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周月

8、008

　　当天晚上，江安带着江欣去了方义山家里过夜。方义山年近五十却没有成家，心里偷摸着羡慕过别人家的女儿，特别是江欣听话又可怜，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儿模板。

　　江安亦知道自己这位恩师心中的孤苦，也没有去过问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在云溪村三十年之久却没有娶妻，只是把江欣暂时托付给了他。

　　她很清楚，如果当晚不带走江欣，那么江欣将接受全家人的怒火。

　　自从江欣在方义山家里住下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李松来试探性的闹过两回，有着村里崇高地位且唯一的老师，方义山自然不怕她，最后李松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村里的粮食得到了解决，种子种植方面倒不用江安怎么操心。只不过没过多久，村委会就来了个不速之客——金老二。

　　“小支书，前些日子发的粮食和种子俺感觉有些不对劲啊，是不是你发错了？”

　　江安抬起头，“哪儿错了？”

　　金老二拿出手中的凭条，“俺和其他人比过了，人家的比俺的这个多五份，这是为啥啊？”

　　还不等她回答，接到消息的王庆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这个你不用问小支书，这件事是俺和涛子商量好的。”

　　江安点点头，村子里的几个刺头的确是由村主任一手经办，当时她想的是自己还不够了解村民们，村主任会了解的多一些，自己办的话怕处理不恰当，索性有些就没管。

　　金老二一看王庆生搭话了，面对江安的轻声细语变成了趾高气扬，“庆生，你这么做就不厚道了，凭什么俺的粮食发这么少，种子倒是一点都没少？”

　　王庆生冷哼一声，“这话你得问你自己！成天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发给你你也是很快就要吃光。只要你好好干活种麦子，村委会就会把你剩下的慢慢发给你。”

　　“这不公平！这本来就是俺的，你凭什么不给俺！”

　　“就凭你好吃懒做、坐吃山空！”

　　“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就是看不惯俺！”

　　“俺还不是为了你好！”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江安也明白了村主任的良苦用心，但是只给五分之一的确太少，再怎么样，金老二毕竟还是个中年汉子。

　　“好了好了，你们不用吵了。”江安打断两人的对峙，“这样吧，金老二，庆生叔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好好种麦子，到时候吃光了救济粮去向谁要？不过给你五分之一也的确有些不妥。我做回主，给你一半的粮食，剩下的一半等你的麦子出苗以后再给，成吗？”

　　“但是我们可说好了，麦子不出苗，你提前吃完了这些，村里可不会再给你一点粮食。”

　　金老二见她态度坚决，只好咬着牙点头，“行吧，一半就一半，总比那么一点强。”

　　于是金老二带着自己的粮食美滋滋的离开了。

　　王庆生最看不惯金老二这副模样，“江安，你干嘛给他一半，这么多，他肯定三两天就嚯嚯没了。”

　　“那就让他嚯嚯，反正我们不会再给他任何东西。”

　　“也是，让他好好长长教训。”

　　一晃时间就过去了十来天，村子里一片风平浪静，王庆生所预料提防的金老二闹事竟然没出现，他心底直呼不可能。

　　趁着天色晴好，村民们已经把田里打理的差不多了，纷纷约着时间一起下田种麦子。

　　傍晚时分，一群妇女笑嘻嘻的从田里各回各家，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稍微沉默的女人。

　　女人走了几步，在路口拐了一个弯回到了家里。还没到家就听到家里孩子咿咿呀呀的哭闹声，她心底一松，晦涩的眼神中迸发出一丝美好的希冀。

　　家里一贫如洗，只有光秃秃的四面墙和一个摇摇欲坠的木床，这床还是她捡的其他人家里不要的。

　　土屋低矮又潮湿，她顾不了那么多，急冲冲的上前抱住自己的两个孩子，又从衣兜里拿出了几个做工的婶子给她的一瓶米汤，就着孩子张开的嘴巴慢慢递了进去。

　　饥饿的孩子也不管是什么了，咿咿呀呀的挥舞着手臂似乎是要留住米汤瓶子。

　　一小瓶米汤很快就见了底，女人连忙把瓶子藏在了床底下，擦干净孩子的嘴巴，心里十分酸涩。

　　其他孩子两个月再怎么都能说话翻身了，然而她的这两个孩子现在都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只有饿了吃饭的时候才能有些回应，这都是吃不上饭造成的。

　　现在孩子还小，一天一顿米汤还糊弄的过去，后面越来越大，食物的需求肯定就越来越大。

　　想到这里，一直低着的头的女人快速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想到村子里她刚刚多得到的种子，想到未来收成后的结果又觉得有了一丝希望。

　　然而她刚刚燃起的希望很快就被大水扑灭，因为门口传来了一阵参差不齐的脚步声，门外的人两只脚都快打结了，不耐烦的用手拍打锁住的木门。

　　“王燕！你这个死贱·人，还不快给老子开门！”

　　木门敲打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摇摇欲坠的门缝掀起了阵阵灰尘下落，床上的两个孩子明显即将被吵醒。

　　床头的女人惊慌的抬起头，赫然就是王燕。

　　她急忙用自己的手捂住孩子们的耳朵，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哐当——！”木门被推翻，落在地上变成了碎块，溅起了大片灰尘。

　　门外的男人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双眼通红，直勾勾的盯着瑟缩的王燕，径直走过去，一把抓住王燕的长发甩在地上。

　　头皮被一股强力拉扯，王燕怕惊扰到孩子死死的用牙齿咬着下嘴唇，跌在地上的那一刻，嘴唇已经被咬出了鲜血。

　　“臭婊·子，竟然还敢关门，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寂静的夜空中，急促的皮肤冲撞声在半空中回荡——那是拳头痛击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空气中弥漫着大量的酒精味，王燕用瘦弱的双手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头，其他的地方随便打。

　　拳打、脚踢、无所不用其极，似乎王燕不是他的妻子，更像是一个发泄用的人肉沙包。

　　她的头皮已经被撕扯的掉了一块，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肌肉组织，一直到李春累了，这场单方面的施暴才终于到了尾声。

　　王燕等了很久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头部震荡，身体疼痛，这些她都已经习惯，家常便饭罢了。

　　拖着快被打残的腿，王燕忍着痛给自己身上随便涂抹了一点止痛的草药，只希望明天第一天下田不能耽搁了。

　　李春因醉酒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屋子里全部都是浓重的酒精味，王燕瘫坐在木床边，双眼痴呆的守着两个孩子，就着那个姿势，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春醒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王燕身边请求原谅。

　　“啪！啪！啪！”李春狠狠地用巴掌扇自己的脸，“燕子，是俺的错！俺鬼迷心窍了，求你原谅俺！俺真的不是故意的，俺就是喝多了，俺下次一定不会这样了，不！没有下次……”

　　王燕眼眸平静的看着他，这么多年来，每次打完就是这幅模样，她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一次又一次的信了，以为他真的会改过。

　　“俺是畜生，俺猪狗不如！燕子，你不原谅也可以，但是咱们还有两个孩子啊，你怎么也要为他们想想啊！”

　　“你别打了。”王燕神色复杂，“收拾好东西，等会儿要下田。”

　　李春眼睛一亮，麻利的一咕噜的从地上爬起来，“好好好，俺这就去准备。”

　　今天人多，王燕习以为常的从旁边拿起一块纱巾把自己的脸遮挡完全，又穿了长袖长裤，竟然一丝皮肤都没有露在外面。

　　李春不是个干活的材料，殷勤的把王燕送到了田边，然后找了个借口就准备跑。

　　早就等在田边想帮忙的金花婶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怎么，李春，你又打王燕了？”

　　李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她昨天自己走路摔得，不关我的事。”

　　金花婶两手一叉腰，那是一个字都不信，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王燕在，你家还有个屁的东西！”

　　旁边的妇女们也是知道的，一个个的点头附和。

　　当年李春家里败落，要不是王燕撑起那个家，估计现在他们都要去路边啃树皮。

　　村子不小，也不大。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村子里谁不知道李春家里的那点破事，可偏偏王燕也是个不争气的，她们想帮也是有心无力。

　　李春一看她们人多势众，狠狠地瞪了一眼被金花婶护在身后的王燕，转头灰溜溜的离开。

　　金花婶问道，“燕子，你一个人今天是撒不出来了，俺来帮你。”

　　王燕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我一个人可以的。”

　　金花婶，“你怕什么，你还是俺看着长大的女娃呢！再说了，俺帮不上忙，村子里也不缺男人啊，你们说是吧？”

　　妇女们纷纷笑了起来，“对哩对哩！”

　　王燕拖着腿笨拙的下田，其他人干的又快又好，偏偏她昨天才被打了一顿，身体大不如前，又是其他人两倍的工作量，时间一长，体力就开始不支。

　　“燕子，你没事吧？”一条粗壮的手臂扶住了摇摇晃晃的王燕。

　　王燕虚弱的摇了摇头，“我没事。”

　　男人皱着眉，“你去歇着吧，俺这里快弄完了，等俺弄完了俺就来帮你弄。”

　　“不用……”王燕的拒绝还没说完就被金花婶抢了过去，“是哩是哩，柱子他人高马大，干活又快，你身体不好就歇着去吧。”

　　王燕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田埂上坐了下来，看着大家在烈日炎炎下奋力工作的场景，眼睛一热。在阳光下的照射下，隐隐约约的从纱布里面折射出几滴金色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