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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鹡鸰 ...

  •   楚沉意识恍惚间,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气。他挣扎着睁开眼,看见萧钺散着头发,披着一件外袍坐在他床边。萧钺见楚沉醒了,忙把身旁的章太医推醒:“章太医!濯卿醒了!”

      章太医显然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他被萧钺一推立马清醒过来,示意楚沉伸出手来。章太医这边给楚沉诊脉,萧钺那边给楚沉喂水。楚沉的意识这才回笼,推开了萧钺给他喂水的手:“......陛下何须屈尊为臣做此等事。”

      萧钺的动作微微一顿,勉强道:“你若不喜欢,我就不做了。”他转头唤来宫人,继续他刚才的工作。楚沉靠在床上喝了,看向萧钺:“臣斗胆,有劳陛下解惑:臣不是昏迷在丞相府中吗?为何此时臣身在宫中?”

      “濯卿下午昏倒在丞相府中,苏老将军怕请来的大夫医术不佳,因此派人来宫中请太医,朕这才知道濯卿生病了。丞相府中的东西还在整理,丞相府的人今晚恐怕有的忙,朕自作主张把濯卿接到宫中。”

      萧钺此时也从刚才楚沉醒来的喜悦中逐渐抽身出来。二人隔着床帐对望,似乎真是一对鱼水君臣。

      章太医诊完了脉,将楚沉的手放回被子里。楚沉和萧钺一齐看向他:“濯卿怎么样?”“陛下身上的蛊,是不是减轻了?”

      二人几乎同时发问。萧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章太医并不奇怪,但是楚沉问的问题,章太医和萧钺之前都没注意到。萧钺头一次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楚沉:“濯卿今日情形,就不必为朕操心了罢。”

      楚沉看着萧钺,却没有说话,转而对着章太医道:“请您务必看看陛下身上的蛊。陛下万乘之尊,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萧钺见楚沉不顾自己的身体,公然地违抗自己的命令,有些生气,正要开口,章太医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二人的交锋:“二位,都停一停,听我说。”

      章太医几十年来大夫的压迫感还是在的。萧钺和楚沉都乖巧地安静下来,等着章太医说话。

      “首先,小楚大人下午是因为气急攻心,情绪波动过于激动才导致的胃痛,如今已经无碍了。但是,”章太医头一次展现出了他在诊断上的疑惑,“我之前为小楚大人诊治过,当时小楚大人的体质,并不像今日这般虚弱。按理说,一个人的体质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变化,我给人看病数十年,从没见过这等变化。”章太医背着手,百思不得其解。

      “章太医,这就是我想说的。”楚沉靠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萧钺:“还请章太医为陛下请一次脉。”

      萧钺见楚沉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本就有些生气,但见楚沉如此坚持,更兼章太医也说其中有蹊跷,便不得已地在旁边的桌子边坐下,伸出手来给章太医诊脉。章太医凝神屏息,诊了半晌,越诊越惊奇,诊完之后,他脸上的神色又惊又喜。萧钺在一旁看着章太医的神色变化,又看看楚沉的神色。只见楚沉虽然脸色尚且有些苍白,但是眼神当中有种疯狂,像是燎原的星火,被宫中的烛火衬着,仿佛楚沉终于想明白了一件萦绕在他心里半辈子的事。

      萧钺心里警铃大作。然而他没有立场阻止章太医要说的话:“陛下,陛下的体质全然恢复了,一点儿也不见被下蛊的痕迹,甚至比之前更强健了。”

      不出楚沉所料,他露出一个笑容来:“果然如此。”

      章太医和萧钺都陷入了疑惑之中,这次还没等萧钺说话,章太医就道:“小楚大人已经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钺也按捺不住自己的疑惑和隐隐的怒火:“濯卿,你都知道什么?”

      楚沉靠在床上,伸手够向一旁的茶盏。宫人见状,忙端起茶盏给他喂了一口水。楚沉的嘴唇被茶水的温度暖出一点血色,唇上沾着水迹,配上他苍白的脸颊和异常有神的眼睛,看得萧钺心头一跳,倒像是个来追魂索命的怨鬼了。

      “还请陛下,屏退左右。”楚沉看着萧钺,缓缓道。

      萧钺点点头:“你们都下去吧。”宫人们应声而动,从殿门鱼贯而出。章太医原本也要跟着一起走,被楚沉叫住:“章太医,您留步。”

      章太医回头看向萧钺,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又走回来。

      章太医此时是忐忑的。他能在宫中活过半辈子,自然知道有些秘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把章太医留下,是因为我需要一点医术上的佐证。”楚沉出言安慰章太医,然而这完全不起作用,因为在场的人都知道章太医一定会确切地知道今天的秘密。

      “濯卿大病初愈,还是快些说重点,不要熬坏了自己的身子。”萧钺看着楚沉,他的太阳穴今天自从苏老将军遣人来报楚沉在丞相府晕倒之后,就一直在跳。萧钺的心尖上仿佛挂了个巨大的太阳,随着心脏的跳动,烧得他浑身烦躁。

      “鹡鸰蛊,章太医知道吗?”楚沉没有理会萧钺,而是看着章太医说道。

      章太医此时也非常煎熬。他本人不愿意参与到宫闱秘事之中,但是偏偏楚沉所说的东西他又非常感兴趣,而且萧钺也没发话让他走,于是章太医就只能在紧张中兴奋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知识:“鹡鸰蛊,是前朝妖将苌麾所创,应当是记载在他随身的著作当中。只可惜苌麾已经被前朝曾经的易北王剿灭,他随身的那些著作应当是都被销毁了。苌麾此人,虽然性情乖戾,但是颇有天赋,尤其是在行军打仗和蛊术上。”因为苌麾是被先帝下令派易北王剿灭的,所以章太医匆匆带过这一段,话锋一转:“鹡鸰蛊,传说是用一对兄弟给彼此下蛊。苌麾认为,兄弟情深,鹡鸰蛊下完之后,兄弟二人会在同一时间内在体质或者智力上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比如,如果兄弟中的兄长十分健壮,那么弟弟就会很虚弱;如果弟弟聪慧过人,那么兄长就会愚笨不堪。”章太医说到这里,已经明白楚沉的用意,脸色变得苍白:“小楚大人的意思是说......”他转头看向萧钺,萧钺身上披着的外袍,在深秋天气,居然已经被汗湿透了。

      章太医没有说下去,然而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萧钺强忍着自己太阳穴跳动的青筋牵扯出的头痛,对章太医道:“今晚辛苦了,你先出去吧。”

      章太医几乎是要跑出大殿。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萧钺疲惫至极,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坐到了楚沉的床边:“濯卿,别想了,好好休息。”

      楚沉却没有如萧钺的愿,他抓住萧钺的手腕,力气大的似乎根本不介意在萧钺的腕子上留下痕迹,神色兴奋,脸色苍白:“你信了是不是?你信了你我身上的蛊是鹡鸰蛊?你信了我是你那个从出生就被抱走的兄弟?你也一直在怀疑,对不对?所以才会让我去看太医院的那些档案,你早就开始试探我了!”

      楚沉的语气一句比一句癫狂。萧钺凑近他,几乎将他的上半身都搂在怀里。楚沉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味。萧钺心头的太阳终于降落在他的心脏上,烫得他无处哀嚎:“濯卿,濯卿!”

      楚沉突然安静了,萧钺终于将他抱在怀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还从小习武,到如今就剩了他怀里的这么一把瘦骨头:“不管你身上的是什么,我都会找人治好。至于之前的那些试探,对不起,我没办法。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和旁人相处,就无法不试探。”萧钺抚摸着楚沉的后背,将鼻尖埋在楚沉的颈窝处,喃喃道:“如果你我是一体的就好了......我能时时触摸到你的心脏,刻刻与你一同呼吸......要是你能把我吃下去,我就能真的钻到你的肺腑里看一看,是何等负心汉的肚肠,才能让我在梦里都想看清楚、记清楚......”

      楚沉张口咬在萧钺颈间的动脉上,狼一般在他血管上磨牙:“你等会儿再死。楚铎将我养成这样,不是让你来犯病的。你听好了,你相信我,是吗?”

      萧钺舍不得分开一点去看楚沉的眼神,他仔细地感受着楚沉的心跳,喟叹道:“当然。”

      “那么,陛下,就请相信我之后带回来的一切消息。”楚沉在萧钺颈间笑道,又在萧钺脖颈间磨了磨牙,抱着萧钺躺在了榻上:“我要休息了,陛下,明天还有事呢。”

      萧钺被楚沉带倒在被子上。他迅速地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继续把自己的四肢都挂在楚沉身上:“我要锁着你,不然不知道你怎么又会受伤了。”

      楚沉低笑一声。他现在的身体实在是经不住刚才那一番折腾,就这么同萧钺一起入睡了。

      话说苏老将军将那吃了乌鸾香的鹰送到吴山手中时,吴山也带着刑部的人,和御史台的人一起,已经把杨少唐的府邸搜了个遍了,杨府中的人、物也和丞相府中一样,都聚集在正院当中。苏老将军的亲兵来的不可谓不及时,刚好吴山把所有东西都看着御史台的人登记在册,那鹰就到了。吴山对苏老将军的亲兵道了谢,看着赵和吩咐人好生把他送出去。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相似的行事风格中都看出了几许无奈。

      赵和与吴山,都是微贱出身。赵和走了长公主的门路,虽然避免了像吴山这样坐几十年冷板凳,但是却也要承担骂名。吴山便更不用说了,若非天时地利人和,他恐怕此生都难以出头。

      因此,二人都对身边的人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礼仪。

      杨少唐坐在正堂中,他的妻子沈氏,低着头坐在丈夫下手。沈氏只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字是识得的,但也禁止于此了。因为杨少唐自从入仕其便以“酷吏”之名响彻朝野,平日里也没有什么官员夫人来找沈氏社交,沈氏也乐得清闲,平日里除了管家理账,便是出门走走,去寺庙上香拜佛,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上个香还能上出这么大的案子来。

      “既然鹰到了,那么就开始吧。”吴山示意衙役提着笼子,一箱一箱地闻。杨府人员简单,杨少唐和沈氏一直没有儿女,二人都常年被人议论是杨少唐在大牢里折磨过的冤魂太多,损了阴德,因此才没有孩子投生到他们家。沈氏和杨少唐都对这种流言不以为然,但是沈氏对于是否是自己不能生育这件事很在意,甚至曾经起过要给杨少唐纳妾的心思,被杨少唐坚决拒绝了。

      对于杨少唐来说,沈氏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授业恩师的掌上明珠。恩师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他,不是为了让他纳妾来给妻子气受的。

      另外,从个人情感上,杨少唐也不能接受他和沈氏之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杨少唐在沈氏提出要给他纳妾的那天晚上,异常严肃地拒绝了沈氏,反倒把沈氏逗乐了:“你怎么回家和我打起官腔来。好啦,不纳就不纳,横竖不是我给自己纳妾,你不愿意,我还能怎么办?只好由着大人你去了。”

      于是二人的生活就这么简单地过了下去。

      沈氏并非对于自己现在身处的富贵没有感受。即使杨少唐不贪腐,她现在是朝廷三品大员的妻子,杨府中下人又不多,也能养得整个杨府舒舒服服地过体面日子了。

      但是沈氏对于这些富贵的感受是,它是稳定的、坚固的。

      今日却被一朝打破了。

      杨少唐看见自己的妻子把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破了,越过二人之间放茶水的几案,伸手握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沈氏强打精神,对杨少唐微微一笑,接着便转头去盯堂下那只一个一个闻箱子的鹰。

      廷尉府搜丞相府,因为是苏老将军带队,而且具体执行的是和楚沉不和的邱俊扬,更兼楚丞相并非好惹的,若是有什么不对,他自己也能指出来辩驳,朝中还有一票大臣等着为楚丞相效这个力,因此无需再派第三方监督;而吴山本来就是检举杨少唐的人,杨少唐又不曾结党,因此刑部搜查杨府需要御史台监督。

      而且,谁都清楚这次的事情一过,朝廷当中自然要大换血,长公主此时把御史台牵涉进来,也是想让御史台的人在这次事情当中都捞点功劳。

      那鹰在笼子里死气沉沉,一直都没动静。之前杨少唐在朝上说的,沈氏买回来的那根乌鸾香,已经放在了正堂吴山手边的桌子上。突然,鹰在笼子里拼命挣扎起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提着笼子的衙役差点没抓住笼子,一把将那笼子扔了。

      杨少唐倒是还算镇定。吴山打量着杨少唐夫妇,却见沈氏十分震惊地站了起来:“不可能!”

      吴山含笑看着沈氏。杨少唐走到沈氏身边,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到了椅子上。他转头看向吴山,行了一礼:“吴大人判断吧。本官相信吴大人定能秉公办理。”

      吴山笑着摇摇头:“不是本官判断,而是那只鹰,它已经判断出了到底有没有乌鸾香。有劳赵大人,请御史台的同僚将那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看看是什么,让鹰如此激动吧。”

      赵和点点头,亲自走到那个箱子旁边,一件件地把东西拿出来给鹰嗅。那是一箱子信件,从封面上来看,内容大致是沈氏和杨少唐的家书。

      沈氏有些着急:“这些都是妾身和老爷写的家书,怎么可能会有乌鸾香气?”

      “夫人,还请稍安勿躁。”吴山在正堂上坐得稳当,笑着对沈氏道。沈氏对这种诬蔑十分生气,转过头去狠狠盯着检查书信的赵和。

      赵和已经从箱子中拿了七八封信出来,鹰都没动静。在他拿出第九封信时,突然,鹰又开始奋力地撞击笼子。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沈氏不敢置信:“这不可能!”

      吴山看着杨少唐,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那封信,细细读起来:“三婶亲启:见字如面。三婶寄来的笋干,侄与侄媳皆已收悉,劳动三婶,侄万不敢受。但笋干味道甚好,若三婶闲暇,先以自身为念,身体康健时再做此劳作,侄心方安。侄媳也问三婶安。前日三婶所问堂弟读书之事,爱莫能助。读书一道,天道酬勤,万无捷径可走。望三婶诫之。侄与侄媳拜上,顿首。”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听出来这封家书有什么问题。杨少唐面无表情地看着吴山:“本官请吴大人示下,此家书怎么能证明本官勾结北燕?”

      吴山摇头一笑:“诶,杨大人此言差矣。在下可没说这封信现在能够证明什么。不过,您也没法否认这封信上沾有乌鸾香吧?”

      杨少唐沉默了,他确实没法否认这个事实。赵和继续在箱子里找出了几封沾有乌鸾香的信,吴山见这一箱找完了,又带人把杨府中的东西都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东西沾有乌鸾香,于是便带着人笑眯眯地对杨少唐道:“杨大人,今日之事已毕,若有机会,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沈氏已经被气得把手里的帕子都要绞破了。杨少唐上前一步,对吴山道:“吴大人,本官自认为官二十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为何今日要受此等侮辱?”

      他问这话,只是见妻子愤怒,实在忍不住,问出口发泄一句,本来没有指望吴山回答——以吴山的性格,这么尖锐的问题,他一定不会正面回答。然而出乎杨少唐的意料,吴山居然好似对这个问题早有答案。他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彻底冷了下来。吴山凑近杨少唐的耳边:“杨大人自觉问心无愧么?我可不敢这么说。要是我是杨大人,我是绝不会忘记,自己当年第一次做县令时,做过什么事、沾了谁的血的。”吴山后退一步,笑着和杨少唐行礼:“打扰了,杨大人。不过,我们应该很快就会见面的。”说完,吴山便带着刑部的人和赵和带来的御史台的人一起,离开了杨府。

      杨少唐被吴山说得愣在了当下。沈氏见状,忙上前扶住自己的丈夫:“老爷,他和你说什么了?”

      沈氏扶着杨少唐坐下,一边招呼下人们把东西都收好,一边让人给杨少唐倒茶:“老爷,妾身在呢。”

      杨少唐抬眼看向自己的发妻。沈氏与他患难与共数十年,今日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他后悔的神色。杨少唐叹气道:“我宦海浮沉二十载,被平日里的浮华迷了眼。我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只可惜,连累了你。文宫,今日我会给你一封休书,你今夜便走吧,回咱们的家乡去。”

      沈氏闺名单名一个“琅”字,字文宫。沈琅大惊失色,连连摇头:“事情坏到如此地步了吗?不行,老爷,妾身与你自从成婚之后,从未分离,今日更不可能在你有难之时弃你而去。就算妾身帮不上忙,妾身也愿意陪着老爷,哪怕是凌迟处死,妾身也......”

      “甘之如饴”四个字还没说出来,沈琅的嘴就被杨少唐捂住了:“你瞎说什么!”杨少唐见沈琅满脸的泪,叹口气道:“不说了。此次恐怕,凶多吉少。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向陛下请求,尽力保全你。”

      夫妇两人执手相看,杨少唐把沈琅揽到自己怀里,叹了口气。

      吴山所说的,他第一次担任县令的时候,也是他得到先帝青眼的时候。

      那时候他奉命追缉一个大盗,这个大盗偷了宫中的财物,流窜到杨少唐的地界。本来杨少唐氏追不到那个大盗的,但是他在追到一个村子时,听说一个老妇人曾经给过这个大盗食物,于是将其抓起来拷打,问出了大盗的下落。从此之后杨少唐便得了先帝的欢心,一路平步青云坐到如今的位置。

      说实话,在今天之前,杨少唐都没有后悔过——他给那个老妇人治好了伤,还留下了一些财物。

      杨少唐当年便知道,自己是个没有出身的人,如果不用非常手段得到先帝的赏识,他可能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谁能想到今日,却有吴山来报这二十年前的宿怨。

      杨少唐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他一年前和楚沉一起审问温琏案时,那个叫做魏念薇的小姑娘在牢狱中问过他,如果一件事会牵涉到家人的安危,他会怎么选择。

      杨少唐苦笑,他没法选择,命运已经帮他做好了选择。

      吴山在杨少唐处搜查完毕、再将有问题的信件整理好呈上给萧钺,已经是第二天深夜,也正是萧钺和楚沉休息了之后。楚沉睡到半夜,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身边没人,于是迷迷糊糊地钻出床帐,看见萧钺正在看几封信,问道:“怎么了?”

      萧钺在案前回头,昏黄的烛光舔舐着他的眉眼:“无事,是吴山送来的杨府的东西,你还秉病着,快睡吧。”

      楚沉被“杨府”两个字激清醒了。他走过去,和萧钺一起看了信里的内容,没看出什么来。萧钺注意到楚沉的沉默,转头看着楚沉:“怎么了?”

      楚沉看着信,道:“我需要尽快去一趟城外。”

      萧钺今晚受不了楚沉不看他,强行掰着楚沉的脸让他看向自己。楚沉被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钺简直是在用他的眼神舔舐楚沉。楚沉拍开萧钺的手:“不然我怕杨大人陷入劣势。”

      萧钺不高兴:“只有他?我呢?”

      楚沉白他一眼:“陛下难道出于劣势?陛下下得一手好棋,如今势如破竹,哪里需要臣担心。”

      说完楚沉便要穿衣服出去。萧钺见无法阻止他,只好叫来守在外面的洛明,吩咐他带些人好生跟着楚沉,又叫来一个小黄门,让他拿了刚才章太医给楚沉开的药,带了一系列煎药熬药的东西,还带了些吃食,让他到了时辰就服侍楚沉吃早饭喝药。楚沉在一旁早就已经收拾完,嘲笑道:“陛下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我本来就是赶个早,这么一弄,太阳都升起来了我还没出宫门。”

      萧钺笑道:“濯卿,你再说一句,今天就别再想出宫了。”

      楚沉只好不甘地闭了嘴,踩着第一缕晨曦,带着一大群人出了宫。

      萧钺看着楚沉的背影。初升的太阳颤巍巍地跃出了云层,昨天晚上落在萧钺心上的太阳也跟着战战兢兢地升起来了。他暗自祈祷,为了楚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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