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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波澜 ...
勤政殿内,清冷的龙涎香袅袅娜娜,白烟盘绕在龙凤并立的御座两旁。
龙椅上自然是楚国皇帝明德帝,凤椅上端坐着安国长公主。明德帝歪倒在龙椅的扶手上,一手支在扶手上支撑着自己的头,冕旒上的十二串白玉珠串在他眼前微微晃动。他打了个哈欠,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兴致缺缺。
安国长公主端坐在一旁,一目十行地看完手里的奏折,轻轻地把奏折扔在面前的几案上。勤政殿内落针可闻,这一点声响倒像炸雷一般,在每个人耳边炸开。
明德帝慵懒地看着安国长公主:“皇姐对这案子,有何见教?”
安国长公主没有看明德帝,垂下眼睑道:“秀才上书,现在秀才死了,上书的内容还需有人前往黔州核查。”
底下负责主理此案的杨少唐和宋遥都送了一口气。看来明德帝和长公主对郢都秀才上书这个案子的调查结果还算满意。
明德帝点点头,神情顺驯,好像只是一个跟随姐姐发言的孩子:“皇姐所说,即为朕所想。”他随即道:“昨日白翰林和宋翰林给朕上了关于此事的折子,说酿成此事绝非地方官员一时之过,须得要仔细访查,才能知晓症结所在,一举剜去朝廷之脓疮。说得颇有见地,不如就派他二人作为钦差前去黔州,一探究竟如何?”
明德帝说这番话时整个人仍旧保持着歪倒在龙椅扶手上的姿势,看起来好像只是在说玩笑话。可是天子之言,即使是玩笑也该慎重,否则就不会有“剪桐封弟” ①之事了。
此言一出,站在勤政殿里的朝臣们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还没等长公主说什么,宋侍郎便出列大声道:“蒙陛下垂爱,舍弟年纪尚轻,不知深浅,纸上谈兵尚可,若是要亲身调查,想必做不到他大言不惭所说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有些朝臣听了宋遥的话,纷纷附和。吏部尚书见宋遥表态了,知道自己也该为儿子说几句。吏部尚书白森也出列道:“陛下明鉴,小儿即使有为朝廷出力之心,也无为朝廷尽忠之能。陛下不如另选贤才,或者甄选有才有能者作为钦差之首,带领年轻人们历练一场,也不失为良策。”
白森这话说得十分微妙,乍一听好像是在赞同明德帝的提议,实际上是在委婉地拒绝。
白森说完,其余朝臣们也觉得自己的意见有了代表,于是便都安静下来。许久没有说话的长公主道:“白尚书所言甚是。本宫看来,监察百官乃御史台之事,不如就从御史台中择一名长官带领宋、白二位翰林,前往黔州一探。”
长公主此言一出,朝堂上一片寂静。朝臣们自然知道长公主说得是谁。今年年初长公主才把自己府上的赵和塞进御史台,御史台的其余人虽然不言不语,并不代表他们真的忘了这事。赵和是侍御史,官阶正五品②,此时并不在勤政殿内。
一片安静中,正四品的御史大夫于正安出列奏道:“长公主殿下所言甚是。臣观赵御史上任已有半年有余,对监察事务日益熟练,其才能足以胜任此事。还请陛下、殿下给赵御史一个机会,为朝廷清除蠹虫尽一份力。”
御史台的官职名称比较复杂,所以御史台的官员一律简称为“某御史”,简称虽然一致,但此御史非彼御史,朝臣们都心知肚明。
于御史刚说完,还没等明德帝和长公主发表自己的看法,于正安身后就跳出一个人大声道:“不可!”
原来是担任从四品御史中丞的唐铨。御史台除了赵和,基本都是寒门子弟,苦读十数年考到朝廷上来,因此性格甚至要比屈家的老顽固们还要执拗,像这样御史台内部当众内讧的场景,大臣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唐铨拿着笏板,站出队列来双膝一跪:“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赵御史即使肩担御史之责,到底年纪尚轻,恐怕难担如此重任。还请陛下、长公主殿下,另行委派德才兼备者。”
唐铨说这话是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很快便从工部的队列里站出一个侍郎道:“唐御史这话说得奇怪,赵御史在御史台这半年内,兢兢业业履职,并没有听说有什么过错,何来其‘德才不备’之说?相反,唐御史履职这许多年,不见为朝廷立半寸之功,若按唐御史的说法,是不是您自己也难担任御史台重任?”
唐铨气得抬起头盯着站在他前面的这个侍郎:“周大人的口舌好厉害!陛下、殿下明鉴,臣并无指摘赵御史德行、才能之心,只不过是念及赵御史的确年轻,处理地方事务恐怕经验不足,才如此说。周侍郎倒是年纪轻轻身居三品高位,总该比我等老迈无能之辈更有建树才是。怎么最近传出工部计算川渝之地水利所需土木方数屡屡出错,都是出在周侍郎手里呢?”
这回轮到周侍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你!”
还没等他说完,凤座上便传来一声怒喝:“够了!同朝为官,怎么如此剑拔弩张!成何体统!这是朝堂,不是菜市口!”长公主凤目圆睁,用手一掀,将面前摊开的奏折“啪”的一声合起来,朝堂上下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明德帝终于坐正了身子,打了个哈欠道:“二位爱卿,冬季干燥,都消消气,若是气坏了,二位可怎么再为国尽忠呢?有什么话,等下了朝,你们都写在折子上给朕和皇姐看,现在咱们还是先说这往黔州派钦差的事。”
皇帝和长公主都发话了,唐铨和周侍郎只好又站回队列里。明德帝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龙椅的扶手,喃喃道:“该派谁去好呢……”
“陛下,臣愿往黔州,一探究竟。”正在朝堂上下一筹莫展之际,有一个人站出队列自请前往。明德帝定睛一看,原来是杨少唐。他心里明白杨少唐是合适的人选,但是鉴于杨少唐才在京城把案子的前半部分查清楚,他若是再让杨少唐千里迢迢去查后半部分,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于是明德帝故作为难道:“杨爱卿有此心,朕十分欣慰。但是爱卿已经为了此案殚精竭虑……”
“陛下体恤,臣感激涕零。但是正如陛下所言,臣已为此案花费心血,理应对此案负责到底,还请陛下恩准。”杨少唐再次深深一揖,等着明德帝的下文。
杨少唐站出来,没有人能质疑他的资历。杨少唐弱冠中探花,第二年便下放到淮扬做知县,将近二十年来一步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靠得是实打实的政绩。由他继续参与到后续的事务中,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反驳的方案。
明德帝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件事通过的阻力并不在自己这里,而在长公主这里。
长公主显然明白这一点。她略微沉吟,道:“如此甚好。不如由杨卿作为正钦差,白翰林、宋翰林、赵御史作为副钦差,执节前往黔州,调查张秉忠涉嫌致二十三人死亡之事。黔州各地各级官员配合行事,沿途不得有人阻碍钦差。见钦差如见本宫与陛下,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这样安排便无人不满。白皓和杨少唐是萧派,宋远和赵和是楚派,双方势力均衡,谁也不能再多说什么。
剩下的,就要到黔州,再见分晓了。
杨少唐谢恩,宋遥和白森分别代替自己的弟弟、儿子谢恩。明德帝笑道:“就如皇姐所言,即刻拟旨,限十日内出发。”
明德帝开口,就意味着这件事的解决方案正式确定,朝臣们高呼“陛下、长公主英明”,朝会进入下一个议题。
楚沉感受到透过眼皮的光,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浸满阳光的海棠形花窗,从床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应该是在谢泉的府上,这间屋子还是他上次来时睡的那间屋子。
楚沉掀开被子下床来,他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时愣住。门外一个灰衣小厮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楚沉醒了,上前给楚沉倒了一盏茶,对楚沉道:“楚少爷醒了?少爷请稍后,醒酒汤一会儿就来。”
楚沉叫住他:“我原来的衣服呢?”
小厮站住,低着头答道:“少爷原来的衣服被您自己弄脏了,公子找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给您换上,您的衣服洗了,正晾在后院里。”
楚沉尴尬不已。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喝过酒,这次算是丢脸丢大发了。他一只手遮住自己的额头,道:“多谢你家公子的好意。”
小厮转身出去,楚沉坐在床上,看着面前苏绣的屏风发呆。一个月不到,谢泉屋里的屏风已经从上次的玉堂富贵换成了前朝名家的雪景图。屏风上漫山遍野的雪,雪下黑色的山石嶙峋,一派北国风光,并不是地处南方的郢都所能见到的景色。
不一会儿之前的小厮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楚沉接过来一饮而尽,问小厮:“你家公子现在何处?”
“公子早上出门,往腴山去,现在应该快回到府里了。”说完便不再答话,收起装醒酒汤的碗,转身走了。
楚沉也走出屋子,虽然这间屋子里都是古玩,但是楚沉对此一窍不通,在屋里呆着并无趣味。他走到院子里的小桥上,顺手从一旁的枫树上折了一支树枝,伸到水里去逗弄锦鲤。距离上次楚沉在腴山看见漫山遍野的红叶不过短短几天,枫叶便已经在朔风之中有了凋零的趋势。原本火红的掌裂形树叶,从五指指尖处开始枯萎弯曲,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完全因为脱水而弯曲团抱在一起,像是被自己身上的火烧成一团褐色的灰。
楚沉摘下树枝上的叶子,沿着原本掌裂的痕迹撕开,扔进水里喂鱼。锦鲤们看见有东西落下来,以为是食物,张着圆圆的鱼嘴蜂拥而上,争抢一番后,没抢到的不甘心地在一旁游弋,抢到的咂了几下嘴,纷纷将那无味的叶子吐出来,不甘心的鱼再次一拥而上。很快,几乎所有锦鲤都明白这不过是个骗局,失望地游开了。只有几条刚才实在是没挤进内圈的锦鲤还傻乎乎地围着楚沉投在水里的影子等着,盼望着从天而降的食物。
楚沉看着水面上寥落的几片红叶残骸,突然觉得自己的爱好实在可以称得上一句“贫乏”。和谢泉相比,谢泉至少有喂鱼和收藏古玩两个爱好,自己的爱好思来想去,勉强称得上爱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培养蛊虫。
可是这东西听起来就不该作为爱好出现在一个正常人的身上。楚沉叹了口气,觉得做事要有头有尾,于是把树枝上残余的几片叶子都撕碎了,扔进水里继续喂鱼。
之前没抢到的那几条鱼一见机会来了,尾巴一摆,迅速地游过来争抢红叶。很快,它们就像之前已经被骗过的鱼一样,失望地把红叶吐出来,摆摆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霎时间刚才还存在于水面上的热闹景象便烟消云散,楚沉继续把手里剩下的红叶扔进水里,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想法:总有一天他要做出一种蛊,让这些鱼就算吃红叶也吃得心满意足。
楚沉正为自己的想法得意洋洋,却听见身后一个声音道:“楚少爷……”
楚沉转过头,见是刚才给他递醒酒汤的小厮。这小厮盯着他手里的树枝,眼睛里充满了欲说还休的情绪。
楚沉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树枝,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小厮瞥着他手里的树枝,咽了口唾沫:“楚少爷,我们这里的这些花木,都是由公子亲自照料的……”
楚沉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他实在没想到谢泉还有这爱好,这意味着谢泉对在他手下长起来的花草树木十分在意,要是被他知道他的枫树平白无故被人断了枝,恐怕后果并不理想。楚沉决定把这一截树枝藏起来,转头威胁小厮:“你不说,此事就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最多再来一个树知——”
楚沉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濯卿,你接着说,现在我也知道了。”
楚沉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他缓缓地转身,手握着树枝往自己身后藏好,奈何这一截树枝还挺长,竖在他身后像一根犬类竖起来的尾巴。楚沉摆出笑脸:“慕野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泉把目光从他身后的树枝上移开,看着楚沉故作无事的表情,温和地道:“刚刚。”
楚沉被他温和的语气弄得全身发毛,只得一边维持着假笑一边想对策:“慕野兄不是去腴山吗?应该是坐马车去的吧?怎么回来一点动静都没有?”
谢泉看了看被他折下树枝的不远处的枫树,见楚沉这幅表情,决定继续用温和的语气吓唬他:“确实是坐马车去的,一辆小马车而已,车上就我一个人,动静能有多大?”
楚沉认识谢泉这几个月以来,很少听他用反问句回答问题。楚沉看着谢泉温和亲切的笑容,决定认怂。他把藏在身后的树枝捧到谢泉面前,双手奉上,低头认错:“慕野兄,这事是我做得不对,还请慕野兄海涵。慕野兄要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完成,绝无怨言。”
谢泉伸手接过楚沉递过来的树枝,一边憋笑,一边真的开始思索如何“惩罚”楚沉。他看着树枝的断口,假模假样地叹口气:“唉,事已至此,不如濯卿帮我配些驱虫的药吧。”
“嗯?哦,好的。”楚沉抬起头来,对于这差事摸不着头脑:“就这些?”
谢泉拿着树枝,打算先找个瓶子把它泡起来,看会不会生根,听见楚沉问,随口答道:“哦,确实不止这些。”
楚沉竖起耳朵:“还有什么?”
“还有,叫我‘慕野’吧,明明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天,你一口一个‘兄’的,把我叫老了。”说完,谢泉便进屋寻找合适的瓶子去了,留下楚沉在桥上暗自无语。
楚沉总感觉自己像刚才被自己用枫叶逗的鱼一样,被谢泉逗了。但是秉持着做错了事就要道歉的信念,楚沉按捺住自己的怒气,吩咐小厮去准备做驱虫药的东西。
小厮转身去了。楚沉走进屋子里,看见谢泉正拿着一个花瓶要往外走,觉得奇怪,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谢泉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楚沉于是靠在门口,抱着手臂看他如何动作。谢泉拿着花瓶,在池塘边蹲下身来,把花瓶的一半压进水里,池水涌进花瓶。他站起身来,转身回房把楚沉折下来的树枝插进花瓶里,递给楚沉道:“濯卿,这是你房间里的新插花,你喜欢吗?”
楚沉看着谢泉递过来的花瓶,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直跳。虽然他是折了这树枝下来吧,但是谢泉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分?
楚沉十分冷硬地道:“不喜欢,拿走。”
谢泉看着楚沉生气的样子,憋住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濯卿,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树枝是你折下来的,现在我把它泡起来,看还能不能生根。这照顾它生根的责任也该是你来承担,你说对不对?”
楚沉感觉好像哪里不对,盯着谢泉手里的花瓶咬牙切齿道:“可是你不是已经让我呸驱虫药来赔罪了吗?”
谢泉笑道:“我又没说只要你做这一件事。”
楚沉暗道失算,竟然被这人钻了空子。楚沉接过花瓶,没好气道:“好,那我现在重申一遍,这件事是我为了赔罪做的最后一件事,慕野你以后不要再用这件事威胁我。”
谢泉看着楚沉吃瘪的样子,笑得十分灿烂:“不会不会,这件事到这里就了了。”
楚沉拿着花瓶,本来想转身把它摆到自己的房间里,想想实在气不过,干脆就把它放在正堂中那张摆在引入房中的流水旁的几案边。
谢泉奇怪道:“诶?这不是应该放到濯卿你房间里,这才方便照顾吗?”
楚沉心想,这就一瓶水加上一根半枯不枯的树枝,除了换水有什么好照顾的,没好气道:“你既然把它给了我,那就应该随我处置。放在这里和放在我屋里一样,没什么不方便照顾的。”
说着,楚沉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发现从谢泉的这个院子去廷尉府,比从他自己的院子去廷尉府要近得多。楚沉现在被廷尉府压榨几个月之后,充分意识到睡眠充足的日子是多么幸福。他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和谢泉说一说,问问在这院子里租一间房,每个月房租多少。
如果实在太贵,楚沉还是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楚沉看着正堂几案旁的花瓶,心道这件事没定下来之前,还是不要再触怒谢泉了。
小厮从门外进来,怀里抱着一堆药材和称量药材用的天平之类的工具:“楚少爷,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楚沉看着小厮怀里的东西,又想起谢泉刚才把花瓶递到自己面前的得意样子,心生一计,于是道:“既然东西全了,那我就开始配药吧。”
楚沉说完这话,眼神瞥向谢泉。果不出他所料,谢泉脸上露出对驱虫药的好奇。谢泉看着小厮怀里的东西,把目光投向楚沉:“配药的过程我能看吗?”
“当然可以。”楚沉配这些药的配方虽然是自己独创的,但是并没有秘不示人的想法。相反,他还怕谢泉用了这药觉得不错,后面还要他来配。
那多麻烦啊。
楚沉就近坐在流水旁的几案上,从处理药材开始配药。楚沉指使谢泉去几案旁的流水里清洗药材,洗完了楚沉接过来,用切药材的小竹刀切片或者切丁,预备下一步熬煮或者舂碾成粉末。
二人干得不亦乐乎,中间小厮进来说“午饭好了”的时候,二人竟然都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楚沉自己对于自己如此倒也不觉得意外,本来这就是他会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这些驱虫的药方是他在学蛊看各种书的时候的意外收获,他没想到的是谢泉竟然也不觉得枯燥。
“慕野帮我处理这些杂务,不觉得无聊吗?”楚沉和谢泉二人坐在另外一张几案边吃饭,楚沉吃完放下筷子,接过小厮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嘴问道。
谢泉也吃完了,他笑着看向楚沉:“濯卿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哦,真话就是,学习新的事物总是让我觉得高兴,虽然最后我不一定学得会就是了。”谢泉笑着说。
“嗯?这是真话吗?怎么听起来像假话?”楚沉狐疑地看着谢泉。
谢泉摆出受伤的表情:“濯卿,你要相信我,从你我认识到现在,我对你说过的谎话屈指可数。”
楚沉算是摸到一点谢泉脸上出现表情的规律——像现在这样的表情多半是假的,他毫不客气地说:“慕野你这还真是,够坦诚啊。”
谢泉听出楚沉话里的嘲讽,正色道:“人这一生中总在撒谎,若是追求从不撒谎,那恐怕连神佛都做不到,更何况人呢?”
“确实确实,”楚沉懒得和他多说,起身继续回到到处摆放着药材和工具的那张几案边,故作神秘道:“本来这些都是我的独门秘方,轻易不外传。今日要不是为了给你赔罪,我是不会拿出来的。快过来,把这药碾了,这可是你偷师的好机会,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谢泉没忍住,被楚沉的话逗得笑出声来,他乖乖地过去给楚沉碾药,碾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问楚沉:“濯卿,你今日也休沐吗?”
楚沉正在用浆糊和蜂蜜调制能够粘白蚁的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没事,现在案子基本结了,我不去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楚沉低下头去,正打算趁浆糊还没凉,往里面再倒一勺蜂蜜,趁热调制,二者能够更好地混合,就听见谢泉问:“那,濯卿你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楚沉满脸疑惑,看见谢泉抬起头来正看着他,左脸上还沾了些药粉。楚沉指着他的左脸道:“你怎么弄的,药粉都沾到脸上了。”
谢泉掏出自己的手帕,把脸上的药粉擦了,又问了一遍:“濯卿觉得,我这里怎么样?”
楚沉觉得奇怪:“挺好的啊。有花木有书,有古玩有字画,有什么不好的。”
“那濯卿愿不愿意住在这里呢?”
楚沉惊讶地抬起头,他几乎怀疑谢泉有读心的能力。他想起一种蛊,就是能让下蛊的人随时随地了解被下蛊的人在想什么。要不是他是“休蛊之体”,他简直觉得是谢泉给他下了这种蛊。
“慕野,你怎么会想到这个?”楚沉看着谢泉,实在想不通这人脑子里都是什么。
谢泉看着楚沉,慢慢低下头去,重新开始碾药材:“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昨天你和我说的话。”
楚沉仔细回想了自己现在还能记起来的部分,确定自己昨天不是去找他谈论租房事宜,疑惑道:“我说过什么话?”
“你说,只有我不敢确定自己会赢,才不敢在敌人面前坦露自己的软肋。”
楚沉想了想,自己昨天好像确实是说过这话,但他还是疑惑不解:“所以呢?”
“所以,”谢泉又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楚沉,:“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可以不向你遮掩我的软肋,但是这一切你要自己寻找。”谢泉看着楚沉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容不同于往常谢泉的笑容,总给人温和亲切的感觉,而是带了些少年应有的挑衅和自信:“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
楚沉被他的这个笑容挑衅得燃起了十分兴趣:“好,慕野如此相邀,我必不辜负。”
谢泉朝他狡黠地笑了一下:“那么,我的房客,我能不能不磨了?唉哟,腰疼。”
楚沉万万没想到这竟然是个连环套,他并没有自己的换房愿望实现了的快乐,而是感觉自己被眼前的“房东”骗了,而房东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不再碾药材,当即哑然失笑:“行行行,你现在是我的房东,不磨就不磨吧。”
谢泉放下药碾子,站起身来,笑道:“劳烦濯卿了。”
楚沉把最后一勺蜂蜜倒进浆糊,用一把调羹快速地搅着,仰起头问谢泉:“房租怎么算啊?”
“……再说吧。”谢泉显然还没想好,伸了个懒腰,打算出去看看自己的花木们今日又被什么虫残害了。正在他要走的时候,被楚沉从身后叫住:“慕野,如果我帮你平时诊诊脉,能不能抵房租?”
谢泉颇为感兴趣,转过身来:“濯卿还会诊脉?”
楚沉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蛊、医相通,我既然会蛊术,自然也会医术。”
谢泉坐到楚沉对面,拉起遮住手腕的袖子,伸到楚沉面前:“那就劳烦濯卿了。”
楚沉把几案上的东西挪开放到地上,让谢泉把手搭在几案上,自己伸出三根手指落在谢泉的手腕处,开始诊脉。谢泉看着楚沉认真的神色,原本他觉得楚沉不过是略懂皮毛,没想到楚沉好像还真的有些真本事,诊脉诊了快一刻钟,才把手收回去。
谢泉看着楚沉的脸色,问道:“大夫,我这身子怎么样?”
楚沉沉吟道:“慕野前几天受了些风寒,这几日要注意保暖,饮食上多吃些滋补润肺的东西,比如冰糖之类,你这病已经被调治过,不日便可痊愈,不必挂心。”
谢泉听楚沉说的和龙大夫说的差不多,知道楚沉并不是在骗自己,于是笑道:“楚大夫医术高明,每日诊这么一次脉,自然是可以抵房费的。”
楚沉没有注意谢泉说的这些话。他还在思考:“但是……”
“但是什么?”谢泉觉得奇怪,难道自己这一场小小的风寒,还有其他说法?
楚沉看着谢泉的眼眸,摇头道:“罢了。”
楚沉是休蛊之体,对于其他的蛊,有一种近乎直觉的感知力。
他刚才在给谢泉诊脉时,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谢泉的身上,好像潜伏着一些非常危险的东西。
但这种直觉也仅仅只是在楚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楚沉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真的有过这种感觉。
还是不要说了,应该只是自己多心吧。楚沉笑道:“没什么,那位给你调治的大夫医术高明,还有不到三服药就能药到病除,没什么可担心的。”
“濯卿的医术也不得了啊。”谢泉看向院子里的花木,道:“今日这次诊脉,就先抵一两银子的房费吧。”
“这么多?!”楚沉瞪大眼睛。寻常大夫诊一次脉,也不过几十文钱的诊费而已。
“咳,”谢泉轻咳一声,“濯卿还不知道房费总共多少,就觉得多?”
楚沉看他,感觉就像看一只小狐狸蹲在自己面前摇尾巴,恨恨道:“你打算收多少?”
“这个嘛,真的还没想好。”谢泉说完,赶忙溜出正堂的门,感觉自己要是再留在屋里,会被楚沉的目光戳成筛子。
谢泉想得不错,楚沉此时看着他溜出去的背影,看着自己手里的蜂蜜浆糊胶,决定把这东西放到谢泉下次吃饭的碗里。
蜂蜜多甜啊,真是便宜了他。
①:《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成王与叔虞戏,削桐叶为圭以与叔虞,曰:“以此封若。”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成王曰:“吾与之戏耳。”史佚曰:“天子无戏言。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于是遂封叔虞于唐。
②:御史台的官阶历朝历代多有不同,这里是为了剧情需要设置的官阶。另外,第一章中说赵和的官职是“殿前都御史”,这里修改为“侍御史”,以修改后的为准。
③:在“近瘦”一章中的“岳阳楼已落入燕人之手”改为“昔年岳阳名胜,如今已是同燕人对峙的前线,浩渺湖面上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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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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