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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南安省太极职业技术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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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深失笑,自己居然又想起了陈年旧事。
他顿了一顿,巧妙地避开张然陵想握住他手腕的手,“不用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又不都是你的错。”
“我这个人,外热内冷,薄情寡义,着实没什么讨人喜欢的地方。等你交到新朋友以后,就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了。”陆深慢慢说,“想找我帮忙,随时可以。至于吃饭或者听歌剧这种过从甚密的活动,就免了吧。”
张然陵急急道:“怎么能这样说你自己,我……”
陆深抬头,在稀薄的月光中与他对视:“既然你选择了来北高,肯定已经有了自己想做的事。那就心无旁骛,继续走下去吧。”
“可我是因为你在这里。”
陆深一愣,轻笑一声:“别这么说,我当不起。”
这次张然陵没有迟疑,拽过陆深的手,直接将他拉进了怀里。同时转身,贴在了山毛榉树嶙峋的躯干上,浓重的树影笼罩了他们。
虽然周遭人来人往,陆深还是能听见少年急促的呼吸声,环抱着他的手臂轻柔却又微微用力。他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少年将他搂得更紧。
“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做的事情。无论去哪里,其实我都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他说得急切,声音却在微微颤抖。
“这次我不会害怕了,你尽管往前走,我一直会在后面追赶你,总有一天,我会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
“……。”陆深安静地让他抱了一会,随即低声说,“放开我吧。”
环着他的手臂一僵,却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陆深长叹了一口气,开口正想说些什么,一阵铃声忽然从不远处的宿舍楼响了起来。
“德沃夏克的《幽默曲》……”张然陵不自觉地将曲子的名字说出了口。
陆深终于忍不住笑了,他笑了很久,腰都弯了下去。
轻轻的笑声让张然陵忍不住朝他走近了几步,却又被他笑得手足无措,“难道我说错了?不能吧。”
“没有,确实是幽默曲。”陆深咳了一咳,“只不过,它是宿舍熄灯铃声。托你的福,我要没热水洗澡了。”
这就涉及到走读生张然陵的知识盲区了,他敲敲脑门:“实在不好意思,那你赶快先回宿舍吧,一会是不是还有人查寝。”
张然陵一直把陆深送到宿舍门口,进门之前,替他拿掉了落在头上的山毛榉叶子。陆深朝他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回去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回去先把今天上课的笔记整理了。”
长年累月辅导这个人作业的习惯终于又溜了出来,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愣。
张然陵迅速道:“好的陆老师,我回去就整理。”
陆深没说话,指了指已经关了一半的校门,让他抓紧走。
“所以,你刚刚是在笑什么啊?”张然陵站在门外,朝他喊了一声。
“没什么。”陆深说,“我只是想到,齐朔海特意托我帮他拿小题狂练,现在熄灯了他也写不成了,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他是你邻桌啊?”张然陵问。
陆深没回答他,径直上楼去了。
陆深把小题狂练递给齐朔海:“真不好意思,都熄灯了。”
齐朔海旋开小夜灯:“没事,我白天给灯充过电。”
陈星澄正好数学做得了无生趣,见他回来瞬间凑上来:“今天找你那个大帅哥谁啊,何莉莉说他是来找你追债的。怎么现在你倒满面春风,他把欠款一笔勾销了?”
“就一同学,问了我点事。”陆深推开他,“赶紧的,让我趁着还有水洗个澡。他可太能说了,差点我就被李大爷拦外边进不来。”
“卧槽,啥玩意儿?”拿着手机刷班群的徐恺忽然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明天体育课开始学太极二十四式?学期末还要比赛?”
“害,退休以后不用学了,这不挺好的。至于比赛,肯定也就是走个过……”陈星澄话说一半被徐恺直接打断:
“比赛倒数第一的班级要在芙蓉广场当着全校的面打一遍???”
“那也没啥,大家一起丢人,四舍五入就是没人丢人了。”陈星澄开始找太极教程,“嘶,感觉第一个动作我就不太学得会……”
徐恺直接掐住他脖子:“你看班群!”
陈星澄定睛一看,群里何莉莉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去年的比赛视频和服装图片,上一届比赛还专门定制了太极唐装,别的班倒都是正常的白色,只有高一一班大红绸子滚着金黄的边,像极了在锅中尽情翻滚的番茄炒蛋。
“光迫害校服还不够吗?清北班也承受太多了吧!!”陈星澄咆哮。
二人在群里和众人抱头痛哭,片刻,洗完澡的陆深抱着一堆苹果推门进来。将不明来历的苹果都散在了室友的桌子上,陆深为它们验明正身:“吴越给的,有人请他吃。”
“小伙子还挺快乐?”徐恺发出深渊之笑,“快看班群。”
陆深点开班群,正好所有人都在默契地刷陈星澄新鲜p好的表情包,老韩的证件照大头被安在一个姿势魔性的大红唐装之上,配字是:番茄炒蛋王。
他爬完了楼搞清了事情原委:“这,这得占用多少学习时间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搞这个。”
“要搞尊重传统文化的形式呗,还能咋地。这衣服你和齐朔海穿都好看不了,我们可咋整啊,万一有哪个小姑娘对我芳心暗许呢,还不得幻灭啊。”徐恺抖开珍藏在柜的NBA球衣:“我南中詹姆斯当天就穿这个上场了,士可杀不可辱。”
“你的想法很好,愿你早日醒来。”陈星澄为他献上了热情的祝愿。
陆深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继续在熟悉的微信对话框输入。
“你竟然也能听出德沃夏克了,笑死。”
“之前还说自己的古典音乐修养只有猫和老鼠,看来之后做了不少功课。”
他放回手机,在床上翻了个身,忽然又继续键入。
“这半年你遇见了谁,他很喜欢古典音乐?”
未发送成功的消息回应他以沉默。
【2018年】
那天当着老齐的面潇洒地从后门翻了出去之后,张然陵还是没再来学校。老齐焦头烂额,只能让陆深往张然陵家跑一趟,多多少少让他看到点学校的诚意,说不定哪天就改变主意来上课了。
陆深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给张然陵做的笔记和注意事项已经凑满了一个文件夹,再不交给他,陆深可能就没法再假装这事没发生过了。
张然陵家离学校并不远,步行大概十五分钟。陆深在手机上选了篇南北战争历史稿,慢悠悠边走边看。
忽然他眼前一黑,一双手盖住他的眼睛,同时身后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响了起来:“走路看手机,你也不怕掉坑里。无奖竞猜,我是谁?”
陆深一蹲身,直接从那人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是个傻子。”
夏安收回手,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那,你去哪啊?”他拍了拍身边的自行车,“我载你?”
陆深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后座的自行车,胳膊肘把他捅到一边:“你让我蹲前面横梁上啊?”
“或者坐车子篓里也行,把我书包托付给你了。”夏安推起自行车和他一起在人行道上往前走,“突然不让我跟你一起回家,还挺不适应的。今晚你吃糖醋虾仁吗?我妈中午刚买了一盒。”
“吃,为什么不吃。就是我这家访不知道啥时候能结束,你别给我都吃完了。”
“这我就不保证了,手快有手慢无,来晚一点不剩——”夏安说完就跨上车,不等陆深揪住他校服领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陆深一抬头,才发现他追着夏安跑那两步刚好完美错过了该转弯的地方,随后他惊喜地发现,头顶几个立交桥和面前老城区的小街在导航上完美地拧成了一股麻花,他前后左右都走了几步,哪个方向都不对。
他在地图上再次输入老齐提供的地址,重新导航,结果依旧差强人意。腹诽了半天北城垃圾到爆炸的城市规划,陆深只能认命地在微信添加朋友栏输入老齐提供的某个电话。
好友申请瞬间就通过了,对方还闪电般地发来了一个“?”
“你在哪。”陆深开门见山,“找你有事。”
对面正在输入了半天,直接发给他一个定位。
工农路49号。
他居然不在家,还好迷路了,不然扑了个空岂不是很尴尬。
这个定位倒是把陆深从麻花里拯救了出来,也不算远。就是陆深印象那一片是很老的城区,还留着清末的破房子没拆那种。年头倒是有年头,就是没啥文物价值。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成了北城的烂尾市政。
张然陵在那边干什么。
算了,去了就知道了。陆深调转方向,沿着一条小街往下走去。
张然陵收起手机,接过调酒师递给他的饮料。
“憋什么坏呢,笑那么损。”调酒师Amelia弹了他一脑瓜崩,“别又出去惹是生非啊,老板该跟你哥告状了。”
“哪有,我这学习呢。”张然陵朝她扬扬手机。
Amelia低头,看见屏幕里一个穿着格子汗衫的中年男人正转身在电子黑板上写算式。
“我去,你在酒吧看网课,脑子有坑啊。”她笑了起来,“你这小子白喝了我这么多杯,一毛钱小费也不给我,干脆回家得了,你们家司机保姆阿姨一样不缺,找他们给你倒个小水,你抻个躺椅阳台上一睡,看个小网课,多快活啊。”
“我这不是舍不得丽姐么?”张然陵朝她wink,“我走了你多无聊啊。”
“赶紧滚吧,老娘一个调酒师,天天给你倒果汁了。”Amelia指指胳膊上的蛇形刺青,“还不如去迪士尼扮公主哄小孩呢,对得起我这大花胳膊?”
“你要扮也是扮后妈啊姐。”张然陵朝她笑出整齐的牙齿。
“明天我就给你果汁里下毒。”Amelia接到客单,走之前还不忘跟他互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