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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湖边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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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时间观念比一般人稍稍滞后,对比较重要的赴约也只会在预定前十分钟内到达,对于常规的事诸如上班几乎是规定的前两分钟之内赶到。我并没有不停看表以核算自己速度和时间关系的习惯只是在潜意识里总有现在还早这样的概念,当然有时也会发现即使利马加速也悔之晚亦。只是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吸取教训即便是迟到就连短暂的后悔也被逐渐麻木了。这天早上我提前六分钟来到余庆公园,还在出租车里就看见曾茜和王朦都已等候在门口了。急忙付了钱跳下车小跑向前抬头便清楚的看见王朦冷漠的目光于之相比曾茜的表情就热情多了。
“若是肖华邀请我的话可会至少提前半小时到哦!” 王朦的语气让我分不清她到底是褒赞还是嘲笑肖华。
“是么!”我站到了曾茜身边让她能走在我和王朦中间并示意是时候进公园了。今天怎么说也是曾茜当主角我不想在其它问题上浪费太多口舌。
“今天天气不错。风也是恰到好处。”见王朦和曾茜都不愿意打破开始的沉默我只好以天气开头了。风轻柔的吹拂在脸颊上确实有种惬意的感觉,踏上一个鹅卵石铺的浮桥风将曾茜的一缕长发轻轻扬起,温和的晨光漂浮一样的嵌在发间隐隐约约我看到一道彩虹。
曾茜肩上背着画板手上提着绘画工具一直低着头向前走,直到下桥才断断续续的开了口,“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生日。以前的那件事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想,我想……”
“想原谅我么?” 王朦的声音很轻但带着点生硬就像杜鹃离枝时的展翅声那声音本是微弱但仔细听却能感受出其中的力度。
“其实也无所谓原谅了。” 曾茜‘偷偷’的看了王朦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既然我们能再次走到一起我想有些东西就是从新开始了。你愿意从新开始么?”
曾茜说话如此的没底气甚至头也不敢抬,但即便如此这些话似乎对王朦起了作用,好长时间她才尽量平静的说:“你是说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么?”她侧过脸但语气中透出一丝伤感。
“并不是全部忘却,只是记住好的不开心的回忆就忘却了吧。”
王朦看着曾茜表情也变得温和。“这就是你的人生哲理吧曾茜,你总是向好的方面看就算不好的事物也装作视而不见。”
穿梭在林荫小道之中初夏的阳光在这个靠近北方的城市里并不显的浓烈,光线渗透在片片书叶中落在脸上。偶尔避让往来其中的游人我静静的跟在曾茜和王朦身后听着她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和夹杂在其中的鸟鸣感觉眼前似乎放着一幅去除了画框的水彩画,身后则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鹅卵石的小路延伸到一个带着回廊的小亭,快到小亭的时候便能看到盈盈一池湖水,湖边用木板建起一个一米半左右的围桥。对岸也是着么一片幽幽的绿远处有一个大致六七层的红砖塔。
站在回廊上曾茜将画板卸下递到王朦手上又从包里拿出两个便携示画架,“就在这儿吧,就像以前一样。” 曾茜在回廊外撑开了画架我本想帮忙却看见王朦用一种很特别的眼光看着我。我会意,这里是属于她和曾茜的场所现在是属于她和曾茜的时间我的存在已成为多余。
我用手机放出了一个短信提示的声音“有点急事我先走了。”我跳出回廊和曾茜道别,她诧异的看着我,没等她提出任何问题我已挥起右手向远方跑去……
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已站在了对岸,塔的最顶层。向湖那边眺望发现曾茜和王朦已把绘画地点改在了沿湖的围桥上,好在今天人不多她们也能安逸的挥动画笔。风时有时无的在湖面上划过但离的太远看不见湖面的涟漪,只看的出湖面上几叶小舟在缓缓移动。曾茜会刻画出湖面上的每一个变化么?我伏在围栏上意识疏忽间回到了过去……
大楷是十一月的时候,一天妈妈告诉我小时候曾住过的家就要被拆除了连同屋后的游戏区一并改建成临湖别墅。我对幼时的老屋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屋后的那片游乐区却一直是幼年美好的回忆,那时我们一群小学生放学后总是赶快跑去游戏,捉迷藏、踢足球、打水漂。记忆中空地的一角有一高一矮两个并排秋千,男孩子总是站在有长绳的秋千上自己用力摇摆着,女孩子则坐在有短绳的秋千上让身后的伙伴推耸着一前一后。让我最难望的是秋千旁一个三层的小塔。我很喜欢在夏天的傍晚时候,当大家都一身疲惫的向家走去时一个人坐在塔顶安静的看日落、湖水或看仍有余力在空地上追逐的孩子。微风有时会从墙上没窗的洞口吹过,于是人就困了便靠在墙上打盹。有一次大楷是玩的实在太累就在塔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感到耳边传来妈妈的呼唤,我清醒过来睁开眼竟看见几颗星星已悬于天际。我答应着迅速跑下了塔,妈妈却在我脸上留下了深深的一记耳光。回家我才明白原来爸妈一个多小时前就开始四下找我,问我的那些小朋友,大家都说不知道我去了哪。还以为我被坏人带走了就在几近绝望的时候却发现我在这看不见的角落里隐藏着。
“那塔也会被拆么?什么时候拆?”本是躺在床上的我立起了上身。
“报上写的,你自己看吧。”妈妈似乎对老屋也不是太在意。我外衣也没穿就跳下床从茶几上拿了报纸又赶快缩进了被窝里。什么?明天就要拆了。其实对于拆迁我也不是很意外但时间定在明天似乎一切又来的没有准备。
我略有伤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闵诚接电话。”妈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我穿了衣服来走到电话前,“喂。您好,请问找谁。”我那时亘古不变的电话开场白。
“闵诚,才起来啊!说话这么没精神。”
也说不上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变的稍稍愉悦起来。“休假日嘛,起来就直接吃中饭了。你找我有事么?”
“爸爸的几个朋友来家里打麻将,简直闹的没法呆。下午愿意去小木屋看书么?或者你有什么更好的打算么?”从电话里确实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突然脑中有种想法我看了看钟便说:“我今天确实有个可去的地方,你要是愿意一块去的话,我一点半的时候在学校旁的汽车站等你。”
“好,到时见,拜拜。”她什么也没问。
“再见。”挂了电话我在想要是她邀我去一个没说明位置的地方我会这么快答应么?
爸爸在我高二那年都在外地出差。每天我和妈妈一同吃饭,她吃饭的时候总爱把电视上看到的历史知识向我娓娓道来。但可能是看的太杂总是把事件和人物关系弄错,我常常是边听边进行改错,尽管如此听妈妈阐述历史总有让我有轻松的感觉。吃完饭后我随意翻了一会书待妈妈把盘碗收拾好了我便以去同学家有事为由扬长而去。妈妈对我的外出很少过问只是问问回家的时间,但只要回答吃饭之前会回就不用说的那么具体了。
快到车站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回过头看见她正望着我摇头,“你走路就不能精神点么?老远就看见你低着头向前走,没精打采的估计也不会带我去什么很好的地方。”
“我以前的旧居明天就要被拆了,你愿意去看看么?”奇怪,从挂掉电话到现在我都没有考虑过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去。
“我在电话里不是已经答应了么?”她的表情总有一点轻微的不屑。
我们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其实汽车里有空着的双人座位但上车后她就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你喜欢坐在最后么?”我随口问道。
“既然是坐,哪儿都无所谓但坐在这里几乎可以观察到汽车上的每一个人。”她回答的很平淡,就好象观察是她的职业,而她刚刚在作一个简短的职业介绍。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不知道我是否也是观察的一部分。本来她的观察是我不太能理解,她只是望着前方目光几乎没有移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所有的观察对象就是一个大的蝴蝶标本静静的放在面前,但观察者因看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惊奇甚至趋于无赖了。
“观察出了什么么?”下车时我问。
“没发现特别的人,和上学路过的人没太大差别。”她的语气不带任何失望让我觉得没什么发现才是正常的,这观察本就是没希望的。
远远就望见一排老旧的房屋,在墙上用朱红的笔墨写着大大的‘拆’字。
“你说,要是把这个拆字改作斩字如何。”看到路旁停着的推土车我突然想到屋子被拆时是否和人一样会痛呢?或者说是否会有人会仅仅为了曾经为自己抵挡风雨的屋子像亲人去世般的被推倒而缅怀呢?她看了看我莞尔一笑什么也没说。
在一个扁扁矮矮的两层楼瓦屋前我停下了脚步。“我以前的家。”我指着二楼破了玻璃的半开窗户说,“小时侯我攒了一个多月的零花钱,在商店里买了一个铁质带玻璃片的紫色风铃就把它挂在这窗户上。夏天的风吹过风铃时它发出的声音最悦耳,中间的玻璃柱轻轻的敲在旁边的旋转铁条上,一阵微弱的叮叮当当之后我总在想下一阵风何时会来到呢?”
“所以嘛!”她推开虚掩的门径自走了进去,“你的时间很多就耗费在犯迷糊的时候。”她踏着满是灰尘的楼梯走上了二楼。
老旧的木质窗被‘嘎’的一声推开,她站在窗前,深秋的阳光将她的侧面像隐隐约约的印在有点浑浊的玻璃上。我感到一阵忧郁,于是从地上拾起一份被遗弃的报纸想看看这儿后来的主人离去的大致时间,她却将窗台上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放在我摊开的报纸上。
“树叶尽管在春天有嫩绿时候到了秋天也总是会败落的。”她说着用指间把叶片缓缓卷折于是听见‘啪’的一声树叶断成了两瓣“你有不少树叶做成的书签,但它们会是用这种枯叶做成的么?”树叶顺着报纸滑落飘到了我身后,她接着说:“事物的轮回本是无法避免的,枯叶本是绿叶变来而只有枯叶的败落才能供给新叶生长的空间。结束便又是新的开始,你不是也有新的家了么?”她说完就向楼下走去。
“喂!”我觉得她似乎有点错会我的意思,“我来是为了一些回忆可不是仅仅来感伤的。”我说着走在了她的前面……
再次看到熟悉的游乐区时确实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除了我俩四周没一个人影,操场上满是被风不停扬起的落叶,秋千架被推倒在地上远处传来类似翻土机的大型机械的马达声。塔像孤独的守望者寂寞的凝视着湖畔,它给我的感觉比上次来见到时愈发小了。确实那只是适合小孩子们游戏的观赏塔。但说不上为什么我弓着背踏上狭窄的楼梯还是上了塔的顶层,风在墙壁上的洞口吹过时发出呼——呼的声音。我坐了下来感觉实际空间要比想象的大一点。就在我试图放松的时候看见她的身影也从狭小的楼梯口浮了上来。她竟然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这样一来似乎整个塔内的空间都被我俩填充满了。
“这是你小时侯常来的地方吧!”她微笑的看着我,“从这里看湖水确实是件赏心悦目的事,但那时这儿应该没这么挤吧!”
波光粼粼的湖面把金黄的日光反射到塔内,四周的光芒随着湖面的波浪上下浮动,我感到一阵悸动。变换的光线使她的脸变的忽明忽暗,她的头几乎靠在我的肩上,发间的清香向我阵阵扑来,几乎能感觉她的体温,风中甚至夹带了她的呼吸声。我感到脸在发热,心嘣嘣的跳,大脑变的有些麻木。
“闵诚,或许有一天看到一池湖水的时候也就是我结束行程的时候。”她说话时已起身下了塔。
……
不知道她那天说的湖水是不是就是眼前的这片。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李梅的号码,“现在可以出来么?”
“好,大楷半小时后在公园的大门见。” 李梅回答的声音很饱满。
昨晚我和李梅商议好今天让她带梦一起来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楷二十分钟后我来到了余庆公园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是用白石砌成大牌坊一样的建筑,牌坊的正中工整的刻出了 “余庆公园”四个大字。门外规则的摆放了一个扇形的花卉组合,感觉端重又不失雅致。只是靠近马路的一具宽大岩石不融洽的蹲在喧嚣的车流前,石面上刻有顽石的“生事”,原来是从某海滨不远万里的被运到这里的镇园之宝,仔细看来石头的棱角上确实印记着风浪雕琢过的痕迹。人类这种麻烦的生物花这么大力气把远在海角的一方巨石般放到到这里,是为了让看到它的人感受海的气息么?
我还在石旁伫立,李梅已牵着梦走到了我身边。
李梅的气色很好若不是两腮带着特有的红晕我都要忘记她患有肺癌了。梦穿着咖啡色的连衣裙,胸前的纽扣擦的砧亮似乎能从纽扣上看到自己的眼睛。她把一块断了链的怀表捧到了我面前略斜着头笑着说,“闵诚我带了这个。”银色的表壳在初夏9点的阳光下闪出柔和的光。梦把表贴在我的耳朵上,“咔——咔”齿轮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梦喜欢听这个声音。”她把怀表放到我手里。今天的梦似乎有些兴奋。看到她终于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我有种欣慰的感觉。
大门内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梧桐树,粗壮的树干两个人都难以合围。树枝华盖般的向四周蔓延开来,书叶重重叠叠,于是平坦的道路上便被太阳画出参差的亮斑。我看着手中的怀表,那是高中时爸爸出差给我带回的礼物。表盖上刻着一艘正劈开波浪的大帆船海鸥在船的周围翱翔。爸爸把这个叫做一帆风顺,希望他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的一切都能一帆风顺或者是希望我看到表就象能看到他一样吧!(真觉得有点把我当小学生)
“咔——咔”梦小声嘀咕着,表情比第一次出门时缓和了许多目光也会偶尔游走在流水、木桥或掠过的飞鸟上。
“梦这孩子似乎很喜欢你的怀表,平时在家就总与它为伴并常常把表贴在耳朵上。” 李梅向梦温和的看了一眼接着说,“但这块表对你似乎很有价值,”她看着我顿了顿似乎在观察我的态度。“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曾经和这块表有过相识。”
“是么?”看着平静漫步的梦我突然觉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感觉一瞬间两旁的行人都变的苍白或周围的一切都静止在一时间里,声音也变的模不能辨,只能看见她向前走,我跟着她的背影却忘了其实自己才应该是真正的带路人。
梦停下脚步弯腰拾起花坛旁一片拇指大小的叶片,她端详着叶片只到我走到身边她才回头看着我,她眼中流动着迷茫似乎有什么想要表达却又无法找到合适的词汇。我从她手中接过那枚翠绿的叶片,阳光下叶面上的每一丝脉络都清晰的突现着自己的生命。在这个本应是生长最旺盛的季节也难免有不和时宜的逃兵,但梦为什么对它如此关注呢?
“做成书签吧!就当是游园的纪念。” 李梅将叶片夹在指间端详了一会就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说:“去那休息一会吧!”
凉亭坐落在一个小型圆操场的中央,凉亭用木版铺垫,外围陈列了各式花架。有不少小孩在操场上追逐嬉戏,年轻的时代以藤蔓、花卉为背景倒是一片喧扰和煦的景象。李梅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和一个小水壶,她把水倒在指头上又小心的将其抹在折叠着的餐巾纸内层最后把叶片放在里面小心的放回了上衣口袋。梦认真的看着李梅的每一个动作。我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眼前看到的是另外的两个人,而其中一个就是过去的我。
“啊!”脑勺被什么撞了一下回过头时看见一枚毽子“铛”的落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八九岁的女孩慌忙的拾起毽子我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她就急匆匆的跑回了小伙伴的身边。
“李梅,你有小孩么?”我并不想过问别人的私事,但为了分散自己恍恍惚惚的意念就随便找了一个话题。
“我要是有小孩应该也和他们差不多大了吧!”她看着踢毽的小孩苦笑了一下。
看着李梅因病而有些枯黄的脸我觉得有点惋惜。她的额头上虽已爬上了皱纹但明净的眼眸和高挺的鼻尖所构造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素面朝天的高贵感觉,“那你为什么会做书签呢?”我确实不是很理解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在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为何还想到做书签。她没有回答,我又接着问:“你以前应该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吧!”平日的生活中李梅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很有素养的人,而在我的认识中素养是和读书是密不可分的虽说不上有百分之百的关联但一个人素养的锻造仅仅靠社会上的交际是很难达到一定造诣的至多也只是对成功人事的刻意模仿,而要从形似到神似就很难办到了。
李梅看了看我就将目光投向远方,“你说人有野心是件好事么?”她在转移话题但带着笑腔的语气中却分明的蕴涵着哀伤。
“我也不知道。但也许人要成功是要有一定野心的吧!”拿破仑曾说过‘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在欧洲战场上后来成为了将军的法国士兵又有几个呢?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大多数人只是盲目的跟着上级的指示。学生完成老师的作业,工人完成经理的任务。然而老师本来就是照章办事,经理也要看老板的脸色。盲目的人们只是偶尔在闲暇时坐到一起回首往事或展望未来发表一通激进的感慨。从报纸上看到或从别人那听到的成功人事便成了心里一时向往的目标,当时踌躇满志只是一但工作来临重新变的繁忙起来那些说过的话立下的志又不知道哪天才会再被忆起。其实我觉得没有恒心的人是没资格有野心的或者说那根本就不叫野心只是在疲惫的生活中找一种寄托来欺骗自己告诉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也能这样那多好啊。
“你没有野心么?” 李梅脸上泛着笑的意韵或者说她并没有在笑只是这种神色给我以少有的亲切感,她的眼神很是温和但又让人觉得那只是她平静的表现。就好象无论我的回答是什么她都能同等接受,但同时又给你必须认真回答无形压力。
“我没有恒心,有野心也只是麻烦。”我是一个很怕麻烦又不相信自己会交好运。有时看见整天碌碌无为的人抱怨自己没遇上机会,常常想机会也是要努力去创造的吧,即便是唾手可得的良机要抓住它也不会是一帆风顺,坎坷的时候我能坚持到最后么?
李梅扬了扬眉毛似乎对我把恒心和野心结合在一起不是很赞同,“野心是人生来就有的只是有的人多有的人少,恒心是后天培养的。” 李梅将梦的手握着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我也觉得恒心是实现梦想的重要条件,但因为没有恒心就遗弃了野心不象是你这个年龄的人会说出的话。你刚刚也说了人要成功要有一定的野心,你没想过成功么?”
成功?!我觉得自己并不很理解这个词。什么人才算是成功呢?家财万贯的富商?一呼百应的政客?功成名就的科学家、社会学家?我对这些都没有很大兴趣。这样看来对于我或许一直就没有恒心可发展的方向。“或许对我成功不是那么重要吧!”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就好象自己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在回忆往事一样。
“是么?”李梅轻叹了口气,“或者你还没有真正感受过成功。”她的目光变的迷离好象在回味曾经辉煌的过去,“那其中的滋味是很难让人拒绝的。”
经李梅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我从小到大确实是没做过什么特别有成就感的事。但究竟是成功先去刺激人的欲望还是欲望先开始筑就成功,这样的问题就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聊。我发现梦从开始就在很认真的听我们的谈话象是谈话节目的现场观众在耐心聆听着主持人和嘉宾对每一个问题的探讨。
“滴答,滴答……”梦看着玩耍的孩童小声呢喃般的低语,脸上又变的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李梅捋了捋梦的头发沉沉的说:“但谁知道到什么时候才算是成功了呢?有时成功反成了压力。”她把梦那只放在她膝上的手握的更紧了,“只是无论谁真正要向成功道别的时候刚开始总是万般后悔的,后悔自己的大意后悔以前没有珍惜。时间长了感情就变的只剩无奈了。但,但……”她望向天际尽头的一片浮云欲言又止。
“但还是期望成功或幻想着成功的再一次光顾。”我也不知怎的竟这么脱口而出。
李梅有些诧异的看着我,眼神中我又看到了她常带着的防备,只是转瞬间,刚刚还有些锐利的目光就又变得迷茫,伤感也更明显的渗透出来,“你这么说也不算错,夜深的时候,往事再浮现出来的时候心里的不甘是很难克服的。”她轻轻摩挲着梦的左手无奈的看着远方语调很是平坦。旁人看来一定以为是一位母亲正在向身旁的女儿阐述自己的人生态度。
似乎李梅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那道心理防线已要被压抑已久的感情所崩断,她又转移了话题,“早上和曾茜在公园都干了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到处走了走,然后她就和她的一个女同事另有活动了。” 尽管我已把李梅看作了自己的家人但还是不想把王朦牵扯出来,一来觉得这是曾茜的私事一来也嫌麻烦。
“你昨晚已和我说了今天的安排但这么早你就和曾茜分开了还是让我很意外,那个同事就是曾茜提到过的院长女儿?”她说的很平静但显然是对我的回答不满意。
“是她的高中同学我习惯性的说成是同事了。”其实王朦对曾茜而言说是同学或同事都不算错,但我不希望李梅再问下去。我这个人只习惯敷衍却不喜欢欺骗,再问下去我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果不其然李梅又问道:“这样啊,你觉得和她的同学在一起会很尴尬所以就离开了么?害羞了么?”她甚至有点坏坏的笑。
李梅这样的问话令我有点不习惯“李梅,”我很认真的说,“你知道我一直对你的态度么?”
李梅笑着摇头,虽然加以掩饰但这笑中已看的出她寄人篱下的伤感。
我有点后悔但只得接着说:“我其实是把你当成自己的家人,但不是把你当妈妈。我把你看作家里一个和我同等地位的主人,可以看成我的姐姐因为我觉得你阅历比我多但我更愿意把你看作我的同龄人,为什么你总爱用有点戏谑的语气和我说话呢?有时就好像是家长和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开玩笑一样。”其实我知道李梅会这样是她对目前生活无法自给而产生的自卑和天生的一份矜持揉杂在一起所造成的。
“对不起。”她笑的有点尴尬,这让我对刚才的话更加后悔。对于自己的家人我连很基本的忍让都没有做到还说什么大话呢?
“对不起。”我低下了头,“我并不是有意。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短时间的沉默,李梅淡淡的笑了“其实,”她脸上透出了一点容光,“其实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你说你把我看作你的姐姐甚至你的同龄人这是我没想到的,对不起,我的态度似乎让你不好受。”她说着将脸侧了过去,本握着梦的那只手反被梦用双手握住,梦斜着身子将头靠在了李梅肩上。我以为她或许也感受到李梅的心情却发现梦的表情依旧像刚才一样平静。一时间我又想起了她,那天在塔上她‘靠’在我肩上时表情也是这么平静。
“或许有一天看到一池湖水的时候也就是我结束行程的时候。”我竟这么小声嘀咕起来。
“我们向前走吧!” 李梅站起身。
我突然有种想带梦上那座塔的冲动,可终究忍了下来只是默默地跟在李梅身后。何苦呢?如果当时离别是她的选择也许现在她已在自己的事业上奋斗了又或许她发现了生活中真正值得观察的人。但无论如何我们的生活已很难再有交接的地方了,那么我也应该向前迈步。道理虽如此只是看着身旁的梦思绪却无时无刻都在大脑中将她勾勒两笔,或者说我无时无刻都在告诫自己对她的回忆已适可为止了。
“这前面应该有片湖吧!” 李梅说话的声音很是轻快,于之相比我的神经却崩了起来。王朦和曾茜可能还在湖畔写生,万一被王朦认出梦来那可大大不妙。
“其实……”我想来想去也没有能劝李梅绕道而行的理由“往右走好像有一个梅园,梅园里还有一个六层的塔值得一看。”虽说是梅园现在本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景象也很是衰败,只是不知道这塔是否会让李梅改变主意。
“好吧!先到塔上看看园内的景色也不错。”
站在塔上向湖对面望去发现曾茜和王朦已不在了,我放了心又有点失望。梦望着湖起初很平静突然间用双手抱住了头,她侧目望着我眼睛却是半睁着睫毛周围的皮肤有些颤抖。“闵诚”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迟钝感觉似乎她一时忘了我现在又从新记了起来。难道梦真的是……
“梦,你怎么了?” 李梅握住了梦的手。
“梦!”李梅喊着,梦望着李梅表情变得很迷茫“梦?”李梅把梦的双手紧紧的抓在自己的手掌中,终于梦又变得的平静下来。
“梦,你难道……”不,不可能。我告诉自己梦只是一时产生了回忆但她的往事不会和‘她’有任何联系也不会和我有任何联系。
“闵诚?”就在我努力平静内心的冲动时曾茜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这才发现曾茜和王朦也上了这座塔。
“这不是——失忆女孩么?!头发染成黑色了。” 王朦的语气起初还很是惊讶说到‘头发’二字的时候已经很镇定了。
我一时不知所措,却见李梅看王朦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们上来了,这人是医院以前的那个失忆女孩么?”我本想蒙混过去让李梅把梦带走。王朦望着目瞪口呆的曾茜说道:“曾茜你似乎知道这其中的事,其实这其中的关系我并不是很想知道,但说起来我可是失忆女孩的主治医生。”她将目光转到我脸上又接着说:“或者认为闵医生和失忆女孩在这儿相遇只是偶然么?又碰巧我这个主治医生。”她的声音很轻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让人觉得她的话是在一边笑一边说的。
曾茜的目光在我们四人之间转来转去,看着她焦急的表情我开了口,“失忆女孩?你愿意的话叫她梦就好。是我从医院把她带出来的。”
李梅回过头看着我有点震惊又似无可奈何,但大体还算平静有种静观其变的感觉。
“这位是李梅,梦现在住在我家里全靠她照顾。昨天就有打算把她们带出来散心只是在这里见到你确实是个偶然。”我只顾自己一古脑的说。
曾茜看着王朦眼睛睁的很大。我本还想补充点什么王朦却开了口,“知道么?你把梦从医院带出去可给我爸爸添了不少乱子。”她依旧是那种带笑的语气但听到从她口里说出‘梦’字我多少安了点心。
“有个自称是梦爸爸的人要接她出去,闵诚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这样的。” 曾茜很激动好像王朦现在就要去向院长告密一样。
王朦笑出了声,“曾茜,看来你还是很挺站在闵诚那边。”她向我扫了一眼又看着曾茜敛住了笑容,“那么,你愿意再次信任我么?”
“什么?”曾茜表情变得有些呆滞就像是一秒钟前的表情被定格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换上下一个表情。
“信任我能给你保守这个秘密。”
……
我背靠在栏杆上感觉有点发晕,曾茜将她的画摊开来给我看。近处的水和船远处的树和塔都描绘的很形象。她在向我解释画的整体布局和色彩运用,我却觉得几乎不能连贯的听懂她的任何一句话。我在想梦和‘她’,塔上的梦塔上的‘她’。突然注意到画面上塔的最顶层有一对恋人正俯在围栏上向远处眺望。
“曾茜你觉得这两个人会是谁呢?”我没目的的问。
“什么?”曾茜好像完全不懂我在说什么。“我好像看到塔上是有这样一对恋人就画上去了,为什么这么问呢?”
王朦盯着我眼光很锐利冷冷的感觉,“难道你觉得那会是你么?”
见曾茜低下了头,我意识到自己的心不在焉对她认认真真的绘画是一种亵渎。就在我考虑用什么词汇来赞美这幅画时,王朦又开口了,“或者你是希望是你们两人也能站在这塔顶么?”我感觉到她的语气不像仅仅是在开玩笑。
“这副画确实不错,色彩和结构的把握都很协调。”其实我也不是很懂画但感觉这确实是一幅不错的画给人一种明静的感觉。见王朦嘴角还噙着一丝讪笑我问道:“那院长小姐的画又如何呢?”
王朦看着我笑了笑也没说什么便‘刷’的展开了自己的画纸。同样一幅明静的游园图只是色彩有点偏冷,布局上主要突现了这座塔。塔的顶层站着一个人尽管只是远景的两三笔勾勒却能感觉到人物的忧郁。
“不问问这是谁了?” 王朦的笑似乎也蒙上了同样的一层忧郁。
“估计是个不太态幸运的人。”我把画递了回去。
王朦也靠到了栏杆上,“你觉得自己不幸么?”
曾茜惊讶的看了看王朦又转过头看着我,我也感到同样的惊讶,“我觉得这么远你不能辨认那就是我吧。”其实我先前在塔上寻找对岸的曾茜时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换了地点的画架。也只是看到画架而觉得那旁边的两个人就是曾茜和王朦。如果是从塔下向上看加之阳光的因数要辨别一个人就更难了。
“我可没说那一定就是你,只是觉得你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画画就把你安排在那个地方了。”她看着我莞尔一笑,很熟悉的笑。
风从湖面吹来,本是初夏凉爽的风却带不走内心的焦躁,我觉得思绪很乱好像大家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在提醒我不要将‘她’忘却。我们五人站在塔外的回廊上。王朦间或便会将目光投在梦身上却又好像在故意回避梦的目光,说不上为什么我觉得她们之间似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为什么对王朦会是梦的主治医生这个本是很不寻常的问题我那时并没想要去深究,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是我一个很大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