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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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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五月的天相比北方的八月也不遑多让,只有在天光初泄时还残存着一丝丝的清凉,惨淡的阳光包裹着清浅的暮色,给世界蒙上一层淡青色的细纱,湿冷的微风沁入皮肤,嗅着草木泥土湿润的气息,让人不住的寒颤又舒爽的叹息。
寂静的清晨只有清洁城市的“欻、欻”的声音,几辆警车开过烟青色的马路,卷起一地的落叶,把微凉的风带到溹河湾的两岸。
夏觅捧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把卷宗翻得哗哗作响。
方南野看着车窗上渐渐浮起的白雾,揉了把眉眼,随着车身缓缓地起伏着,车里只有案卷翻动的声音,仿佛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循声望去又毫无痕迹。
技侦所有的调查都告一段落了,通过对赵建国所用木工材料的型号辨认和溯源调查,从厂家找到经销店铺,找到了很多赵建国常去现金交易的五金店,通过数量对比发现赵建国所购买的铁丝、防水袋等物有很大数量去处不明,更甚者有几袋水泥去处不明,只在第二个出租屋里发现了一处水泥浇灌的痕迹,在赵建国后备箱中也发现了部分石灰碎石。
视侦通过对全城公路监控的排查,发现在四位女性失踪第二天赵建国都有溹河湾的行程,并且在溹河湾有一段无监控覆盖的路段,约一百米的距离,赵建国出入之间却耗费了七八分钟。
警方根据现有证据推断,赵建国杀人分尸,并将尸块与石灰块装入防水袋中沉尸溹河湾。
蛙人队已经开始工作了,溹河上下游都设有水库,近一个月都没有多少降水量,一直都没有开闸,河水水流速很慢,所以打捞工作就在那段监控覆盖不到的地方开展。
本该是很常规的工作,但一直到中午打捞工作也只进行了一半,河里生活着一些原住民,普通防水袋也并不能达到足够的坚固,最初的两个防水袋已经完全地破裂了,尸块散落在淤泥里,很大一部分尸体的软组织已经消失了,可能是在微生物的作用下腐化了,也有可能是成为了鱼类的食物,骨骼埋藏在厚厚的污泥之下,难以寻觅。
最后遇害的两个女性的尸体是最先打捞出来的,放置蔡晓柔尸体的防水袋只有一点点渗水,是以法医最先拼凑出了她的遗体,另一个防水袋虽然破裂了,但是并没有分散在一个很大的范围里,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工作。
从事这一工作的大都见惯了尸体,却永远也学不会习惯生命的消亡,绝对无法原谅杀人者对于生命的轻视。
现场的气氛沉静而悲伤,空气都滞涩得宛如胶质,让人难以呼吸,打捞上来的每一具尸体,但凡还有皮肤保留下来的,都能看到受伤的痕迹,通过对巨人观现象的复原,两具尸体的面部都大致恢复了原样,她们的表情都定格在某个让人不忍去看的情绪中,另外两具尸体的面部却没有更多的软组织残留了,只能通过DNA检验来确认了。
小林第一次外勤,用尽了他全部的专业素养才能控制着自己的双手稳稳地检验着尸体的伤痕,却再无力收拾自己的情绪,任由那份浓浓的怨愤和无奈包裹了每一个人。
傍晚,方南野推着那辆小破车子走出了市局,迎着嫣红的晚霞汇入人潮。熙熙攘攘的人群冲散了生死带来的孤寂,喧嚣的声音用极其野蛮的姿态打倒了满腹的惆怅,在刑侦口工作多年,方南野自有一份梳导心情的方法,一直回荡在脑海中受害者父母的恸哭和那佝偻的背影缓缓的消散。
路过文化广场时,视线就自动锁定了那面巨大的广告屏,今天周逸铖参加了一个时尚活动,他们公司在各个领域都有所发展,但在时尚领域一直没能有更多的合作,这个领域有着十足的清高,这是法正集团第一个和国际大牌的合作。
屏幕上的人穿着休闲时尚的西装,丝质的衬衣泄出锁骨的清贵,垂至腰际的绸带在前胸松松垮垮地挽了一个结,给他带来了一种柔和的气质,中和了他过分冷冽的气场,一静一动都牢牢地攫住了方南野的注意。
美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生命却在美面前永世臣服。
方南野自然的踱出那份沉重,网络上一直在跟进案情的网民们却沉浸于满腔的悲怆和愤怒。
四个受害者都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实习生,在外地工作,普普通通的成绩、工作,三五好友,天真开朗,是大多数青年人的生活现状,这个案子精准的对应了这一群体的各项特性,等于说是在这片逆鳞上狠狠的撸了一把,让人不自觉地带入其中,在带来群体恐慌之前,引发了最大的愤怒。
赵建国对于这样令人发指的迫害,却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理由,其对于生命的漠视与无知深深地刺痛了这个社会,警方正在紧急安排进一步的尸检同时加紧对赵建国的审讯。
网络上对于女性生命健康安全的关注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各种自保技术、安全知识占领了热度,这一事件的热度依旧迅速的膨胀发酵着,或许这样能更加警醒世人,震慑还未发生的犯罪。
周逸铖结束活动就赶回本部了,他并不是一个有资格在外游荡不事工作的人,相反,他这次出差本部积压了无数的工作等着榨干他所有的时间,就在高铁上,周逸铖就差点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淹没了,“我要退休,我要度假,我要遍游名山大川,啊啊啊。”
周逸铖一边烦躁的叫唤,一边又不得不批改着一本又一本的文件。周衡早已习惯了自家老板这时不时的神经质,像每一个在深夜辅导孩子功课的父母一样,无视他的暴躁,无声的镇压着他的反抗,默默递上了又一本文件。
*纪淮哥,我要换秘书,他压榨我!!!*一边编辑消息,一边拿起手边的蛋糕递到了嘴边,甜腻的奶油佐着微苦的抹茶,包裹了每一颗味蕾,把软嫩滑腻的口感深深的揉进心里。
*辞了他你还上哪儿找一个这么顺手的秘书。*
*他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他以秘书之名行老板之事,天天就知道压榨我,你看见了吧,他居然让我批那么多的文件,那么多,你没看见吗?*满满的怨气简直要溢出屏幕了,秦纪淮刚打开手机就是周逸铖一连串的控诉,喝了口水压了压嗓子里的痒意,才慢吞吞地打字。
*啊,这样啊,那就换了吧,你想要什么样的,我让人给你找。*
······
*怎么了,周衡又不体贴又不顺手,还天天压榨你,把自己当老板,时不时的还数落你,是该换了,要不是你惦记着这么多年的情谊,他能留到现在?*
*对,给我找个手艺比周衡还好的,我又不是非他不可,一天天,给他牛气的,切-谁稀罕似的。*
*是是是,那你别吃人家蛋糕啊,你又不是非他不可。*
手机屏幕再也没有亮起,去叫他也不理,秦纪淮失笑,得,又自己憋气去了。
秦纪淮敲响周衡的门,“是我,今天饭还没做吧,我来吧。”
“你又惹他了,那么老大个人了,都是你老逗他,害的他一点长进没有,一天天的跟个中二少年一样。”周衡把厨房的位置让给他。
“你又是从哪学来的这些词啊,不错嘛,这些俏皮话都学会了。”秦纪淮利落的处理着手下的鲇鱼,“也没人规定他不能中二啊,好不容易没什么事情要做,高高兴兴的不也挺好。”
葱姜入油,哔啵作响,滋滋的翻炒声伴随着腾起的热浪,将食物的鲜香提炼而出,高楼林立,黑暗的天幕下是万家灯火,散发着莹莹的微光,马路上的车灯汇成光带,人声喧沸汇集着缕缕烟火,在空中回荡着,举杯高唱,是致美的人间生气。
热水冲淋在头顶,按住耳朵,只能听到水流冲在头上的淙淙声和划过皮肤、流过耳后的细微的声音,五感只剩触觉,热烫的水流描绘过身体的每一寸肌理,轻柔地抚慰着多日的疲惫,蒸汽渐渐弥散,打开了全身的毛孔,听着自己血流的声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又仿佛自己隔绝出了全世界,方南野终于获得的久违的放松。
方南野一边等外卖一边打开了电视,随手拿了一条大毛巾揉着头发,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这个案子结了就该休个假了,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大家都需要休整一下。
黑夜久长,各觅安宁。
早上卖包子的大娘照常递给方南野两个大肉包搭着一杯热粥,“小方啊,你这是哪里找来的车子啊,这么破可别是坏了吧,骑着再摔到了,我们都不骑这种老车子了,你咋还骑上了。”
“李婶儿,能别叫我小方了吗,您叫我小野也成啊。”方南野照例吐槽了一句李婶儿的起名哲学,“这是我路上捡的,修了一下还挺好骑的,还是这老车子给力啊,蹬轻,一点都不累。”
“那你也慢着点骑啊,诶,你慢点儿,这车多!”
方南野向后摆了摆手,就消失在了车流里。
晨光照在市局玻璃窗上,映着蓝天白云,让人心情不由明朗,但是很快他就开心不起来了。
“方队,案子有新发现了。”
方南野刚拎着早饭晃进办公室,就看到了一脸严肃的夏觅,“什么案子,刚转来的吗?”看着夏觅的表情,方南野下意识就想退出去,什么破运气,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迈出第三步就背靠上了一堵肉墙,李局的声音轻轻的飘来:“还是赵建国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