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许》戚辰曜

5、第 5 章

　　小小的许耀安独自走在陌生的小路上，路边上不太高的树丛，只是他太矮了，看不见树丛的那边有什么。
　　会有人吗？还是什么猛虎野兽？或者，什么都没有？
　　他沿着小路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脚下没有路了——他来到了一条河边，微风轻拂，天地间一片静谧祥和。
　　忽然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紧接着河水由不知名的引力牵引，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水浪翻卷汹涌而来，没过了他的头顶，压抑得简直要窒息。大脑像要炸开一样痛，好像里面有一百挂鞭炮同时炸响。河水从鼻子和喉咙里倒灌进来，冰冷刺骨，喉管和肺里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他没有知觉了。
　　他死了。

　　“咳咳咳……”
　　许耀安猛地坐身起来。
　　不！结局不是这样的！他会被救起来，会有新的生活……
　　许耀安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服自己什么——自己是个活人？还是，这就是他所谓的新生活？
　　明明已经很久不做这样的噩梦了……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地忘掉这段过往了……
　　为什么还会……
　　手心开始隐隐作痛。
　　***
　　将暗的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孩子撑着伞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身边还有一个女人。
　　红灯熄灭，随后绿灯亮了起来，孩子匆匆忙忙踏上斑马线，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做。那个人连忙跟上。
　　一辆黑色的轿车飞速驶来，像一个巨大的怪物，带着浓重的阴影。
　　那是死神的阴影。
　　突然，孩子被推了一把，踉跄了几步，重心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只听“嘭”的一声，一些温热的、红色的东西溅落到孩子身上，在雪白的衬衫显得十分扎眼。随后是刺耳的“吱——”
　　孩子转头，看见那个人倒在地上，血肉模糊。黑色的车头沾着斑驳的暗红色液体，猛踩油门，在下一秒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那个人躺在雨水中，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已经失去了声息。
　　好想再看看她的脸，看看她是谁。可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
　　雨下大了。
　　街灯照在道路上，血色与之辉映。好多人啊，孩子心想，但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说不出，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只是，一个人的热血已与冷雨融为一体，变得冰凉。
　　晶莹的东西顺着孩子的面庞滚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和着一抹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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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蓦地没地变换，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千百个声音在无尽的虚空中回响：
　　“都是你的错！”
　　“是你害死了她！”
　　“本该死的明明是你！”
　　“你怎么不会哭啊？真是个冷血动物。”
　　“还有脸活着？”
　　“你看，她死了，他都没什么反应。”
　　“嘿，他巴不得她去死呢！”
　　“孽障！”
　　“废物！”
　　有什么东西在拽他，拉扯他，撕裂他。
　　下面是什么？是地狱吗？真是求之不得呢。
　　……

　　祁临晚惊醒，浑身都是冷汗，枕巾湿了一片。
　　他爬起来打开床头的小夜灯，静静坐了一会儿，又重新躺回被窝里。他无法再入睡了。只要一合眼，脑海中就全是那些妖魔鬼怪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唾弃，嗡嗡作响，直吵得头痛欲裂。他想不通为什么人能变成那副阴暗可怖的模样，就像一幅线条扭曲、色调阴冷的抽象画。
　　他干脆睁着眼睛，呆呆地瞪视着天花板。
　　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裂痕，顶灯的灯罩上有一块污渍，其余就是刺目的白色——其实也不是白色了，布着灰尘，大概只能算是灰白色吧。
　　这无趣的“景色”无数次陪他熬到天明。
　　噩梦是逃不过的，连心理医生也无可奈何。刚出事的时候比这更严重，整夜整夜不敢合眼。那个人会抱着他，抚摸他的后背，一直陪他睡去，又保持这个姿势，一直到天亮。噩梦也就堪堪治好了。
　　再后来，噩梦又回来了，如同家常便饭。
　　以至于，他已经习惯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