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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个更遥远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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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那孩子的血种出一朵红色彼岸花。只可惜第二天花就会消失了——多美的花呵。
岁月太久太漫长,她已经记不清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记不清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只记得,那时她还年轻。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处人心惶惶。她没有父母没有婆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飘泊,也许歌舞升平,也许一片荒芜,也许繁华而糜烂。
她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可以有一个住的地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可以得到这样一个房子,无论让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心甘情愿。
她做过歌伎、舞女、妓女——那种年代那样一个女子,又能做什么。
她不想看见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意淫她的神情,更不想自己在他们的身下变得肮脏。于是她一直都在逃——逃出一个漩涡,却又掉入另一个陷阱。每一次都是如此,她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
她信基督教。她一直都希望上帝可以来救她,那是她心底唯一纯白的光亮。圣经上说,自杀的人是会下地狱的——她不能自杀。她要等待上帝的救赎。
直到最后,她终于彻底绝望。
所谓信仰,若无任何意义,何必再信。更何况,她已如此肮脏,又能奢望谁的救赎。
那一夜,她再次出逃。她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跑着,只想逃出身后那个梦魇。
她跑到了一个人烟荒芜的地方,终于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发抖,将自己缩成一团。月亮清清冷冷地照着,地面上只有杂草生在这贫瘠的土地上。
只有这里没有人。只有这里才能让她存活。
她需要一个房子。她没有钱,只能自己造。
可这附近除了泥土和砂石,连一棵树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啊。她绝望地哭泣,双手抠着地面,连指尖都出了血。
她需要一个房子,然后永远地住在那里。哪怕不吃不喝,哪怕人受寒冷,她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里,直到死亡。那样薄弱而卑微的安全感,却是她一生的追求。
忽然,她的眼中露出了一种令人胆寒的目光——那是令人心惊的狂热的热切。
她低下头,低低地从喉间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笑。
她终于,可以有房子了。
那些日子里,她不眠不休,疯了一般建造她的房子。
土石为壁,血为纽带,骨为梁柱。
十天后,那里没了她的踪迹,只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土石错乱地垒起,却奇迹般的没有坍塌。
她把身上的一切都用来建造她的房子。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房子建成后她已不存在,可意识却还留在房子中。她也许算是死了,也许算是还活着。
可那有什么关系呢。她终于可以永远住在属于她的房子中了。
这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过了不长一段时间后,这里开始有了人烟。
有人看见了这座房子是空的,便想据为己有。
当第一个人破门而入时,她愤怒了:这是她的房子!谁都别想进!
此时她发现自己虽没有形体,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
那种力量是她生前所没有的,古怪而陌生。可她喜欢这种感觉。
第一个进入的人,四肢都散了,最后被鸟类虫蚁吞食。
第二个进入的人,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不成样子,成了一堆稀烂的血肉。
第三个进入的人,受了严重的惊吓精神错乱自残而死。
……
她用的手段没有重复的,并且一个比一个怪异。
她的心里已经盛不下什么是对错。
她知道这很残忍,可她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颜色是总会有种畅快的感觉。她以人们看不见的形式笑,折磨人时嘴角噙着奇异的笑,眼里是满满的恶毒的快意。人死了以后继续笑,笑得畅快淋漓。
杂种。房子是我的,谁想进就要付出代价。
折磨人和杀人的刺激是那些日子以来她唯一的快乐。她想她是有些丧心病狂,居然以此为乐并且乐此不疲。
说是快乐,然而恶毒带来的快感又何尝是真正的快乐。
只是压抑了太久极端的发泄方式而已。她从未真正地、快乐过。
后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心性也被岁月抹去了。
没有曾经的怨恨或不甘,没有年少时的血性。
就像一个迟暮的老人,心如止水地看身边的一切。
对于侵入者的惩罚也轻了很多。——当一切都被抹杀,只有当初对于房子的坚持依然存在。
在后来她看到一对恋人。
他们拥吻。那样甜蜜而幸福的气息连她都感觉得到。
她看着他们,久久久久。带着好奇、疑惑、羡慕。因为这样的感情,是她一生都未曾触及的。漫长的岁月中她第一次从心底微笑。
有种幸福,连旁观者都会忍不住为之动容。
可那个女人进去了她的房子。
这是她所不能容忍的。
而这次她只是将女人杀害,没有动女人身上的分毫,也没有让那女人受到任何伤害,甚至没有让那个女人察觉。
她看到女人死后脸上温婉甜蜜的笑意,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也许是惋惜,也许是惆怅,也许是羡慕,又或许,是某种说不出的难过的感情。
——她孤独地存活在这里,一生一世。永远。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可即使这样,她也愿意。愿意永远守在自己的房子里。因为她再也不愿、也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伤害。
虽然羡慕过那对恋人,可若是真的给她一段美好真挚的爱情,她也不会接受。她已经经受不起任何风险或者任何感情。除了房子,她什么都不曾真的想要。
那是她给自己选择的路。
何来怨言。
后来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像多少年以前。虽然周围有了人烟,却依旧荒芜。
不同的是,房前有了一个男人。——那个女人的丈夫。
那是她漫长的岁月中,唯一可以相伴的生命。
两个生命在某个荒芜的地方,某种意义上的在相守。
无关任何感情,只因为岁月太漫长、生命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