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万年》舒墨

10、第 10 章

　　程戈最终去参加了动漫社，至于莲空当然是什么活动都没参加，每天上午上课，下午去夏目老师的琴房，唯一要好的同学就是西村和新城，其他人也只是点头之交，而且由于学校对他的特殊照顾，他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也不多，就连值日都不用做。
　　今天就是星期五了，马上就是周末了，夏目老师要求他这两天上午到他家去补课。没办法，他学的进度太慢了，即使他天赋惊人，基础当面还是要打好的。
　　今天难得都不用参加社团活动，三个人就早离开了学校。
　　那晚以后，程戈开始对这个小瞎子注意了起来。小瞎子爱吃蔬菜，尤其是生菜，还爱吃菌类，但却讨厌洋葱和番茄。小瞎子每天早上起来要做早课，睡觉前要做晚课。小瞎子脾气好，但是对什么都认真，开不得玩笑。程戈每天脑海里都是小瞎子的身影，他知道他栽了。但是莲空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没心情去在乎他的想法。
　　正好路过电影院，程戈有了想法。
　　“你们先回去，我买点东西，晚点回去。”
　　莲空有些好奇，凉介倒是没什么，只要不是莲空的事情他都不是很介意。
　　莲空回去的时候发现几个哥哥都回来了，二哥自告奋勇地辅助莲空做功课。他要保持和一般人一样的进度其实很难，但是好在他记得比一般人快、一般人牢但是没什么，主要是夏目老师布置的曲目都挺难的，要求又高，而且他还看不见，这样就更难了，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放弃，他知道了可以上网查原版的钢琴曲播放，这样至少对他记忆要容易一点，为了复习，他还经常默写曲谱。莲空是个完美主义者，钢琴的学习占用了大量的学习，但他并不敢有丝毫松懈，当然武艺他也没有荒废，晚课也照做不误。这样的结果就是让他免不了又消瘦了几分，有希子有些担心，几次三番让他注意休息，操碎了心。好在熟悉了这样强度的学习倒也没什么。
　　程戈是到晚饭前回来的，莲空没去问他放学后去哪了，毕竟他也没和程戈好到能关心对方私事的程度。
　　倒是程戈，见他不闻不问，有点不舒服地问：“你都不问问我今天去哪了？”
　　莲空愣了一下，倒也从善如流，笑着问：“你今天放学后去哪了？”
　　程戈闻言得意地说：“秘密，明天再告诉你。”
　　莲空失笑，把自己的被子掀开准备睡觉，又听见程戈说：“我明天送你去你老师家。”
　　莲空倒是没有拒绝，让他一个瞎子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估计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找到目的地，反正都是要一个人陪他去的，是谁都一样。
　　翌日，程戈把有希子哄得心花怒放，光荣地接过了送莲空去夏目家的任务。
　　夏目老师的家住的挺偏的，似乎是开发区，商场什么的都比较少，远不如市区繁华。
　　程戈把他送到门口，替他按响了门铃，就走了。
　　门是夏目老师亲自开的，看着肩上挎着一个包的莲空，皱了皱眉头，问：“你一个人来的？”
　　莲空忙辩解道：“有人送我过来的，他到附近转转。”
　　夏目这才缓和了神色，领他进来。
　　他们走了没有多久，一个女声传来：“夏目老师，这位是？”
　　莲空这时候才知道夏目老师家里还有别人。
　　“我的学生，我们待会儿再聊。”夏目不耐烦地说道。而后快走几步，莲空朝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算打招呼，然后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夏目把他带到琴房坐下，说：“你先在这里把昨天的曲目练一下，我一会儿再来。”
　　“好的。”莲空没问什么，他听到夏目老师走远后，就开始练琴。
　　客厅里，夏目老师正招呼着一对母子。
　　“夏目老师是什么时候收了学生的，外界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那位三十多岁仍然风姿卓越的太太试探性地问道。
　　夏目一点也不客气地顶回去：“我收不收学生跟外界有什么关系，外面的人还没闲的没事干到管我收了几个学生。”
　　那位太太有些尴尬，讪讪地笑着说：“夏目老师远近闻名，怎么会没有人关注？”
　　说着又赶紧推出了一旁才九岁的小男孩，笑着说：“这是我的儿子宏志，今年九岁了，这孩子从小弹钢琴，还在全国少年钢琴大赛上拿了金奖，夏目老师您看……能不能指导一下。”
　　那男孩也听说过这位夏目老师的声明，期待的看着他。夏目倒也没有立刻拒绝，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男孩说：“弹一曲我听一听吧。”
　　说着就领着两人去了琴房，打开门，琴房里莲空的琴声便响了起来。
　　少年的技法并不高明，但是琴声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男孩惊讶地看着正忘情弹奏着，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的莲空，心里不由一阵吃惊。
　　“贝多芬的月光曲……”男孩呢喃出声，带着不确定。
　　曲调确实是月光曲的第一章，但是如果说传统的琴声是歌颂爱情刚开始的美好和甜蜜，浪漫与温柔，那么这个少年的琴声便是自然的和谐，如月光一般的温柔，就像你淌着月光走过幽密的树林，越过虫鸣的山谷。这样的感情明显是不对的，但是男孩却觉得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那是一种享受。
　　一曲毕，一阵掌声响起。
　　“老师？”莲空朝着声音的方向。
　　看到少年没有焦距的眼睛，男孩才知道这是一个盲人。
　　“虽然演奏得很完整，但是技法并不高明，感情……也不对吧？”女士皱着眉说。
　　莲空听了，有些惭愧，他确实不会，只能凭感觉和推测去弹。
　　一只大手握住他的肩膀，莲空有些微愣。
　　“老师？”
　　“你只要弹出你自己的钢琴就好了。”
　　莲空有些疑惑，一会儿才醒悟，笑着说：“我明白了，老师。”
　　看着学生一下子就明白自己的意思，夏目有些欣慰。接着就开始发号施令。
　　“你到一边去。”
　　虽然不知道老师的用意，但他还是起身走开。
　　“过来吧，弹一首，什么曲子都行。”
　　男孩宏志坐下，双手合在眉心，一个深呼吸之后便开始了弹奏。
　　男孩的技法已经相当高明，可见练习了不少，曲子衔接很完美，几乎没有瑕疵。莲空刚学不久，没有什么经验，只是带着笑容听着，但是夏目却皱起了眉头。他听出来了，这是肖邦练习曲，乐坛上以技法和感情融为一体的经典名作。是为了炫技给他看吗？
　　一曲毕，女士志得意满地边鼓掌边问：“夏目老师，您看怎么样？”
　　宏志也期待地看着他，但是夏目无动于衷，而是看着莲空问：“你来说。”
　　女士不满：“夏目老师，这……”
　　夏目没理她，看着发愣的莲空说：“说说你的看法。”
　　宏志也期待的看着他，他没有妈妈那么自信，他看得出来夏目老师并不满意，那么至少让他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行。
　　莲空只能顶着压力说：“弹得挺好的。”
　　“就这些？”夏目双眼盯着他，他只好继续说：“但是……”
　　斟酌了一下，他还是说道：“有点僵。”
　　“僵？是僵硬吗？哪里僵硬？”宏志紧盯着他问道。
　　“不。”莲空朝着他的方向摇头继续说，“你的手法没有问题，很完美，我的琴技远不如你，但也仅此而已。”
　　那位女士听得有些不满，嘲讽道：“琴技已经比你高明了，难道还要其他什么吗？”本来夏目老师执意让他的学生点评宏志的琴声，她就已经很不满了，要不是为了让夏目老师收下宏志，她早就拉着人走了。
　　“还有感情。”莲空斩钉截铁的说。
　　宏志心头一震。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莲空补充道：“我不知道你练琴时是什么心情？但对我来说，练琴时是最放松的，很多心情很难说出口，有时候即便说出来了也很难让人明白，就像中国的一位叫陶渊明的诗人所说——‘其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但是琴声却能传达出来，那些不可明说的，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心事，所以我是很喜欢弹琴的。”
　　莲空顿了顿，继续说：“为我启蒙的师傅告诉我，琴这样的东西，欲多变则多练，只拥有着高明琴技将曲子完整地复制的只能称为琴匠，这样的人也许少见但并不难找，唯有拥有着完美的技巧，将自己的情绪和对生命乃至于世界的感悟都融入琴声中呈现给世人，如此独一无二之人，才能配得上琴师二字，如果只余高深的琴技，一味复制，不过是空有其形，却无其魂的细枝末流罢了，难登大雅之堂。”
　　一席话说来，整个琴房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