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火》油炸草莓

7、老子绝对不能再活成狗

　　陆九州也没料到罗佩竟能如此听的话。自他那天下午，从烟雨楼离开后，罗佩就开始一个铜子一块银子的给他还钱了。

　　他一开始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认为家底殷实，就算是还上三个陆筱云，大鱼大肉还能照样吃。不过很快，管二的一席话，彻底打碎了他的黄粱美梦。

　　烟雨楼的生意是罗大少偷偷干起来的。起初建楼的时候，罗大少连面都没露，而是从道观里拉来了一个哑巴撑场面。人们见了便开始说：这是要新开一家道观！再后来，到了给房梁雕花涂漆，罗大少又从别的地方请了一批画家木匠，瞧见了这巧夺天工的手艺，大家又纷纷改口说：这是要新开一家画工坊！等到最后应聘厨子的时候，罗佩召集了一批赫赫有名的师傅，趁着夜深人静，在刚竣工的新楼里，办了一场厨艺大赛。人们闻见这辛辣蒜香味，终于拍了板：这是要新开一家邸店！

　　整一年里，秋池郡上到达官，下到百姓，无一不对这神神秘秘的坊间心生好奇。光是处的主人是谁，都有六十多种说法。可猜来猜去，他们最终等到的是罗佩领着十几个弱不禁风的男郎，下了马车，推开大门，登上那小二层楼。

　　倚着栏杆，罗佩睨视着下面指指点点的人群，一剪刀下去，把那图彩头讨吉利的红绸带剪成两半。迎着风，那两半红绸子孤零零的飘着，眼瞅着就要往人堆里扎。看热闹的闲杂人像是避瘟疫一般四下逃窜。

　　“罗家少爷开了风月场子！还都是男人——”

　　“哎呦呦，这可真是不肖啊！”

　　“可不是吗！这罗老爷还不得气个半死——”

　　很快，秋池郡罗家少爷开了烟雨楼这件事便穿开了。一个时辰内全郡皆知，小半天半个中原皆知，按照这个速度，如今，恐怕是三界皆知！

　　罗财旺一向都知道他这个儿子没什么能耐，除了吃喝玩乐，作诗画画，基本上暂定为草包一个。所以任凭别人是如何声情并茂的告诉他罗佩开了烟雨楼，他也至多笑一笑。

　　自己养大的儿子，就算是缺点德，但他也干不出这种伤风败俗的蠢事。

　　罗旺财一直这么认为的。在他挥着戒尺打折了罗佩一根肋骨时，他都还将信将疑。他不信，他不信罗佩能背着他捅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他连个屁也没听到。

　　几位夫人和小姐拼死拦着，等到罗旺财清醒过来的时候，罗佩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养伤养了整整半年，烟雨楼生意也拖延的整整半年。

　　从那时起，罗老爷就和儿子约法三章了。罗佩的生意他不过问，但是这钱，他是断断不会再给的。

　　不过谁也没想到，这烟雨楼开到今日已经整三年了。来这的也都是名门望族，有钱人家。罗佩的生意越做越顺手，三年来，这生意上倒还真没向罗财旺要过一分钱。

　　人们虽仍在背后戳罗佩的脊梁骨，但也有一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可按照如今的局势，罗少爷的三年经济独立的骄傲恐怕要瓦解了。若是按照陆九州的意思，把钱一文不差的还给陆筱云，罗佩可能连青山都留不住了，真就得哭爹喊娘了。

　　“不行！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

　　罗佩从塌上爬起来，抖抖肩膀，甩去一身的颓废。他开始合计起生钱之道。

　　“二！过来——”

　　管二也是一头雾水：“少爷，您吩咐。”

　　“你知道什么来钱快吗？”

　　“啊！少爷，您可别去赌啊，那可是不能沾的！”管二急得差点跪在地上。

　　“哎呀，谁说我要赌了！我这不是被那姓陆的小子逼得吗！合计问问你！有什么赚钱快，不伤及性命，我还擅长的活？”

　　罗佩越说心里越没底，天底下哪还有这等好事。

　　管二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突然打了一个响指：”哎！您别说，还真有！”

　　“什么什么！”罗佩赶紧竖起耳朵。

　　“画画啊！您的老本行啊！实在不行，还可以作诗！这以前啊，好多人都求着要您的画作，只不过啊，您一向都是一墨难求！”

　　罗佩在管二额头上弹了一下：“行啊！回头重重有赏——”

　　“实不相瞒，小的还留着那些求过您的信件，一封封的查看，肯定就有办法！”说着，管二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一个箱子。

　　“您看！”

　　罗佩扫了一眼，这满满一箱子，怎么找也得有一百来封。

　　“咱们得还多少钱来着？”

　　“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这还没有提笔开画，罗佩便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酸。他随便捡起一封信：“小女出阁，愿贵公子赐画像一幅。”

　　他用胳膊肘怼了怼管二：“你看这个怎么样！”

　　管二接过那封信，扫了一眼，直接团成了团：“少爷，这都多少年了，人家估计孩子都有了，还出什么阁呀！还有，这信啊，咱们就挑这种绢布上写的，那种粗纸的估计也给不了几个钱，还是用绢布的人家大方！”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鬼精鬼精的！”

　　两个人收拾了小半天，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下这三封信。时不待我，机不可失，趁着罗大少要破产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前，赶紧挨家挨户的去登门拜访，好能讨个好价钱。

　　先不到来这里半个月时间不到，他罗佩就沦落到了要去上门揽活的地步了。

　　明阳湖边上的宅子是薛太翁的，按照信上所说，他是来给小妾讨画像的。

　　咚咚咚——

　　不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太太开了门。

　　“请问薛太翁在家吗？”

　　老太太没给继续开门：“三年前就过世了！”

　　“啊——怎么？”罗佩和管二面面相觑，这简直就是如雷般的打击。

　　“哎呦，老头子年纪大了，这越老啊，反倒上来了新鲜劲好奇心。赶上那时候刚开了个什么烟雨楼，哎呦——老爷子说临死前得去看看，说他这辈子还没见过什么好看的男人，女人看的多了，想看点新鲜的。可这下午一去，晚上回来就不行了。好在是没造什么罪，含着笑走的——”

　　罗佩现在只庆幸没有上来就自报家门。管二也识趣的和老太太寒暄几句，急忙离开。

　　“少爷，这，怎么着？”

　　罗佩心虚一笑：“回头定个规矩，老头老太太禁止入内！”

　　陆府里，自打小姐被陆九州接了回来，便给禁了足。凤冠霞帔，旗锣伞扇都备在了仓库，全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活着妆点活。但却不知为何，即便挂了再多的红绸子，摆了多少根喜蜡烛，府里始终是没有新婚前的气氛。

　　准新娘已经待在闺中两日了。仆人们送进去什么她吃什么，连嫁衣都早早的穿上了。陆筱云言听计从的模样，到让人担心。

　　陆九州进来的时候，陆筱云已经好几日不曾合眼了。她倚着床柱子安静的有些吓人。

　　“筱云，哥，来给你送盖头。”陆九州一进来便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布满的玄机，少一个不注意，就会伤到他哭红了眼睛的妹妹。

　　“直接给我盖上吧。”陆筱云淡淡的说道。

　　陆九州心乱如麻，却还是忍不住要劝她。他半蹲在筱云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攥住她冰冷地双手：“筱云，你说的对，哥哥不懂你喜欢什么。你要嫁人了，我自始至终也没问过你到底有何想法。但是，这是爹娘的意思，况且，已经和江家说好的亲事，临到最后突然悔婚，你可知道外面的人该如何讲你？”

　　“若是今天成婚的是哥哥，那我倒也不在乎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可我绝不想让你受到伤害啊！”

　　陆筱云拿起红盖头，默默的将蒙在头上，整个人躲进一篇朱红色之中。

　　“哥，我没你们想的那般脆弱。我既然同意嫁了，便不会再逃了。这世上，美满的姻缘有三分，那七分不如意的新娘，我也能承受的来。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陆九州退出房门，又在门口徘徊了良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爹娘谈一谈，事关妹妹的终身幸福，他总想着，也许，还有一线转机。

　　“九州来了——”

　　陆勇刚正和夫人在后院里逗鸟。从锡山运来的百灵鸟有点水土不服，翅膀耷拉在两旁，还时不时的往笼子上撞。

　　“爹——”

　　“你是因为筱云的事情来的吧。”陆勇刚将鸟托在手上，轻轻地从笼子里拿出来。

　　“正是我在想，和江公子地婚约，还有商量地余地吗？”陆九州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余地？余地这东西，向来是我让你三寸，你便反过来向我讨要三尺。这放在战场上，就是你让了三座城池，想化干戈为玉帛，结果对方却得寸进尺——”

　　陆九州索性挑明了说：“可这感情之事，终究不是沙场——”

　　“你说得对！”陆勇刚用细毛刷轻拍掌心里的鸟，“正因为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我让她考虑了一周。结果呢，她可倒好，把家安在了烟雨楼！”

　　“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这门亲事，如果江公子那边没有什么新的异议，四日过后，筱云必须嫁过去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你一会儿，顺便把我这话带给江公子，筱云闹了这么一出，还不知道人家得怎么想呢！”

　　陆九州作揖离去，眼神很是复杂。他开始有些心疼陆筱云，其实这件事无论是何种结果，也似乎与她无关。爹和江家才是这门婚事的裁决者。想到陆筱云红肿的双眼，黯淡无光的双眼，他的心便揪着痛。原以为成亲，当了新娘子，是一个成熟的标志，却不想，成熟原是心死了，化成灰，掩住了单纯。

　　走出了十几步，陆九州猛地一回身：“锡山的百灵鸟，可翔于暴雨中，可逆风而行。人们大多爱它的鸣声，敬它的无畏。但其实，一个笼子就能够锁住它。自古以来，没有一只锡山百灵鸟，能在笼子里活过七日。”

　　撂下这番话，陆九州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