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步步为营的策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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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开那节血流成河的车厢，被推进一个废弃仓库后，霍林的意识才清醒了一些。
即便如此，但他眼中的世界依然蒙着一层淡淡的血色。
刚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就猛然挣开钳制着他的便装人士，扑向金发男人。
他拽着金发男人的衣领把他提起来，怒喝道：
“混账！你这个渣滓，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
“你是故意牵连无辜人的对不对？”
“你都有本事闯到火车站拦截火车当众截杀，怎么可能没本事悄无声息地绑走我！”
霍林经常锻炼，体格强健。
偏偏金发男人又太过得意忘形，猝不及防间连吃霍林三拳，鼻血都给打出来了。
便装人士们连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重新制住霍林。
但金发男人鼻梁骨也许是原本不结实，好像被打歪了。
他一手牢牢捂着鼻子，一手拿衬衫袖子拼命擦淌到下巴上的鼻血，但鼻血总是淌得没完没了。
他阴沉沉地看着霍林，说：“哟，大科学家，好大的威风！”
“尽知道朝我耍脾气，刚才在车厢上吓成软脚虾的时候，可没见你这样啊？”
霍林冷笑一声，嗤道：“捂着脸干嘛？怕人看见你的鼻子？”
“看手感，你鼻子里的整容假体填充得可不少啊！被我打得脱位，应该不要紧吧？”
金发男人的属下听清了霍林的话，登时想起金发男人靠不凡的脸蛋、身材和床技共侍部长父女二人的传奇战绩。
有一瞬间，他们全体失去了表情自我管理能力，五官扭曲古怪，想笑但是不敢。
这下子，霍林戳破金发男人整过容这件事，彻底激怒了金发男人。
他也不再遮遮掩掩，放下手，露出了阴霾密布的脸和鼻子上已经破肉而出的填充假体，然后直接点了几个人，命令道：
“去，招待一下我们的大科学家，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他都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
几个便装人士察言观色，迅速堵住霍林的嘴，卸了他的肩关节和膝关节。
不仅如此，他们拿走霍林携带的可能用来求救和联系他人的电子产品。
一夺走联络工具，他们就把霍林的头死死按入边上一个装满水的水槽里。
霍林来不及闭气，顿时连呛了好几口水，眼泪都出来了。
那些人继续将他的头更深地往水中按下去。
无孔不入的水流就这样灌入霍林的鼻腔和喉咙，很快，霍林开始窒息。
濒死的身体正在抽搐，霍林的精神却充斥着奇异的平静，亦或是恍惚的疯狂？
他睁着双眼，茫然地看着水槽底部的景象。
水是淡红色，散发着铁锈的血腥味。
他的眼球浸泡在脏污的血水中，酸痒难受，但他仍不闭眼，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水槽中的血水。
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奇异的幻觉也随之出现。
过去的绝望化作遮天蔽地的巨网，与身体的窒息感一同死死缠缚住他，想要勒死他。
霍林仿佛再一次置身在十六岁那一天。
也是像现在一样，在一间荒僻的废弃仓库里。
绑走他和家教老师修斯·赫伯特的绑匪一脚踹在霍林的肚子上，大骂道：
“堂堂德洛华家族的大少爷，我开一口价赎金一个亿，你老子居然还推三阻四？”
“没搞错吧！你们家一辆豪车五千万，私人游艇造价六个亿，这点钱都给不出？”
“再不给钱，撕票了！”
霍林蜷缩在地上，痛得直抽气。
绑匪又踹了他一脚，骂骂咧咧道：
“把家伙递给我！先打断这小子几根肋骨，给他磨磨唧唧的老子录段视频看看！”
现实的嘈杂声音闯入霍林的耳朵。
原来是便装人士们很有分寸，不想弄死他。
他们卡着人体极限，在他差不多缺氧四分钟的时候将他从水槽中拽出。
霍林神情恍惚，瘫坐在地上，拼命大口呼吸着空气。
在他眼中，覆盖在世界上的血色忽然又深了一层。
他还没呼吸够，那些人再一次将他的头按入水槽内。
透过水槽中深红色的血水，霍林呆呆地看着水槽满是污垢的底部。
濒死的痛苦与精神绝望的幻觉再度一同降临。
他回到了那次绑架之后。
大难不死的他在病床上养伤，生父并未关注他的痛苦，而是自顾自抱怨道：
“唉，你这回可把修斯连累惨了。你强拉他去科技馆游玩，害得他和你一块被绑架。”
“还好他没出事，你以后得多弥补修斯，对他好一点。”
霍林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差一点就被人活活打死了！你为什么有余力记挂别人，不来关心我？”
生父脸上有点挂不住，却张口训道：“霍林，我很失望，你实在太自私了！”
“修斯对你这么好，把你当成亲弟弟关心！他为了保护你被绑匪一起抓走，你却只想着你自己！”
便装人士们再一次拽出霍林，让霍林稍微喘了一口气后，第三次将霍林按入水槽中。
世界变成了暗红色，颜色如同发黑的血渍，水槽里的血水臭不可闻，耳畔是不知何人痛极时发出的哀嚎。
濒死之痛与来自过去的幻象再一次包围了霍林。
绑架案后又过了两年。
所有人都厌恶霍林。霍林敏感易怒，冲动暴躁，一言不合就突然打人。
生父成日捶胸顿足哀叹：“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只会惹是生非，浑身上下一无是处的儿子！”
管家忍无可忍地痛心斥道：“德洛华少爷，你别再找借口欺凌你的堂哥堂弟了！”
“我亲口问了那几位被你打了的少爷，他们都说根本没有笑话你，你突然就冲上来打人！”
“他们都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这么心狠手辣？”
学校里的同学们说：“德洛华同学，他脾气很差，总是臭着脸，基本不会开口说话，看人眼神也很可怕。”
“听说他喜欢虐 I 猫，电脑里还收藏了很多恐怖的暗网虐 I 杀视频。”
“午休时他会躲在空教室里反复观摩虐杀视频，听视频中可怜的受害者发出惨叫。”
生父决定将霍林送进精神病院。
霍林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反抗，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做这些事！”
“我说了一遍又一遍，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堂哥堂弟笑话我，我找他们讲道理，他们不肯道歉，我才打了他们！”
“我没有虐待癖好，我也不看虐杀视频，我只是躲在空教室里自学编程！”
生父说：“我老早就看明白了，你这孩子又自私又爱说谎！”
“听说你早逝的母亲有一个兄长患有躁狂症，你的血液里天生就流淌着精神疾病的基因!”
“所以你才会经常发狂，我怎么都没法管教好。”
“霍林，听话，去医院治疗一下躁狂症，治好了以后再出来，你还是我最好的孩子。”
霍林浑浑噩噩地走到走廊上。
在生父的劝说下，他心中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遗传了母族的躁狂症，所以冲动易怒的事实。
这时，他年轻的家庭教师修斯·赫伯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霍林的肩膀。
霍林茫然而疑惑地抬起头。
赫伯特是一个褐发褐眼、俊美隽秀的青年，举止谈吐温文尔雅的人。
他说话风趣亲切，平易近人，无论是有身份地位的体面人，还是花园里的园丁，在接触了赫伯特以后都对他赞不绝口，极为欣赏。
霍林小的时候就经常看见他在家中出入了。听说他的父亲为了救霍林生父而死，所以总是被霍林生父带在身边栽培。
最近，就读名校金融系的赫伯特正在与关系很好，而且能力都非常优秀的同学们练手投资，赚了不少钱。
霍林一直认为，赫伯特比那些可气的堂哥堂弟更像霍林的兄弟。
他总是帮忙安慰开解霍林，想办法帮霍林和生父关系和解。
二十二岁、生来善于引导操纵人心的赫伯特笑吟吟地看了十八岁时年少莽撞、笨拙迟钝的霍林一眼。
他俯下首，在霍林耳畔轻声道：“小少爷，你真蠢啊，什么都看不出来，非要我直说吗？”
“我是你父亲的私生子，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你父亲在婚后第一年嫖 I 妓时留下的孩子。”
霍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傻愣愣地瞪着赫伯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赫伯特仔细观察和欣赏着霍林的表情，判断着霍林的愤怒程度，然后又微笑着加了一把火，道：
“无论是你的长辈还是同辈亲人，或者家中的管家和佣人，甚至是你世交家族的同学……”
“他们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对细节了解程度有所差异而已。”
“两年前的绑架案，绑匪是我找来的，我还赚了两百万信息费。”
“真可惜，即使你知道了也没办法，因为证据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
“你的堂哥堂弟嘛，是一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他们妒忌你作为小德洛华的身份，却只敢躲在房间里偷偷说你小话。”
“但当他们发现所有人都认为你暴躁恶劣，而你的父亲也深信这点，从不站出来维护你时……”
“他们就开始联手对你制造恶作剧。”
“学校里的谣言是我放的。我在这所学校毕业，也算是你的前辈学长。”
“我雇佣人在学校论坛中发了谣言帖子，又用自己的现实身份私底下请求学校论坛管理员删帖。”
“结果你也知道了，你不懂得辟谣解释，谣言越传越广，越传越丰富。”
“人们相信，你非常可怕，而我出身卑微却生性良善，想尽一切办法悄悄维护你的声誉。”
“你好像一直非常在意我们的父亲？哦，那个刚愎自用、志大才疏的庸人！”
“他对我说了很多遍，他为我自豪，想给我德洛华的姓氏，多希望我才是他名正言顺的长子，能够继承他的爵位光耀德洛华家族。”
“可惜，我看不上一个无法跟上新时代，一年比一年衰败，这几年开始变卖古董打肿脸充胖子的旧贵族家族！”
从始至终，赫伯特一直保持着温和的神情。
若是有人远看，还以为赫伯特又在安慰脾气骄纵的大少爷。
霍林终于反应了过来，他失声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赫伯特瞟了一眼霍林身后匆匆赶来的管家，立即露出关切疑惑的神情，仿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管家是迂腐古板的，只维护老德洛华和偏心正牌大少爷霍林。
但现在，管家的偏心和古板正直在经由赫伯特的引导之后，全数化作了刺向霍林的利箭。
老迈的管家真心关爱着霍林，但受限于他与霍林双方的性格与主佣身份，绝不可能互换心里话。
因此，管家满脸都是担心，脱口而出的却是：“少爷，您又怎么了？”
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肯相信霍林，父亲、兄弟、从小看着霍林长大的管家这些最亲最亲的人也不相信他，只会质疑和否定。
日久天长，霍林的精神早已被打击到不堪重负。
这一刻，管家的惯性怀疑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霍林的理智之弦终于彻底断裂。
他发出愤怒的叫喊，狠狠一拳打向赫伯特。
赫伯特大霍林四岁，还练过格斗，能轻易撂倒霍林。
此刻却故意没还手，任凭霍林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管家怎么拦也拦不住霍林，正巧德洛华老爷闻声出来看情况。
霍林恨赫伯特，但更恨生父！
因为赫伯特是借了这个自私寡情、自以为是的生父的势，才能布下今天这种毒辣可怕的局。
于是他的拳头转向了德洛华老爷，把生父打成了脑震荡。
到此为止，这件事彻底尘埃落定，没有任何转圜地步。
霍林说出真相，也再没有任何人相信，霍林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被鉴定为精神分裂。
噩梦幻觉渐渐消散，因为霍林已经被金发男人的属下再一次从水槽中拽出，自濒死中复苏。
*
霍林睁开眼，闭上眼，再睁开眼。
世界依然覆着一层挥之不散的浓郁血色。
眼前的废旧仓库时不时会变幻成十六岁绑架案废旧仓库的模样。
金发男人的便装属下的面容也时不时变幻成那些学校同学、已经被赫伯特清理杀掉的绑匪、堂兄堂弟、管家、赫伯特、生父的面容。
幻听无时不刻钻入霍林的耳内。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孩子，不可能被教好！”
“你还是人吗？你根本就是一个畜牲！你竟然打你的亲生父亲！”这是生父的声音。
“霍林，你要多多反思，为什么总是和人闹得不愉快。”
“改掉缺点，你父亲才会疼爱你，人们才会喜欢你。”这是还没露出真面目的赫伯特在说话。
“你怎么又做错事了？”
“你脑子有病吧？”
“你和见人乱吠的狗有什么区别？给这位同学道歉！”
生命中经历过的无数人正用着相似的厌恶口味，在对霍林说话。
但也有一道非常微弱的声音一直在反驳：“我没有错！犯错的人不是我！”
“为什么你们偏偏只让我承担后果和痛苦？”这是霍林的心在说话。
渐渐的，诸多幻声中那道微弱的独白声越来越大，竟有压倒那些纠缠不休的梦魇的倾向。
但梦魇中忽然有新的声音响起来，转瞬又将霍林的抗议反驳压了下去。
是车厢里被波及的普通民众垂死的呻|吟。
“我不想死啊……”
“救救我！有谁能来救救我！”
“痛啊！！”
“嗒，嗒，嗒。”是鲜血顺着已无生机的人躯滴落在地的声音。
“呼哧……呼哧……呼哧……”这来自一个肺部被流弹打穿，却还在拼命呼吸的人。
“嘶啦！嘶啦！嘶拉！”有一个后背蔓延出大片鲜红的乘客将安然无恙的幼小女儿严严实实藏在身下。
她绝对没救了，正在等死，死亡的痛苦短暂而漫长。
但她没有呼痛，害怕惊动屠杀者，痛极时只是无声地用指甲狠狠抓挠座椅的皮质椅面。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连累而死的她与惊惶的霍林对上了眼，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恨目光。
失语的霍林浑浑噩噩地被金发男人的属下推走了。
金发男人的属下们还嘻嘻哈哈地拍着霍林的肩膀道：“瞧瞧，多漂亮的年轻夫人，就是穿着老气了点！”
“看样子是个小镇女人，她是因为你才死掉的！”
“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如果我没有上那列火车……”霍林听见自己的心用软弱的语气道。
废旧仓库里，“绑匪”、“堂兄堂弟”、“管家”、“赫伯特”、“生父”还在行走说笑，被杀死、面容灰白的亡灵们也在车库中飘荡。
“我用一辈子也不可能洗干净我的罪孽。”霍林听见自己的心最终下了定语。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步步为营的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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