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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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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脉脉斜晖
03 好久不见
痛苦大概是最强劲的提神药。
当夜,林轻音通宵熬完了李幸交办的任务。完稿的那一瞬间,望着窗外渐渐浓郁的晨曦,万般疲惫忽而涌上心头,她柔弱的身骨无力地蜷缩在座椅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需要休息了。
三年来,林轻音从来没有休过假,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忙碌惯了,很难停下来。即便去年秋天的时候,因为一场流感发烧到了39度,意识昏沉也依旧坚持着按时上下班,如质如量完成工作任务。但此时,排山倒海的疲惫汹涌而来,整个人如同踩在棉花般虚软,显然已超出自己身体和精神能承受的最大极限。
一大早,林轻音将文稿交到李幸手中,见她满脸露出满意之色,便直白地递上了请假条。
李幸明显一愣,她才不过四十岁,却早已成为单位负责人,身边同等级的普遍是五六十的男性,在这个男性占据性别优势的行业,这样斐然的成就自然跟她铁娘子般的工作风格分不开,而这也是她对林轻音另眼相看的一个重要原因。但或许是见眼前的工作任务完成的近乎完美,再加上林轻音近期肉眼可见的疲倦,工作狂人亦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二话没有多说,爽快地在请假单上签上了大名。
次日,清河国际机场依旧热闹非凡。林轻音简单拾了只行李箱,只身在此等候飞往Z城的飞机,她将在Z城转机前往伊斯坦布尔。
向往伊斯坦布尔由来已久。初中时,寄住在姑姑家的她偶然得到一本地理杂志,当期介绍的城市便是伊斯坦布尔,湛蓝的天,深邃的海,让她如痴如醉,无数遍地翻阅,直到杂志内页都皱巴巴的卷起了角。不过,向往归向往,对于她这样一个普通部门中工作的还兼着养家压力的小职员来说,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却没有那么容易。要不是前尘旧事逼人太甚,她也断然不会一时冲动管它淡季旺季的就订好了机票。
那么,它也许将一直存在想象里。
原以为会肉痛到不行,但不曾想真的行动起来却完全只有期待了。原来,主动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东西,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偶尔不去想他人,只是自私的为自己而活,并没有这么难。就像现在即将去到伊斯坦布尔的自己,暂时忘掉那个永远醉醺醺的的父亲,忘掉年底要给奶奶攒多少养老钱,忘掉冰冷破败的家,忘掉这些牵绊着的不快乐,并没有什么罪过。
机场的暖气很充足,但坐太久了,还是渐渐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拉拢身上的米色粗毛线外套站起来,沿着候机区的落地窗轻轻来回走动着。
窗外依旧阴沉沉的,天空低垂,像要坠入大地。清河的春天,雨总是下个不停,压迫得林清音从小就想逃离。可是,满怀期待地走出后,最终还不是懦弱又无能地逃离回来,心情不禁黯然。
“林轻音?”
嗯?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带着一点讶异,一点迟疑。
林清音惊讶地回过头,却没想,撞见的是苏熙那张似乎永远挂着笑意的俊脸。
不禁心头一紧,脸色骤然发白,哑着嗓子无法发出任何声响。暗想,出门前应该查查黄历的,今天大概是不宜出行吧,要不怎么偏偏在这里遇见了故人?猛地一下竟不知要往哪躲闪才好。
更要命的是,苏熙在这,那辛启初呢?会不会也是在这附近?
一阵慌乱在全身涌动,下意识偏过头去寻找,果不其然,就在三米远,魂牵梦绕的那个人,依旧挺拔如松,正立在原地,注视着她。
不再是十八岁时如春光般温暖的笑脸,少年时的稚气未脱的脸颊如今生出了男人坚毅的棱角,神色亦全然不同昨天,记忆里他的眼眸好像是深棕色的,笑起来如微风吹皱的湖面,有晶莹细碎的光闪烁其中。如今,却好似一片冷峻幽黑的海,藏着她看不透没见过的情绪。
一眼万年。时间好像停止,每一秒都是煎熬。林轻音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一颗心揪着痛着,但开不了口,也无法再开口,不如就让这些爱恋甜蜜痛苦永远石沉大海。眯起眼藏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强挤出笑意,假意轻快地招呼着,“好巧啊,你们怎么也在这里?不是在北京吗?”
她不知道辛启初是否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异样,他只是皱了一下眉,神色冷清,好看的薄唇紧紧闭着,什么也没说。
好在,身旁的苏熙永远这么体贴,连忙温馨圆场,“我们回来一段时间了,今天去国外谈一个项目。”顿了一会儿,又无限真诚的笑着感慨道,“好久不见啊,能在这里遇见你真好啊。”
是啊,好久不见。
日日煎熬。
林轻音觉得胸口痛得厉害。三年了,他似乎还有着某种魔力,让她无法强忍着不去偷看他的脸,也无法再忍耐这种煎熬一秒。
“飞往Z城的旅客请注意……”
救命的机场广播适时响起来,航班终于要起飞了。“那…那…我先走了。你…呃…你们慢慢等。”林轻音匆匆欲逃,头也不敢回。辛启初依旧沉默不语,苏熙倒是念着故情,追过来要她留下电话号码,说改天好联系。
飞机上,躲进洗手间的林轻音再无法忍住眼泪痛快地哭了起来。这三年来,她如此辛苦地故作坚强,以为即将走出漫漫泥泞路,却不想自己竟然是这样没用,修炼再多年,一经相遇,又是溃不成军。
他呢,他那么沉默。明明背叛的是他,薄情寡义的是他,弃她而去的是他,为何还要摆出那样冷峻的面孔,连一个眨眼,一点呼吸的起伏,一句好久不见都不给她。
她无力地靠着椅背,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痴痴地望向天外的云海翻涌。苍穹高阔,人显得是这样的无力与渺小,任由思绪飘荡,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另一片天空下。辛启初临窗而坐,一路上没有开口跟苏熙说半句话。他一直侧着头,专心看着窗外云层变幻,昏黄光影剪辑下,他完美的侧脸上挂满了落寞。
辛启初想,和三年前相比,林轻音变了真不少,从前那个白皙粉嫩如同一个漂亮瓷娃娃样的小女孩不见了,今天站在面前的她明显黑了瘦了不少,紧身牛仔裤下纤细的腰身随意的裹在宽大的毛衣外套里,愈发显得不堪盈盈一握,原本漂亮如鹿的双眸里,雾蒙蒙又清冷冷,熟悉又那么陌生。
不过,她也还是没变,紧张无措的时候,鼻头依旧会微微发红,睫毛会不自觉地轻轻颤抖,像极了一只受惊的蝴蝶。当初,她不就是这样惊慌惶恐跌跌撞撞的一头冲进自己的世界里吗?
可是,终究是自己搞砸了这一切。不是么?
三年来,他的生活里,林轻音曾来过的痕迹越来越淡,他早搬离了当初租住的两居室,住进了地段一流的豪华公寓,林轻音曾为他添置的厨房用品,两人一起在宜家淘的起居物料,和两个人共同生活的回忆,他都没有带走,封存在原地。一个人的生活渐渐被忙碌的工作充满,辞职,创业,开启新生活,一切并非一帆风顺,也经受过颇多挫折,得来不易,倍加珍惜。
至于清河偶遇,一切归于偶然。
在此之前,辛启初原以为自己已彻底走出上一段失败的爱情,确切的说是因为自己无意识犯下错误而夭折的爱情。但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却说不清自己又为何那样懊恼遗憾与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