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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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石头坠进池塘，噗通一声只剩下一圈圈波纹，岸边草丛里有蟋蟀聒噪不断地叫着，傻子握着一根沾着泥巴的长树枝在空中挥挥。
他看了看，把半人长的树枝掉个头，沾着泥巴的那端握在手心，干净的那端探进池塘里。咕嘟咕嘟开回搅和几下，他几乎要把半个身子都浸到水里，再把树枝掏出来，进水的那端没有沾上一点泥巴，还是干干净净的。
傻子不动了，就那么趴在池塘边呆呆地看着水面。
他记得之前的水没有这么浑浊，扔进去一个小石头，能看着它慢慢沉底。傻子迷茫地用手拍拍水面，那时候他最喜欢打水漂，捏着石块握在手里，手腕一抖石头就飞出去了，噗噗噗能在水面上弹好几下。
他最喜欢和谁一起玩来着？哦，他想起来了，傻子拍打水面的速度加快了，他嘿嘿地笑着，是他的外甥。
村子里之前来了很多陌生人，也多了很多厂子。他看到那些人开着汽车，指头里夹着会冒烟的纸卷，手上脖子上都戴着闪眼的坠子。
村里的人都很高兴，整天给那些人送东西，还笑嘻嘻的上去搭话。傻子生气地扔掉手里的树枝，那些人都是坏人。他们往池塘里按了一根很粗的管子，里面哗哗往外吐脏水，池塘里的鱼都被毒死了。
树枝往水里栽了一下，浮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往远处漂。
傻子盯着树枝漂远，头顶有点痒，他举起手抓了一下，手碰到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一层粗糙的布。他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赶紧把自己的湿手在上衣使劲蹭几下。
捏着印着好几道黑痕的衣服，傻子站起来开始往回走。
他记得木三告诉他不能用湿手碰头，也不能抓头，不能偷东西，不能乱跑…傻子抿抿头上的水，他记得木三还说家里有客人。
傻子不走了，他脚下踩着一滩泥水，稀软稀软的。拖鞋啪嗒啪嗒踩在泥水上，傻子又忘了自己想要干什么。
二、
有人告诉他，他的外甥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了。傻子不信，他当时跑回去，看见自家院子里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扯着木三的胳膊说些什么。那孩子看见傻子，还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舅舅。傻子乐了。他喜欢这个孩子。
那孩子说他叫吴罔，傻子喜欢喊他金贝儿。因为别人都说吴罔兜里有好多金贝儿。
木三告诉傻子他喜欢金贝儿。
金贝儿也告诉傻子他喜欢木三。
傻子希望他们成为夫妻，他看其他家的夫妻都能一直在一起，他希望这两个孩子也一直在一起。
金贝儿说他是在高一认识的木三。傻子仔细想了想，木三离开他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没人陪他打水漂，没人和他一起在池塘里摸蝌蚪，他喊木三的时候也没人答应。村里人都说木三是上学去了，傻子才猛地想起来，木三告诉过他要在家等他回来。
傻子等了很长时间，等木三回来了，还是没人陪他打水漂，没人和他一起在池塘里摸蝌蚪。他喊木三的时候也很少听见回答的声音。
傻子偷偷笑了，原来是因为遇见了金贝儿啊，他还以为是木三不想再打水漂捉蝌蚪了。看来是找到了新的玩伴了。
自己一个人玩了几天的傻子觉得挺没意思，想找着两个小孩一起玩。他跑到家里，看见小孩站在一起正在说话，傻子趴在门后，想吓吓从里面出来的木三。
他看着木三嘴巴一动一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你说的没错，我这一生已经被他毁了。不过没事，我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就在这种地方勉强维生，两个人就这么凑合过就行。"
村里人说过，木三原本是能上好大学的。傻子不知道大学有什么用，别人告诉他从那里面出来就能赚好多好多钱，傻子不明白，他问别人那木三为什么要回来。别人不说话了。傻子还是一直问，把别人问烦了，大声吼他一句，还不是因为你个累赘。
傻子知道累赘是什么意思，就是没用的废物，跟家里堆着的垃圾一样。
"但是你不行啊，你得出去，你不属于这里。"
傻子不满地甩甩头，什么不属于，金贝儿难道不是村里的人吗？哦，他是城里来的。
他不动了，就那么趴在门后看他们说话。金贝儿声音小，傻子听不清他说的话。又靠近一点，他又听见木三的声音。
"我舅舅进过三次警局。第一次偷马，被骗子骗走。"
傻子想了想，他记得这件事。那天他在池塘边看到一匹马在喝水，他记得池塘里的水脏，畜牲不能喝。他就上去赶它，马不走，他就坐在原地守着。等了好长时间主人都没回来。
牵着马，傻子记起来木三说过马都认路，他就拍拍马屁股让它自己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马自己停下来了，一个人手里拿着饲料喂它，傻子看马很听话，也不叫唤。那人也说马是自己的，傻子就把马给他了。他开开心心地往回走，想告诉木三自己帮别人找到了一匹马，还没到家，就有人拦住他说他偷马。
"第二次，偷车，车没事，人差点丢。"
哦，是那辆蓝色的电车。傻子低头扣扣门上的漆皮。村长家也有一辆蓝色的电车，他看到有一辆当在路边，离村长家还很远，就想给他骑回去。结果有几个警察直接把他带到了警察局，说他偷车。
那次木三很着急，他一直在朝警察求情，说不要判刑。傻子不明白，他明明没有偷车啊。直到被村长带着回到家，桌子上被甩了一本残疾人证，傻子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是一个有病的人。
上了年纪的村长一向心疼小孩，尤其是木三这样的孩子。邻里也经常会帮忙看着傻子，防止他乱跑。
傻子懂了，自己差点和那些拿刀的坏人一起进监狱。
"第三次偷钱，入室抢劫，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警察把他压回来，说不看好的话，要是被打死就没办法了。"
傻子呜咽一声，悄悄从门后跑走了。村里有人说木三配不上金贝儿，说木三没钱，金贝儿家里肯定看不上木三。傻子不服，上去想和他们理论，那群人嗤笑一声，傻子知道，那些人看不起他，也看不起木三。
他在村里乱晃，透过窗户看见一叠钱放在桌子上，傻子跑进去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里面就冲出来几个人按着他打了一顿。傻子死死捏着那一叠钱，嘴里嘟囔着想问问有了这个木三是不是就配得上金贝儿了，那些人听不懂他的话，手上动作也没停。
那次木三就坐在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坐了一整天。
头上裹着纱布的傻子狂奔到祖坟那边，隐约可见的土包上绿油油一片，几棵树严严实实地护着祖坟。拖鞋跟不上脚的速度，脚掌一个使劲从鞋洞里冲出去，挂在脚腕上。傻子站在祖坟前头愣了一会，也顾不上调整拖鞋，趔趔趄趄地冲进田里，拽着一根树枝想撇下来。
咔吧一声树枝断了，傻子噗通坐在地上，湿泥粘住树枝一端，直直插进土里。他爬起来跪在地上实打实咚咚咚磕几个响头，从土里拔出树枝，抬脚往池塘那边走。
三、
傻子的脚又动了几下，拖鞋踩在水里啪嗒啪嗒地响，他转过身瞧见已经漂到池塘对面的树枝。他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从泥里跑出来的拖鞋底下沾满了的湿泥已经有风干的痕迹，刚湿过水，泥多少有些滑落。傻子用手搓洗着鞋子的每处缝隙，把它洗地干干净净得。
把拖鞋端正地摆在一旁，傻子用手探探池塘的水，憋了一口气，一头闷进去。他游到对岸，捞着那根树枝抱在怀里，露出大半个身子浮在水面上。
傻子摸着树枝，嘴里咕咕叽叽地说着奇怪的话。过了一会，他一用劲，树枝往岸上跑，他往水底坠。
傻子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傻子
