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如旧》尘微醉

1、有女初成长

　　在武真国的国都成阳，有一个王姓商贾之家，做的是最通俗的餐饮业生意。
　　在王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王家的酒楼并没有什么特色，就是普普通通一座两层的小楼，请上两个厨师，招来几个伙计，做的菜还算可口，上的茶也算香甜，买的酒差强人意，生意平板无波的倒也慢慢好起来。
　　一日，王老太爷带上两个小厮，上自家的酒楼去巡视生意。他前脚刚踏进门，便听到掌柜的大声的咒骂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还不快滚远些！鸡爬的命还想下馆子吃白食不成？”
　　老太爷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可这掌柜的难道不知道和气生财的吗？他整了整衣摆，从容的走进去，用犀利的眼神警告掌柜的。
　　掌柜的显然看到老太爷上门来了，忙凑上前来，请安问好，一只脚还有意无意的把地上趴着的人往旁边踹了踹。
　　老太爷无比威严的问道：“什么事情吵吵闹闹，都不用做生意了吗？”眼睛一转，果然楼下的客人都看着这边的热闹。
　　“老太爷，您别急，小的这就赶了她们出去，上太岳楼讨饭，可真是不自量力了不是？”说着，掌柜的转身就赶人，一边还捂着鼻子做恶心状。
　　地上趴着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那妇人衣服倒是整齐，头发也梳理得顺当，就是浑身有些脏兮兮的，像是赶了很长时间的路，脸色也不太好。她紧紧地拉着那孩子的手，皱着眉头有些胆怯的看着掌柜的，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是掌柜的狠狠的推了她一把，刚站起身得她便又倒了下去，那孩子呆呆傻傻的，跟着栽了下去。
　　“住手！”老太爷喊道，“没规矩的东西，我平时都这么教你的吗？”
　　掌柜的一阵颤抖，连连称是，倒是乖顺得很。
　　“去取些干净的食物和水来。”老太爷瞪着掌柜的，又加了一句：“你亲自去！”
　　掌柜的唯唯诺诺应着，飞快地跑了，老太爷耳边几不可闻的传来几声嘟囔，于是又皱了眉头。
　　“这位夫人这边坐会儿，我这掌柜的虽然嘴快些，可也不是坏人，王某给你赔不是了。”老太爷淡淡地说道，示意后面跟着的小厮去扶她们。
　　那妇人身子抖了抖，怯弱地说道：“谢谢王大善人，小妇人不打紧，只是可怜自己的孩儿饿了好些日子，迫不得已才上门讨口水喝……”妇人紧紧地搂着那孩子，王老太爷只看到她的脑袋和单薄的后背。
　　王老太爷问道：“听口音，你们不是成阳人，怎么会想来这里？”
　　那妇人似乎抖得更厉害了，说道：“家乡遭了灾，小妇人带着孩子来认亲……谁料到……”那妇人使劲眨着眼睛，可是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干涸发白的嘴唇渗出血来。
　　老太爷知道，这家人定是湖川那边的人，今年湖川发了大水，很多难民都向四周散去，只是湖川距成阳马不停蹄的赶路也要五日左右，这母女俩从湖川过来当真是历经艰难，当下便起了怜意，担心起母女俩日后的生计来。
　　这时一个小厮凑上来小声说道：“老爷，小的看这母女俩眉清目秀，气质也好的，怕不是大家的人落了难吧，不妨助上人一把，咱们府里……”
　　老太爷听人这么一说，倒真是仔细打量起来，越看越觉得这母女模样好看，便开口道：“夫人可愿意到王某府上来帮佣，不用你做什么粗活，也算有个着落。”
　　那妇人眼睛里现出点神采来，嘴唇动了动，竟然双膝一落，跪了下去，哽咽地说道：“多谢老爷！小妇人做牛做马也会报答老爷的恩情……”许是一下子太激动，也许是这段日子太疲惫，那妇人话未说完，便觉得两眼一黑，朝旁边歪去，只是手还紧紧拉着身边的孩儿。
　　那孩子伸手去推妇人，低低的有气无力地喊着：“娘……娘……不要丢下锦儿……”
　　老太爷见状赶紧指使人扶起那妇人，请了大夫，一阵手忙脚乱，到了黄昏，才带着母女俩回了府。
　　当时那个瘦弱的孩子便是蓝锦，随的是母姓，而那蓝夫人身子本就虚弱，到府上还没有一年，便撒手西归，可怜了蓝锦哭了两天两夜，连着后来一年都时不时地掉着眼泪，可是这也改变不了她成为孤儿的事实。那一年，蓝锦六岁。
　　蓝夫人死后，老太爷便将蓝锦放到自己的宝贝孙子身边，想两人作个伴一起学习，一起玩耍。蓝锦本就长得乖巧可爱，人也伶俐，老太爷的宝贝孙子王颂福对她喜欢的紧，于是日日对她好起来。这样一来二往，两人也培养起了青梅竹马的情谊。
　　老太爷看着两个孩子长大，心里欢喜，索性给两人定了亲，于是小蓝锦成为王颂福的童养媳。那一年，蓝锦八岁，王颂福十一岁。
　　王家血脉单薄，老太爷的儿子在王颂福两岁的时候早早的去了，只留了媳妇守着寡，脾气一日怪过一日。王颂福随了他的父亲，对生意毫无兴趣，小聪明都用在歪心思上，整日嬉戏玩耍，所幸性子温弱，倒也没闯出什么祸事。
　　可是老太爷愁啊，这儿子走的早，孙儿又不争气，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大业，但这生意总还要一代代传承下去，好歹混上个温饱的阿。
　　这日，老太爷在自家的园子里踱步，自己的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可是家业又没有人继承，这可怎么办啊？
　　正走着，老太爷看到小蓝锦在花丛边蹲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太爷走过去，慈祥的问道：“小蓝锦在做什么？”
　　小蓝锦于是回头，嫣然一笑，说道：“老爷，蓝锦在看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老太爷奇道。
　　“蓝锦在想，蚂蚁很辛苦，每一只都要背粮食回家，要是我是蚂蚁，就给其他蚂蚁钱财，让它们帮我背，然后我再把粮食卖给不想背的蚂蚁，这样我的钱财就越来越多了，粮食也越来越多了……”小蓝锦歪着脑袋说道，心里想着，这样娘亲就不会离开自己了……
　　老太爷在这一刻脑子无比清醒，眼睛里显现出异彩，正色打量着眼前的小人儿。
　　蓝夫人走后，小蓝锦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孙儿成日逗她玩，就怕委屈着她，这几年，小蓝锦倒也养得粉雕玉琢，越发可爱讨喜。如果说，在这之前，老太爷只是把小蓝锦当成一个聪明可爱的孩子的话，这一刻开始，老太爷已经把小蓝锦想象成王家暗里的继承人。
　　一来，小蓝锦无亲无挂，不会让王家的家业流入外人之手；二来，小蓝锦和自己的孙儿感情甚好，也定了亲，定会帮着孙儿打理家业；三来，王家确实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
　　老太爷问小蓝锦：“小蓝锦，爷爷对你好吗？”
　　小蓝锦有一瞬的低落，说道：“除了娘，老爷和福哥哥对我最好了，娘说要小蓝锦报答老爷和福哥哥……”
　　老太爷笑眯了眼，说道：“那小蓝锦就帮着爷爷打理王家的产业，并且日后只要一日为王家人，就要为着王家打理这家业，如何？”
　　小蓝锦眨巴着眼睛，虽然不是全明白，可还是努力的点了点头，说道：“老爷让蓝锦做的事，蓝锦一定做到，蓝锦可以对天起誓。”
　　微风吹过，庭前的花儿朵朵绽放，花香鸟语的园子里响起一个小人儿稚嫩但坚定的声音：“皇天在上，蓝锦对天起誓，只要一日是王家人，就为着王家，打理……家业，若有违誓言，愿上天惩罚……”
　　那一年，小蓝锦十岁，王颂福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