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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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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因为夏伯源的病情和第二次北星塔事件而出现了少见的混乱,各种小道消息横飞,大家最关心的是,为什么夏至阳和林宁勋会出现在那里?跟夏至阳一起被摆在咒符阵边上的封魔师全部都死了,后续增援的封魔师对事情也并不了解,知道真相的只有夏至阳和林宁勋两人了。而现在,林宁勋一直昏迷不醒,夏至阳以伤势为借口拖延调查。看来在短时间内,一切流言蜚语都只会是流言蜚语罢了。
现在最紧张的人,恐怕就是夏至阳了。如果林宁勋醒来,说出了真相,那么他们两人都必定会被逐出封魔师和灵媒的行列。到时候,这件事恐怕就要撼动整个夏氏本家的根基,谁能容忍封魔师去利用魔物提升自己的力量?既然已经没有了别的证人,那么只要封住林宁勋的嘴巴,一切便都死无对证了。
可现在的林宁勋躺在医院的ICU病房内,作为重要证人受到封魔师协会的保护,正被一圈圈封魔师严密看管。虽然夏至阳作为夏氏的管事,有权利去探望他,可若要用死亡来禁止他说出一切,恐怕是不可能的。夏至阳躺在病床上,无时无刻不在为此头痛。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林宁勋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夏至阳经常向小护士询问他的消息,久而久之,小护士偶尔也会主动告诉他林宁勋的情况。这一天,护士在为他换药的时候说:“那个林宁勋已经脱离呼吸机了,不过病情还是挺严重的,一直高烧不退,整天喊些乱七八糟的。我听其他人说,他经常喊一个女孩的名字,不知道那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女孩的名字?”夏至阳微微挺直了身体,“谁的名字?”
护士调整好输液管,带着略带八卦的笑容说:“嗯,好像叫岳珊珊吧。”
“岳珊珊……”夏至阳眯起眼睛,缓缓靠回,上天还是没有抛弃他啊。
按照医嘱,岳珊珊必须在床上躺半个月才能出院,然而当有两个为她受伤的人还在加护病房里的时候,她怎么可能躺得住?当她觉得可以下床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韩瑞和林宁勋。
“你可以离开加护病房了?”珊珊按照护士的指点,走进韩瑞的病房,正看到他半躺在床上,用还能动的右手发短信。
看到珊珊来了,韩瑞的脸上立刻绽放出久旱逢甘霖的笑容,“珊珊,你终于来看我了。”他想坐起来,可刚一移动,身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只好作罢。
看着韩瑞浑身上下一层一层的纱布和石膏,珊珊觉得鼻头发酸,她伸手敲敲石膏,说:“真是要感谢你,否则我一定无法完成结界的。”
“跟我还客气什么。”韩瑞握住珊珊的手,“这要感谢,还是亲一下比较实惠。”说着,他把脸凑向珊珊。
“色狼!”珊珊脸一红,突然用力推开他,这下让韩瑞痛得哇哇叫。“看你再不老实,小心骨头长错位。”说着,她又用力戳了戳韩瑞手臂上的石膏以示警告。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会儿,话题便转到了那天的北星塔上。林宁勋是魔物的间谍令珊珊至今无法接受,但他为了保护自己和韩瑞也受了重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瑞听了珊珊的困惑,皱了下眉,“你知道林组长有个患重病的母亲吧?”
“嗯,怎么了?”
“这也是我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听说的,他母亲的病是一种很难治的癌症,而且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林组长曾经为了陪母亲看病频繁请假,你记得吧?普通人如果得了这种病只有几个月的生命,可是林组长的母亲居然活了将近三年。”
珊珊突然打断了韩瑞,“等等,你的意思不会是,林组长为了延长母亲的生命和魔物做交易吧?”
“我的意思就是这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所以这些都只是谣言而已。但是结合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这些都是真的。林组长的确用自己的忠诚和魔物做了交易,从三年前就是了。”
“可是,可是阿姨已经去世了,为什么他还要帮魔物卖命?”
“也许魔物不肯放过他,也许他还有什么把柄在魔物手里,谁知道呢?”韩瑞把一只手背在脑后,悠悠地说着。
珊珊攥着衣服下摆,半晌不说话。韩瑞扭过头,拍拍她的肩膀,有些担心地轻喊:“喂,珊珊,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可能只是场误会,不要太担心。”
“我会去问林组长,问个清楚。”珊珊突然站起身,但是动作太大拉扯到了伤口,又一屁股跌坐下来。她第二次放慢动作站起来,离开了韩瑞的房间。韩瑞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低低地叹了口气。
时间缓慢又匆忙地流过,林宁勋的苏醒却看似遥遥无期。甚至封魔师协会中有人呼吁缺席审判他,或者找个灵媒强行和他的灵魂接续进行交谈,虽然会损害他的灵魂,但总比一直拖延下去好。这种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响。两个星期后,当人们的耐心已经达到极限的时候,医院传来了消息——林宁勋醒了。
“意识清楚,不过说话还比较困难,你们最好快一些。”医生嘱咐完便离开了病房。林宁勋已经被转入了普通病房,房间里宽敞明亮,从天花板到地板都一尘不染,四壁雪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个极度缺乏色彩的空间。一个调查员坐到林宁勋床前。他第一眼就看到林宁勋的眼睛,不禁打了个哆嗦。那是黄种人不应该有的黄色眼珠,准确的说,那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更像野兽的眼睛。不知道再黑夜中会不会发光呢?调查员忍不住想到。不过他很快恢复了职业态度,掏出录音笔和纸笔,按部就班地问问题。
林宁勋靠坐在床上,身上没有明显地外伤,说话也很清晰,完全看不出这是几天前还在加护病房里神志不清,高烧不醒的重症病人。
“我的确是魔物的卧底,我和魔物做了个交易,用他们的力量维持我母亲的生命,我替他们做封魔师内部的间谍。他们对于上次的失败很不甘心,于是让我引诱夏至阳前往北星塔,许怜也是我骗夏管事带去那里的,我说北星塔还有些善后要做,他就带上人跟我去了。然后夏管事和一同去的封魔师落入了魔物的陷阱,魔物之王也差一点儿就复活了。事情就是这样。”他说的流利冷淡,仿佛在谈论窗外的天气。
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反而令调查员有了怀疑,追问道:“夏至阳怎么会这么听你的话?许怜这种要犯,他就这样轻易地带出去了,而且还没有留下任何记录?”
“他一开始也是有疑问的,但他那个人很重面子和名誉,我只要说这关系到夏氏的名誉,他就乖乖照我说的做了。”
“什么事会关系到夏氏的名誉?”调查员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
“这个我还是别说了,免得被后人拿来威胁夏管事。”林宁勋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调查员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继续问下去。林宁勋自始至终坚称夏至阳是受了他的蒙蔽才会在那天出现在北星塔上。最后,调查员合上本子,说:“你说的我都记下来了,今后请你继续配合调查。”
“我会的。”
调查员一离开,林宁勋重重松了一口气。编瞎话真不容易啊,他自嘲地想着。过了一段时间,有个声音突然闯入他的耳中,“林宁勋,做的很好。”
“多谢夸奖。”他对着空气说。
“那么我们的交易算是完成了。”
“希望你来信守承诺。”
“我会的,不过没想到你对她这么一往情深,到了这份上还记得她。”
“啊啊,就算是我用最后一点儿利用价值做个顺水人情吧。只要您能守信,我也会把一切烂在肚子里。”
“那样最好。”
说完这句,声音便消失了。从他一醒来,这个声音就和他不断交谈。“夏至阳。”林宁勋冷笑一声,如此卑劣,如此虚伪,却身居于高位——号称人类与魔物的屏障的封魔师也不过如此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林宁勋被剥夺了灵媒师称号。
在那之前,珊珊曾经的到过一次跟林宁勋见面的机会。
在医院的病房中,午后的春日阳光充盈着房间里每个角落。两人相对默默无言。过了好半天,珊珊张嘴欲言又止,林宁勋却首先开口了:“今后,会有新的上司吧。”
“啊,我听监测站的同事说,新来的组长是个女的,人还不错,就是太严肃了。”珊珊低着头说。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林宁勋看着她的头顶,伸手想去抚摸她的秀发,可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踌躇了一会儿,缩了回来。珊珊并没有意识到林宁勋刚才的动作,只是一直在想着如何把自己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终于,她用力吸了口气,认真地看着林宁勋说:“林组长,你真的跟魔物做了交易吗?”她已经听到了协会的审判内容了,可如果不从林宁勋那里得到证实,她是不会相信的。
林宁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珊珊特意申请探视就为了问这个问题。“嗯,当初只是为了让我妈好起来,不过就算是魔物的力量也无法对抗死神。”他说。提起这些又让他想起了那些事。
“是吗。”珊珊捂着胸口,她不相信自己尊敬的组长居然为魔物卖了这么多年的命!
“无法原谅我吗?”
“不,”珊珊说,“我只是不能接受出卖灵魂,可是我理解你的想法,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林宁勋听了她的话,好像一股热流涌入心中。“珊珊,”林宁勋喊了一声珊珊的名字,岳珊珊应声抬起头。“我喜欢你。”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闪动着一种期盼,但又好像并不希望她答应。
“呃?”珊珊不知如何回答,“林组长,我……我很尊敬你,可是,我喜欢的人是韩瑞。”
“这样啊。”林宁勋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他的心里好像被一块巨石砸碎了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可他仍然在心里抱有一丝希望,或者说对于他而言,这一丝希望才是全部,那99%的不可能都被他选择性无视了。现在珊珊的拒绝无疑彻底击碎了他最后一点儿幻想。
“林组长,我,很抱歉。”岳珊珊内疚地低着头。
“不,是我不自量力了,现在的我,没有资格跟你说这件事。”
“林组长……”
“不过说出来总算轻松了,今后就能轻松地生活了。”林宁勋冲她勉强笑了一下。
生活会轻松吗?珊珊离开之后,林宁勋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身体中那股异常的波动又强烈起来了,身体从里面涌出一阵阵闷疼,胸口喘不上气。不过一直没听到吴立阳的声音,也许只是把他的灵魂碎片吸入了身体吧?他的灵魂和这块碎片发生了排异反应。如果没有外力的协助,这个排异反应将会伴随他终生。好容易疼痛舒缓了一些,他喘着粗气蜷缩在床上。林宁勋抓着床单,白色的布被揉成一团。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笑,一声低笑从他喉中传出,逐渐变大。他笑得不能自已,几乎喘不上气。他是个多么可笑的人啊,忍受那么多痛苦,最终却一无所有——世界上最可笑的人。
“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嘴角抽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