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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魔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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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照月!
她视之如师如父的先生竟然是寒照月!
夕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住,寸寸关节不能移动分毫。
“照月宫今日起重出江湖!夕蝉,往后你便是我照月宫的少主!”
“我不要!”夕蝉一步步退开,后脊背抵住了竹门,已退无可退。
苍天!她做了什么!
她竟是跟随着一个邪派魔头习练永不能止歇的魔功!而这魔头,待自己却是极好,这数年来的依恋,竟是虚幻?
“我爹娘……”
“便是茶山二仙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夕蝉声音虚弱,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自然是江清莲所害。你已亲口问过她,她都认了,你还是不信么?”寒照月冷冷一笑。
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已停止,她的心也仿佛被寒冰所固。是,当年她是信了寒照月这个大魔头的话才叛师离山的!
夕蝉微颤着手拉开竹门,阳光刺目,她闭上了眼睛。良久,缓缓睁目,数丈外,明媚阳光下英武男子关切的目光仿佛冬日里的暖阳,直熨到她的心尖上。
“夕蝉,你好自为之。”身后一向温润的声音此时却冷得没有一丝暖意。
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她出来,蓝清扬有些急燥,心绪渐乱,索性起身在林中来回踱着圈子,终于见到竹扉大开,露出夕蝉苍白的面容来。
他紧走几步,上前扶住她手臂,低声道:“可好些了?”
“走,带我走,离开这里,求你!”夕蝉用力捏住他的手臂,目中露出哀求之色。
蓝清扬从未见过这般脆弱无助的夕蝉,被她眸中的空洞骇得浑身毛孔都收了起来,他也不细问,望向缓缓闭合的竹门,抱拳道声“多谢大师”,俯下身子抱起她出了紫竹林。
官道怒马,艳阳当头,转眼已离了沉香寺。
眼前便是繁华盛京,可身前的人却无处可去。不知何时,这千里追捕的盗贼竟成了自己心心挂念之人。
蓝清扬调转马头,放缓速度,顺着潺潺溪水下行,终于在一处极僻静的山坳中停下。
抱她下马,靠在大石旁坐下,试了试脉象,已平和如初。蓝清扬注视着夕蝉,关切地问道:“你,没事了吧?”
“没事。”夕蝉咧了下嘴角,“请让我单独呆会儿。”
蓝清扬点了点头,缓步走开,远远回首,见她仍是靠着大石坐着,微闭着双目,面上看不出喜乐。
他在溪中捉了几条鱼,生了火慢慢烤着。夕蝉在那竹屋内受了什么刺激,让一个朝气蓬勃的人变得这样颓丧无助?
夕蝉紧闭着双目,细细回想叛师离山的所有细节,仍是不敢相信,她的父母双亲竟是师父所害。
☆ ☆ ☆
两年前的那日,一轮好月悬在天边,将整个岐山都笼在柔光之下。岐山弟子都安歇了,与冰儿同居一室的夕蝉却悄悄起身,展开轻功向后山奔去。
远远看到镜湖边大氅曳地的华贵身影,她不觉笑了,随即深吸口气,脚尖点地,身子腾起,在半空中轻巧巧一个转折,便落在了那人面前,投体入怀。
“先生!”
宠溺的笑容在这人略显沧桑的俊逸脸庞上浮起,他抚了抚怀中少女的乌发,试探了脉象,赞道:“功夫大进了啊,夕蝉,下月便可合籍双修了。”
夕蝉的脸腾的红了,满目的孺慕之情顿时变作羞怯,挣脱开来,讷讷道:“又要……双修……”
这人微笑道:“不错,照月功每练到一个层次,便需合籍双修,阴阳相佐,方不致走火入魔。你已练至第四层,更需小心在意,不能出了岔子。”
“是,听先生的就是。”
“你可愿随我去?”
“什么?”夕蝉愕然,抬眼望入对方深不见底的眸子。
“你的功夫已有小成,我也该告诉你真相了,害死你父母的仇人便是江清莲。”
岐山仙子江清莲于冰室闭关,门外照例有两名护法弟子守护。夕蝉点倒两人闯了进去,江清莲正盘膝坐在寒冰床上,吐纳深长,面色凝重,周身轻雾萦绕,一看便知是练功的紧要关头。
夕蝉不管不顾冲到她面前,大声问道:“师父!你告诉我,我爹娘是不是您害死的?”
江清莲身子微震,缓缓睁目,望着眼前近乎无助的爱徒,温和的目光中透出一丝苦涩:“十多年了,孩子,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她轻轻咳嗽两声,道,“当年你爹娘虽不是我亲手所害,不过他们确实因我而死。你要报仇,这便来吧。”
方才先生告诉她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杀害父母的仇人竟是自小疼爱自己、养育自己的恩师!
“你认了便好!”夕蝉咬牙拔剑出鞘,抵在江清莲的心口,可面对着心中敬如母亲的师父,她颤抖着手却始终无法刺出这一剑,“不!我,我不能……罢了,我从此不再见你就是!”
她一跺脚,抛了宝剑,转身欲走。
“蝉儿!”江清莲叫住了她,将一本小册子抛了给她,“这是《逍遥游》秘籍,你拿去吧,日后行走江湖,要千万小心。”
地上是师父呕出的一滩黑血,可夕蝉此时心绪紊乱,哪里还会在意,将秘籍塞入怀中,出了房门,迎面撞上脸色发白的冰儿。
“师姐,你是要走么?带我走吧,在这里,我不开心!”
师父对弟子们都和善关切,可不知怎的,只有对小师妹异常严厉,非打则骂,从不假以辞色。其他同门见她不得师父疼爱,便也借机欺负她。每每都是夕蝉极力维护,因此两人感情极好。
“我是叛师的逆徒,你跟着我做什么!”
冰儿上前抱住她,颤声道:“师姐,你就带我走吧。便是日日不得温饱,也胜过在这里受人欺侮。”
留小师妹在此,确实放心不下:“好,你若是不后悔,便随我走吧。”
两人一路奔行下山,眼看到了山下,却被一人横剑拦住,正是岐山派大师兄欧阳林。夕蝉顿住脚步,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大师兄,你放过我们吧……”冰儿目中满含求肯之意。
欧阳林凝视夕蝉半晌,见她始终不言语,终是叹了口气,让在一旁:“你们走吧。”
彼时年少,又怎知,这一去,江湖渺渺,生死等闲,一晃经年,已不能回首……
☆ ☆ ☆
蓝清扬烤好了鱼,取出水袋灌了些水,慢慢走了过去。从一早到现在,夕蝉滴水未进,定是饿得紧了。
走到近前,才发现这人呼吸绵长,竟是睡了。他不禁露出微笑,这贼人,无论身处什么险境,总是能放得下,睡得着。
这两日来,夕蝉奔波劳顿、先是身受重伤,后来又走火入魔,体力消耗极大,如今松懈下来,就再也支撑不住了。
蓝清扬在她身侧坐下,凝眸细细端详,柔润的面庞、细密的长睫、轻蹙的眉头、微翘的嘴角。这人一向坚毅果敢、冷静自持,此时睡得熟了,竟有着如女子一般的沉静和柔美。
伸手抚过夕蝉凌乱的发丝,他不由自主探身上前,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那细致美好的触感几乎让他不舍得离开。
待抬起头,却忽然发现夕蝉幽深的眸子正凝视着他,头脸顿时火热:“你,醒了……我……”声音颤抖,竟说不出话来。
夕蝉面上飞过一抹红云,眨了眨眼睛,柔声道:“蓝大人,往后,夕蝉跟着你可好?”
蓝清扬惊得向后跃起,倒退了数步,道:“这,我……不可!”
夕蝉瞬间恢复了一贯的戏虐神情,懒懒道:“原来蓝大人也是始乱终弃的登徒子。我夕蝉所托非人啊。”
“对不住……你……”
蓝清扬低垂着头,脸涨得通红,暗暗责骂自己。他二十多年来守身如玉,便是与女子也未有过肌肤之亲,今日竟对一个年轻男子做出这种事来,真是该死!
夕蝉却没再睬他,自到火堆旁取过烤鱼吃了起来。蓝清扬呆立片刻,见她并无责怪之意,便讪讪地坐在一旁。
夕蝉吃得极慢,每根细小的鱼刺都要细细挑了出来再入口,“嗯,味道不错,你不吃么?”
蓝清扬正默默地看着,被她一问,忙拿起烤鱼,胡乱吃了两口,却不小心被鱼刺扎了咽喉,手抚着颈项,不停地咳嗽。无意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夕蝉别开的脸上一丝淡淡的笑意,越发尴尬起来。
火渐渐熄了,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日已西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