驳这逻辑的错误,轻声细语道:“别怕,如果很痛那你就睡觉,睡一觉就什么也不痛了。“
“真的?“参商睁着大眼睛问。
“嗯。“
“那修竹哥哥也是这样的么?你身子痛的时候就去睡觉么?睡了之后真的会好吗?“参商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远处在煮药的明黄粱心底默默吐糟:笨蛋,当然不会啊,身体痛就要吃药才会不痛,身子那么痛谁还睡的过去!
连修竹静了好一会,清朗的男声中带着属于十五六岁少年的干净音色:“我小时候身子不好,总是这痛那痛的,师兄就让我安心睡觉,睡一觉就没事了。这法子有用,我每次睡觉起来都觉得身子不痛了。“
“哦……“参商若有所思,脸蛋在绿光下小小的。
明黄粱:“……“
啐,小竹子可真是会哄人。明黄粱心里门清得很,他记得有一次安师兄来他们明家取药,还背着这个小竹子来了,小竹子昏睡,那时候他体弱,精神气不够,安师兄配合药水给他灌入真气。
这灌输了真气,气息稳了,自然第二天就会没事了。
这事他小时候见过两三回,现在一听连修竹这么一说,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哪是什么睡一觉就会好,这分明就是浓浓的师兄爱啊!
他也好想要一个安师兄那样的师兄啊!!!
明黄粱心里狂叫,可面上还是沉静煮药,他才不会把这事告诉给那臭竹子听,就让他一直误会下去罢,笨!
“来,躺下,先睡一觉,我们连夜赶路了三天,你也累了。“连修竹扯过一旁的被子,帮她铺床。
参商点点头,乖巧地钻进了被窝里,露出一张小脸和大大的眼睛。
她道:“修竹哥哥,你真好。要是我长大了,我能当你的娘子吗?“
明黄粱换药的手差点一抖,把药渣都给抖出来。臭丫头,这么不要脸。
连修竹掖了掖被角,“那等你长大后再说,女子要嫁人也要十八有余才行。“
“嗯!“参商重重点了下头,大眼睛里泛着喜欢的晶莹,如宝石一般璀璨。
“修竹哥哥,你真好。“
“……快睡吧……“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说话声变成了细语,很快便消失不见。
那边在温情掖被角,这边却在冷冷清清地煮药。
明黄粱猛地扇了扇火,故意弄出了点声响,以表示不满:“……“
哼,臭竹子,看不出你真会哄人!
虚掩的木门外,一道青衫静默不语,看到这一幕,他站了好半会,渐渐地,清明的眸子里多了一些温情。半晌,室内寂静,连平安敛下眸子,转身离开。
一直陪着他站得千花明挑了挑眼皮,一抹流光从眼睛缝里滑过,他快速跟上连平安的脚步,跟着他回了房间。
“我说,为毛我觉得你看小竹子的眼光像是一个老父亲一般……”嘀咕了几句,还故意声音不大不响偏要让连平安听见,千花明说到这,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可能,神秘兮兮凑上来问:“该、该不会小竹子是你的私生子!你的眼光这才……”
“荒谬,胡闹!”
一声呵斥直接让千花明闭上了嘴巴,他那漂亮的眼睛里闪耀可怜兮兮的光芒,“你干嘛凶我!”他大叫。
连平安:“……”
扫了他一眼,进屋倒了杯茶水消气。
千花明跟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撑着下巴,方才的凶狠荡然无存,转而极其无辜问道:“安兄,你到底和那小竹子是什么关系?他虽然是你的师弟,可我觉得你对他和对其他师弟明显不同。”
连平安静了半刻,俊朗的眉目间似乎陷入了沉思。
“说嘛,说嘛……”千花明伸出小手拉扯了连平安的衣袖,晃了晃,模样十分可爱。
连平安如此清冷的一人,对小竹子那么上心,指不定里面有什么故事可听。
半晌,连平安松口:“修竹是我在外面捡的弃婴……那年我十四岁,跟着师傅去槐城捉拿鼠妖。我在一棵很高大的竹子旁边发现了他,所以后来师傅就命名他修竹,希望他能够像四君子之一的竹子一般正直。他自小亲我,我也偏爱他几分。许是我的缘故,害的他的性子也沉默寡言几分,与连家其他弟子很是生疏。我总不能一直陪着他的,如今见他与黄粱他们交好,我也不知怎的,莫名有了欣慰。“
说完,室内静了几分,他的眸光里流淌过往的时光,如星辰般熠熠生辉。
千花明笑笑,心中了然,“嗯,我懂这种感觉。“
连平安诧异,扭头看他:“你真的懂?“他也不知为何觉得千花明亲近,于是今日把这事告知他,也不想他会理解。
“自然,吾家有儿养成,唉,看着那么小的人儿一点点长大,不担心才怪。放心,我懂你的欣慰。“千花明对他笑笑。
这种感觉他太懂了,山里面那几只老是闹事的小狐狸可不就是嘛,他身为大王,管这管那,真是一个老父亲呐。
连平安敛眸:“那就好,我第一次说给别人听,还望你不要笑话。”
千花明“嗯”了一声,认真严肃道:“不笑你。”
连平安看着他灵动的眼睛,笑意悱恻。“……”
他怎么觉得千兄已经在心里笑话他了?
喝完了茶,连平安发现千花明悠闲自在地躺在了他的床榻上,黑色的靴子已经脱下,露出白玉般的玉足,翘着二郎腿哼着曲。
连平安冷冷地站在床前,提醒他:“千兄,这里是我的房间,你要睡回房睡去。”
床本来就有些窄小,单人床,两人睡会挤。
千花明瞟了他一眼,随意道:“忘记和你说了,这树屋的客房不够用,岁岁说了,他们鹿门山极少外人进来,所以一般客房维持在十间左右,我们弟子多,所以两人一间。”
“唉,没人敢跟你一间,我就只好自告奋勇来咯。”他说得极为勉强。
连平安瞪他,无语:“……”
日落将至,木门外有人敲门。
躺在床上的千花明伸手碰了碰前面打坐的连平安,示意他去开门。
连平安刷得睁开眼睛,细细长长的眼眸凝着清明,撇了一眼那悠闲自在喝酒的红衣少年,实在无奈,这家伙为什么要在床上喝酒!?床单湿了怎么办?
连平安也是好脾气,从床上起来,起身去开了门。
门开,是一个穿得花红柳绿的小厮,小厮手上托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有有一颗发亮的珠子,珠子色泽上乘,圆润纯净,如玉石一般,玉上还透着朱血红。
小厮谨慎道:“公子,我们鹿鸣镇入夜不能生火,切记。这是照明用的珠子,参主事特意送过来的,晚上您就用它照明便可。”
连平安默了默,接过:“有劳了。”
转身回房,他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此时夜色来临,一瞬间,窗户外头的绿光暗淡无光,整个屋子都黑了,黑暗袭击,来到猛烈,令人猝不及防。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唯有桌上的珠子熠熠发光,亮了整间屋子。
“南海夜明珠,珍贵无比,听闻可是人鱼的眼泪化成,十年一颗,亮如白昼。”
千花明看了一眼这边,眼尾含笑,幽幽说出了这话。
连平安沉默,坐在桌边,凝思。
他道:“若这般珍贵,想来并不会每家每户都有,这鹿门山林多,生火容易失火,失了火恐怕会烧起来,所以才不能生火。“
千花明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流转间,他已经从床榻上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探头看去。
星星点点的幽光在丛林间亮起,每家每户前都挂着一个发着亮黄的包袋,亮亮的,如星辰。他又抬头望了望那蔽日的树冠,瞧不见一丁点的星星。
低头,反而瞧见了满地的星星。
千花明笑得眼睛弯弯眯眯的,好看极了。
他扭头冲着连平安招招手,“安兄,快过来看星星。“
连平安起身过去,站在他的身侧,还未抬头看星星,入目已经是满地的星辰。
他清明的眸子凝聚了一些光点,俊朗的眉目越发俊气。
连平安:“那是——“
“萤火虫!“
千花明冲他笑。
底下各家各户里,有些扎着冲天辫的小孩手里提着一袋包布包裹的东西,包布里的东西发亮,为孩子照明前方的小路。
在这星星点点的底下,忽然,从他们窗户的一侧大树上,飘落了几只发亮的萤火虫下来,飘飘荡荡地飞到了连平安的肩头上,亮亮的,小小的。
“富人有夜明珠,穷人嘛也不赖,有这漫天的萤火虫。把萤火虫都抓到一个布袋里,就可以变成灯笼了!我瞧着啊,这萤火虫比那夜明珠也不差,这虫子是活得,珠子却是死物,要我选,我宁愿要一个萤火虫灯笼!好看又好玩!“
千花明笑,眉宇婉转灿烂,那好看的眼睛比星辰都要美上三分,他一笑,夜间都亮了。
连平安身子不动,让那只小小的萤火虫驻足在肩上,持剑的手指动弹几下,唇边难得有了笑意。
这抹笑,很淡,却似皎月朗朗,君子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