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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无途 ...

  •   姚陌轩是个有钱人.
      我越来越确定.
      比如人家大方地替我结帐,甩下一块金子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比如说现在这马,就算我是个马痴也能看出那两匹马是绝种好马,要放香港的马场那一定是”X马中的XX马”,绝对万人追捧…
      比如这马车,外面看是不怎么样,里面金壁辉煌.

      我不是随便的人,可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反正这不是我的脸,被鄙视也无所谓,出来混嘛~~脸皮就要厚一点~~
      于是我彻底无视某人的视线,自顾自地吃喝玩乐.当然,东西全是人家的……
      姚陌轩在经过第一天目瞪口呆嘴角不明抽搐,第二天满脸惊讶全身黑线,第三天眉头微皱但习以为常后,终于开始神定气闲地摇着扇子笑着看我的自娱自乐.
      我看到他那副玩味的表情撇撇嘴.哥们,我这完全是在牺牲自己娱乐大众,都让你免费看不收钱了,知足吧……
      姚陌轩笑着问我,还需不需要在下个驿站再多添些糕点,我喜欢吃什么样的云云.
      我热泪盈眶地抬起头,差点就紧攒住他的手泪流满面.
      大哥,好人呐!跟着你,有肉吃!

      颠簸了十来天,到了个比较大的镇上.姚陌轩说在这里休憩几天再赶路.
      差点被马车的龟速折磨到晕车的我正求之不得,反正我又没事,明天到和十年后到都没区别.
      跟着姚陌轩进了一家客栈,走过去对着柜台里差点睡着的小二说:”两间天字号.”
      小二猛然惊醒,低头看了下帐簿,满脸堆笑地说:”二位客官里面请,天字号刚好剩两间.”
      爬到二楼,小二问我们各住哪一间.我毫不客气地要了天字一号.
      姚陌轩眼里满是无奈地笑:”就由着你.”
      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人家又不欠我什么,好心还收留了只脸皮厚的猪……
      我拉拉姚陌轩的袖子,一脸心虚地说:”不然我们AA制吧,这么吃你挺不好意思的.我正愁着那沓银票用不出去呢……”
      姚陌轩好看的眉皱起来:”何为AA制?”
      “就是两个人各自付各自的那份钱.”
      姚陌轩哈哈大笑:”你总是满脑稀奇古怪的念头.这间客栈是我的产业,不用花钱.”

      那个不敬业的小二叫何二.看看,这名字取得与他的职业如此般配.
      何二成了专门伺候我和姚陌轩的专职服务员,每天就围着我们打转,端茶送水打扫房间.
      可怜了倒霉的何二,摊上了我这么个客人,每天都把苦水往肚里吞……
      第一天,吃饭的时候我正跟姚陌轩激情澎湃地讨论到底是果酒好喝还是花酒好喝,讨论到兴奋处我手袖往侧面一甩,不偏不倚打在旁边抬着热汤的何二手上,热汤泼了他一手.搞得他抬着红肿的手睡了一夜……
      第二天,我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喝水,伸懒腰的时候茶碗一滑,直直往楼下扫地的何二头上坠去,虽然听到我尖叫的何二伸手接住了茶碗,还是被吓得发了一早上的抖……
      第三天,我逗客栈养的那只大狼犬,没想到这厮力量奇大,居然挣脱了我紧捏的链子,追着站在旁边的何二过了一条街……
      第四天,我对姚陌轩说:”咱们走吧.”
      何二咬着下唇看窗外,我仿佛听见有歌飘来:今儿个咱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

      是夜,我坐在屋顶上喝西北风.深刻地理解一个事实----
      夏天的屋顶是数星星谈人生你侬我侬的浪漫场所,而冬天的屋顶则是挑战人类极限的珠穆朗玛.
      在我快要成为珠峰上屹立千年的化石时,下方的屋子里终于安静了.
      手脚并用地从屋顶爬回二楼的房间,姚陌轩坐在小方桌边,地板上躺着个穿黑衣服的人,小腿不停抽搐,估计被踢伤了骨头.
      黑色面罩被挑下,一张陌生的脸.
      我哆哆嗦嗦接过姚陌轩递来的一碗热茶,坐在床边看他审刺客.

      姚陌轩果然不是普通人.脸一沉,中气十足地朝着地上的刺客低吼:”说!是谁派你来行刺本公子?目的何在?”
      刺客面无表情,扭过头去,无视.
      大失面子的姚某人小火山喷发在即,闪身过去蹲下就是两记响亮的耳光:”你说是不说!?”
      刺客用极度轻蔑的眼神看着他,哼一声骄傲地仰起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哦哦哦,革命党人英勇就义前也是这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啊!我记得还有人往鬼子脸上吐唾沫来着……
      不出所料,姚某人的小火山爆发了.一掌拍碎了手边的雕花椅子.”你若再不从实招来,你的脑袋就和这椅子一个下场.”
      刺客冷笑:”我若是死了,你可就断了这唯一的线索.”
      姚陌轩怒极,又是一掌落下,小方桌变成两截.
      “那让你尝尝在牢里生不如死的滋味如何?”
      姚陌轩啊姚陌轩,你审讯的技术含量还真是低的可以啊,不是吼就是吓.这种人很明显不怕严刑逼供,你就是朝他乱嚷嚷一夜他都不会说的.
      我走到圆桌边倒了碗热茶,让他先把刺客拉起来扶到桌边,松绑坐好.然后把茶碗塞在姚陌轩手里,指挥他去床边坐下.
      姚陌轩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要做什么?”
      “你来看我审.”

      我走到刺客对面坐下.圆桌的直径让我处在安全距离,而且不会对犯人构成较大的压迫感,让他觉得不是在审问而是平等对话.
      刺客看着我,奇怪的眼神.
      我一副和蔼可亲得近似慈祥的笑容,盯着他的眼睛.
      1…2…3……,到8秒的时候,刺客开始不自然了.
      OK,时机成熟.
      我”唰”一下把茶推到他面前.”辛苦了,来喝一口.”
      旁边的某人噗一声把嘴里的茶喷得满地都是,脸被呛得通红.
      我鄙视地看着他.姚陌轩你态度给我严肃点!这是庭审现场不是茶话会!
      那边刺客脸色由白转绿,煞是好看.低头看着我递过的茶碗.
      我得意洋洋的想看吧人家果然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当我看到碗时------
      靠,那是我的碗……碗里只剩一层茶渣……

      火速掉换茶碗,开始套话.
      微笑要随意,态度要温和,口气要轻松.
      “请问阁下如何称呼?告诉在下应该无妨吧?”
      基础交涉手法:通过询问对方的姓名,以称呼拉近彼此的关系.
      ……
      “蔽姓钱.”
      “钱公子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刚才那位公子如此威逼都稳如泰山,在下好生佩服.”
      “小公子过奖了.”
      “这里有瓶金创药,请钱公子先涂上.有事慢慢商量.”
      ……
      尽量通过无关话题驯服对方, 创造有利于双方交流的状态.

      气氛已经足够温和,这样低的防备对于如此稳重的老手来说已是底线.
      真正的好戏可以开场了.

      “钱公子……怕还有个名字叫何二吧?哦不,准确地说……你伪装的人正是我们眼里所谓的何二.”
      我满意地看到他身子一震,药瓶摔落发出咣铛声.
      “我们第一日抵达时,你低头翻了账簿才回复我们有天字号,而且领我们上楼的时候,你称呼我们’客官’……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当时我根本不曾上心.”
      “后来姚陌轩告诉他是我这客栈的老板,天字号早在我们抵达的三日前就派人前来通知留空.那是我依然未曾怀疑.”
      “第一天夜里突然觉得有稍微的不对劲,当时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后来姚陌轩来找我要金创药,我突然想起白天给你上药的时候,你的左右手上都是很重的老茧,虎口有撕裂后愈合的伤疤,而且冲洗过后的手上干燥粗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的店小二应该有的.常年接触油烟腥腻的手不可能太干燥,而茧子也不可能如此厚重地遍布左右两只手.”
      “之后姚陌轩不经意提起,何二左手无力,因而很少做重活,既然不做重活何来如此厚重的茧子?于是那天我在二楼假装不小心将茶碗掉落,本是想试试你的反应,若是真的何二自然会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遮挡,可我没想到你不仅接住了碗,还用了左手.这样的反应速度绝对不会出自一个不懂武功之人,而且当时情况危急,你出自本能伸出了左手,也让我无意中证实了你是个左撇子.”
      “那天你被狗追时,我注意到你用的是脚尖踮地,只有习过轻功的人才会如此.更证明了你虚假的身份.”
      “后来我把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确定了你的目的一定是姚陌轩,第一天你扮成何二的所有言行本是非常完美的,可就是这份完美将你完全暴露了.”
      “姚陌轩告诉我,他到这里从来只住天字一号.这个客栈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习惯.”
      “我问过下人.姚陌轩派人来通知留房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但你为何还要翻帐本确认?只能说明你是在之后才将真正的何二换走.”
      “你迟迟没有动作,我也没有戳穿你.后来假意在你面前说明日启程,你的目标若是姚陌轩,今晚是你最后下手的机会.之后的事我就不用多说了.”

      姚陌轩一直惊讶地看着我,我说完后终于缓缓开口:”你只道今夜一定会有人来,目标是我. 我也对那个何二起疑,但只怀疑他与刺客联手.可没想到你居然从头就看得这么透彻.”
      我笑道:”我只是看的比你细一点,想得多一点而已.”
      说白了,我只是无聊到拿研究小事来打发时间.
      对面的黑衣人开始显露颓败之色:”小公子居然如此明察秋毫,在下自以为做戏做得已经很精妙,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你的眼.可还要请公子原谅,在下真的不能说出幕后藏镜人与此行的目的.”

      我看了他很久,半晌叹息一声.
      “你是不是有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还有年迈的母亲?”
      刚才说给他听的所有话,远不及这一句来的震撼.
      他猛然抬起头,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
      “小公子是如何知道我有一婴孩与一老母的?我从未对别人提起.”
      “从你脸上大片青色胡茬可以看出你以前满脸浓密的胡须,而现在的极明显青色是最近经常刮胡的证明,看你的年纪大概三十上下,此时何事才能让你将满脸胡须刮去?我猜大概是最近半年间得一婴孩,你怕孩子肌肤娇嫩被胡须刮伤才如此勤于修理.”
      “刚才我仔细看过你的右手,食指上有很多深浅不一的针孔,这是缝补衣物之时不慎戳破的,缝补针织这样的精细活本应是女人来做,可知你妻子已故,应当是生孩子时难产或之后不幸染病离去.”
      “如此年幼的婴孩你一定无法独自照料,于是你家中还有一个女人,可能是你母亲,也可能是你请来的侍女.但若是侍女的话你不应该做那么多针线活,我想更可能是你母亲.”
      黑衣人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他痛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哽咽着开口:”我连保护自己孩儿和母亲的能力都没有,还有何话可说?小公子窥人如此精准,我就将所知之事向二位和盘托出.”

      我翘着脚靠在圆桌上嗑瓜子,一边嘱咐还没回过神来的姚陌轩:”你可得保证救人之后还要把这一家人藏在个安全的地方~~剩下那些破事就跟我没关系了,你自个儿处理.”
      姚陌轩坐到我旁边,紧盯着我不放:”你是如何能从这样细小的地方看出事物的原貌?”
      我哑然.
      我能说什么?
      大一时在美国研究犯罪心理学的表姐回国过暑假,每天拖着我一起研究卷宗,我天天看那些疯子一样的杀手制造的血腥,看那些扭曲的人性.然后跟着表姐耳濡目染了不少技巧.加上平时看了不少相关的电影和书籍,那时出于兴趣的无心之举到今天居然奇迹般地派上用场.

      姚陌轩看我不言语,又再追问一句:”你是如何确认他真的是为了孩子才被人利用?”
      是啊,到底是从哪里?
      “今天他咬着下唇看向窗外,我顺着他眼里的悲伤看出去,看到一个手执摇鼓的幼童.他想必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这般无忧地在阳光下嬉戏吧.”
      我眼里忽然弥漫上水汽.

      爸爸妈妈,此刻的念念好想回家.
      这个时空,竟是如此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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