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兰周月

27、027

　　年一过完，冰雪消融。
　　大地回春，光秃秃的山坡上竟然也长出了屈指可数的翠绿嫩芽。

　　陈爱金站在土院子里，高高的抬起头，被猛烈的太阳光刺的眯着眼睛，举起手遮住阳光，自言自语，“天气晴了，是时候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杜兰花正帮他老娘收拾弄脏的裤子、床单，“他爹，你在那儿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还不快来帮忙？”

　　“去去去，这是你们女人家弄的，要我这个男人插什么手！”

　　“你再说一遍？”本就一肚子气的杜兰花把东西往旁边一扔，“老娘一个冬天就专门伺候你这个金贵的读书人了，什么吃的喝的用的、家里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俺干的，你这么有能耐你倒是出去挣钱啊！

　　不说别的，就说村东头那家的丈夫，那叫一个能干，他家的女人天天就知道在村口嚼舌根，你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你哪一点有用！我当初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

　　她的声调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锐，刺的陈爱金脸皮子挂不住了，“哼！他一个庄稼汉有什么了不起，要是我出手，肯定一年就能奔小康。”

　　“那你就是出手啊。”杜兰花没好气的回怼，“要是你这个家没有俺，估计你和你老娘都要饿死。”

　　陈爱金转了转眼睛，笑嘻嘻的把地上的床单衣服捡起来放在盆里，“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说错话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

　　杜兰花瞪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你刚刚在说什么？”

　　“嗨呀，就是赚钱的事啊，你刚刚一打岔我都快忘了。”陈爱金猛的一拍额头。

　　“什么什么？”杜兰花急了，好奇的问，“到底是什么？”

　　陈爱金沉吟了一下，“我刚刚摸索着，如果现在开一个脱谷子的机器太贵，放着还有时间成本，咱们得先来个赚钱快的。”

　　满意的享受着杜兰花懵懂的目光，他高高的抬起下巴，“你男人帅吧？”

　　“帅个屁，你倒是继续说下去。”杜兰花使劲戳了戳陈爱金的手臂。

　　“啧，你真是个猪脑袋！来钱快来钱快，肯定是做生意才来钱快。”

　　“做生意？”杜兰花疑惑，“可是做什么生意？咱们也不会做啊。”

　　“不会做不会学吗？开个小卖铺而已，只要你懂算数就行，实在不行我把你送去方老师那里学学。”

　　“哦！”杜兰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小卖铺我可以，俺在城里可没少去。”

　　“那不就得了。”

　　陈爱金伸出手。
　　杜兰花，“？”

　　陈爱金恨铁不成钢的锤腿，“你怎么这么笨啊，咱们只有半块地，还有半块是金老二那个蠢货的，咱们怎么能跟他一起合作呢？肯定是要把那块地弄到咱们手里再说。”

　　“你要买？咱们可没那么钱。”

　　杜兰花心里仔细算了一笔账，小卖铺可以小，但东西要进货，还要重新建房子，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买半块地的钱可不少。

　　“咱们可以租啊，跟他打合同。”

　　“对对对，还是你聪明。”

　　陈爱金催促着杜兰花去拿钱，可钱包一拿出来，数了数，他惊道，“这里怎么少了十块？是不是你拿去用了？”

　　杜兰花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支支吾吾的说，“上次……上次你去了村委会，金老二来咱们家又哭又闹的说要借钱，你又老是不回来，所以俺就……”

　　“你就借了？”

　　“嗯。”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金老二那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借出去的钱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陈爱金气的来回踱步，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有没有让他签借条？”

　　“有有有！”

　　杜兰花找了半天终于从角落里找出了那张欠条，上面明明白白是金老二的手笔。

　　陈爱金一把抢过欠条，拉着杜兰花就往村委会走，“走！咱们找他说理去！”

　　杜兰花自知做错了事，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跟了上去。

　　刚进村委会的大门，陈爱金就突然鬼哭狼嚎起来，所有人都惊了。

　　屋内的陈涛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是陈爱金的声音！他来干什么？”

　　江安此时正在和他们商讨今年的村里生产总计划，想了想说道，“肯定是有事，让他进来把话说清楚，在外面哭不好听。”

　　陈涛，“诶。”

　　“小支书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陈爱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可伤心了。

　　陈涛看不得这油腻模样，“有事说事，怎么哭的跟你娘死了一样。”

　　“呸呸呸！”杜兰花瞪着眼睛，“陈涛，你好歹也是个村委会的成员，怎么说话这么没素质，你妈才死了呢！小支书，你还不看看他！”

　　陈涛，“……我妈是死了啊，怎么，你们想见她？”

　　陈爱金，“你！”

　　江安皱着眉头瞪了陈涛一眼，“闭嘴！”

　　转头看向陈爱金夫妇，“你们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陈爱金用袖子抹了把鼻涕，“你看看你看看，小支书果然是文化人，说话比那些大老粗比都好听多了。”

　　“是这样的，金老二这个人整日游手好闲，以前是到处讨饭吃，后来变成了到处借钱，但他借的钱从来没有还过。”陈爱金掏出欠条，“我上次不是有半块地吗？想用来做点小生意，刚好就差钱，我知道直接找他肯定没用，就干脆来村委会了。”

　　陈涛冷哼，“你也知道咱们这是村委会啊，你们这属于欠债，私人问题，咱们可管不了。”

　　陈爱金摇头晃脑，“诶，你这就说的不对了，金老二可不止欠我一家的，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人去通知其他家的人了，估计现在马上就要到村委会的门口了。这么多人都欠条，数额巨大，这可是典型的老赖，就算是我告到警察局去也会受理吧？”

　　王庆生笑嘻嘻的打圆场，“你看看你，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何必把事情做的那么绝呢？金老二这个人咱们不是不了解，就算是你告了他也没钱还给你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来村委会啊。”

　　此时，村委会门口传来人声躁动。

　　“金老二！还钱！”
　　“对！还钱！”
　　“快还钱！”
　　“……”

　　江安三人从窗口看去，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陈涛小声嘟囔，“乖乖，这金老二到底欠了多少啊。”

　　人群队伍的最后还有金老二被绑住奋力挣扎的无能狂怒，“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赶快放了俺！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前面的村民说，“既然今天大家伙儿都到村委会了，有小支书和主任做主，你今天就必须跟俺们说清楚，你欠俺们的钱到底啥时候还！”

　　江安忙不迭的走向门口，“快出去，别等会儿打起来了。”

　　他们一出现，村民们顿时眼睛都亮了。

　　江安高声问道，“金老二到底欠了你们多少钱？”

　　“俺十块！”
　　“俺五块！”
　　“俺……俺一块！”
　　“俺五十块，这可是俺爹的棺材钱，都被他给骗去了！”
　　“……”

　　大家纷纷把金额爆出来，江安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这数额竟然快达到三百多块了，其中还不乏有通过不正常手段获得钱财以及触碰到的不该触碰的钱财。

　　金老二哭兮兮的被围攻，“可是俺是真的没有钱还你们，你们要杀要剐随便！”

　　眼看他又是那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村民们更加愤怒了，几个青壮年恨不得上去打他几巴掌。

　　在事态更加恶化之前，江安及时站出来制止，“大家先冷静一下！”

　　等人群稍微冷静一点，江安继续说道，“金老二这个人好吃懒做、油嘴滑舌、又一副厚脸皮，你们就算打死他也不会得到一分钱，不如先听听我的建议怎么样？”

　　人群蠕动了一下，交头接耳。
　　“俺觉得可以。”
　　“打死他确实拿不到钱，要不还是听听小支书的吧？”
　　“对对对。”

　　江安抿起唇，上前一步伸手把金老二拉到最前面，“涛叔，去拿纸笔过来。”

　　金老二苦着脸，无比委屈，“小支书，你得可好好给俺做主啊。”

　　江安轻柔的笑了笑，“你放心，肯定给你做主的。”

　　“谢谢，谢谢！”金老二感激涕零。

　　江安唰唰写下几行字，“按手印。”

　　金老二看不懂字，也没问，于是就这么懵逼的按了。

　　接着就听到江安对众人说道，“金老二虽说拿不出钱，可是他还年轻，可以用工时抵欠债，你们谁家需要用人了就把他叫过去，具体工时数额按照他的表现来定。而且之后村里出的各种脱贫项目有奖励金发放的，只要是金老二的钱我全部扣下来，优先还给各位债主，怎么样？”

　　有人又问了，“那要是或他做事不用心、或者学李春王燕他们直接跑了怎么办？”

　　江安亮出刚刚金老二按了手印的纸，“这是他刚刚自己按了手印的合约，如果他跑了，那就一辈子不能再回来，而且我们还有权去警察局告他。要是做事不用心，刚刚不是说了吗？他每次接活需要来村委会报备一下，到时候我们会不定时去现场查看监督，如果做的不好，那就不收钱。”

　　她摸准了金老二怂人心理，对方肯定不敢跑出村子，在他心里，这里就是他的家，是宁愿被打死都不愿意离开的地方。

　　金老二哭着喊着，“小支书！俺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怎么还跟他们一起来坑俺呢？”

　　“坑你？”江安慢条斯理的把合同收起来，不让金老二碰到，“我这是在救你，如果你不愿意，那我现在就可以不管你，让你活活被打死算了。”

　　要债的村民们终于商量好了，陈爱金观察了所有人的眼色，这时候才跳出来，“小支书说的我支持！”

　　“对对对，我们也支持！”

　　接下来村民们一个个的上前在合约上按下手印，最后合同由江安代为保管。

　　轮到陈爱金了，他没有直接按手印，而是问道，“小支书，他欠我的十块钱我可以不要他还了，而是以后还可以每年给他一笔钱。”

　　金老二一听急了，“什么什么？你要给俺送钱？”

　　“对，但是你也要跟俺签合约。”

　　金老二心想，这么好的事儿哪里有啊，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上掉馅饼儿吗？怎么都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好好好！俺签俺签！”

　　陈爱金看向江安，“这就需要小支书做这个见证人，把你的那半块地租给我，我不仅不要你还钱，今年的账目就一笔勾销，等从明年起每年还给你十块钱，怎么样？”

　　“好好好！”金老二已经迫不及待的催促江安写合约了。

　　旁边一直默默听的杜金花不乐意了，“凭什么给钱啊？”

　　陈爱金，“男人说话，你别插嘴。”

　　江安还想说什么，但金老二明显已经听不进去了，今天陈爱金可是给他送了一个大大的礼物啊！

　　双方签好合约，共三份。村委会一份、陈爱金家一份、金老二一份。

　　等人群再次安静下来，江安看了眼王庆生，对方点点头，她朗声说道，“本来我也准备这两天通知你们来一趟的，既然大家今天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水稻的种植已经可以提上日程。

　　今天大家就跟着主任去领取水稻种子，后续村委会还会指导你们怎么种水稻，请大家多关注村里的广播。”

　　刚刚还安静的人群一下子炸了锅，这可是水稻啊！他们村子里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玩意儿，都只能眼馋着别村的。

　　王庆生带着村民们去仓库，按照人头分完也耗费了大半天的工夫，等所有人都美滋滋的离开了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陈涛问道，“怎么现在就发下去了？”

　　王庆生回答，“一看你就不关注大家的生活，江安年前发的那些东西再省也快吃完了，再不找点生路，大家又得啃树皮！”

　　“可水稻也没那么快啊。”

　　“我也正愁呢。”王庆生叹了口气。

　　＊

　　回到家的陈爱金再也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开心的狼嚎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咱们赚翻了！！！”

　　杜兰花此时也想明白了一点，“现在租地行情普遍是三十块，如果地段好还要贵一点，我们才租十块，是挺便宜的。”

　　“笨！小卖铺是稳赚不赔的生意，大批量进货可以少很多钱，这里离镇上又远，咱们又是第一家小卖铺，想卖多少钱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杜兰花恍然大悟的点头，“他爹，你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